漫漫昆仑路

时间:2022-04-30 01:13:02

农三师叶城二牧场卫生院院长、上海知识青年姜万富同志的事迹,引起各界广泛关注。6月,组织全国24家媒体的记者,组成新闻采访团,来到昆仑山,采访、宣传姜万富同志的先进事迹。本刊记者随团采访,感受这位优秀基层医生所走过的――

夏日的昆仑山,河水潺潺,绿草如茵,马兰花星罗棋布。远山的积雪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银白透亮的光芒。羊群在山草间徜徉,牧羊人的号子时而划破大山的寂静。

在农三师叶城二牧场卫生院,记者见到了姜万富。高高的个子,花白的头发,朴素的衣着。消瘦的脸膛上,镌刻着风雨吹刷过的痕迹,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如同昆仑山上的沟沟坎坎。

他就是上海知识青年、农三师叶城二牧场卫生院院长姜万富吗?他就是那个背着药箱,与自己孤独的身影为伴,在崎岖山路上默默地走了40余年,被当地各族群众亲切地称为“大医生”、“神医”的姜万富吗?的确,他太普通了,普通得让人无法与“上海知青”、“全国优秀乡村医生”、“全国农村优秀人才”、“全国五一劳动奖章”等词汇和荣誉联系在一起。

随着采访的深入,在记者眼中,貌似平凡的姜万富,渐渐变得伟岸起来……

再见了上海,再见了我的亲人。我走了,边疆在召唤我。

1966年7月17日,上海老北站。欢送的锣鼓声、离别的哭泣声、道别声混杂在一起,使这个不大的车站沸腾起来。

未满17岁的姜万富,作为十万上海知青大军中的一员,告别亲友,踏上了西行的列车。

火车启动了,姜万富面对车窗,内心极不平静:“再见了上海,再见了我的亲人。我走了,边疆在召唤我。”

火车渐渐运行,车厢里慢慢安静下来,广播里一曲《边疆处处赛江南》使人们的心情变得平和一些。姜万富是小队长,他主动和大家打招呼,拿出零食同大家分享,车厢里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途经苏州、常州、南京时,知青专列受到了当地政府和中学生们的热烈欢送,一封封满含热情、祝愿的慰问信,让知青们激动不已。

夜幕降临,火车在无边的黑夜里前行。姜万富无法入睡,从小到大从未离开过父母的他,这一走,竟然远至千里之外。西部、新疆、兵团,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我已成年了,该自食其力了,我要靠自己的劳动创业。凭着自己的勤劳、聪明,一定不会比别人差。我要为祖国的建设出一份力。”姜万富想。

西行的路,充满艰辛。

坐了四天四夜的火车、六天六夜的汽车,颠簸了一路的汽车终于停在了长着几棵大杨树的涝坝旁。许多人早早等在那里迎接他们的到来。他们大多衣衫不整,全身是土。这里风沙很大,牙齿一咬,沙沙作响。看不到房子,人们从沙包、戈壁下的“地洞”里进进出出。姜万富和其他知青一样,心情不由地往下一沉:“这就是我们要来的地方?这就是我们要建设的边疆?”尽管有到新疆吃大苦、耐大劳、奉献一生的思想准备,但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姜万富惊呆了。

知青们都没有下车。这时,从人群中走出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说:“同志们下车吧,到家了。我是1连连长许连荣,我代表全连的同志欢迎你们。这是一个刚成立的连队,地没有一亩,房没有一间,就连公路也没有一条。条件很艰苦,委屈你们了。但是我们兵团人用我们的双手,一定能在这片戈壁上开出良田,建成绿洲。眼下住的是‘地窝子’,喝的是涝坝水,将来通过我们的辛勤劳动,一定能住上砖房,点上电灯,用上自来水。下车吧!孩子们。”

老连长的一席话打动了姜万富,他拿起行李,第一个跳下车。在他的带动下,知青们纷纷下了车。

姜万富被编入叶城二牧场1连6班,担任班长。他们每天忙着挖“地窝子”,背芨芨草,捡石头,运木头。20多天后,4排“地窝子”和“俱乐部”全部完工。接着,他们引水上沙梁,拉开了开荒造田的帷幕。

“新疆苦,一天要吃4两土,白天吃不够,晚上还得补。”南疆的气候条件十分恶劣,劳动工具是一人一把坎土曼,劳动强度很大。

渐渐地,姜万富了解了兵团,了解了兵团人。

这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革命队伍,他们当中有新中国成立前的老兵,有起义官兵,有来自湖北、江苏、上海等地的青年。在他们中间,有很多功臣,负过伤的军人。姜万富和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为保卫边疆默默奉献,为建设边疆奋力苦干。

“我哪一点比他们强呢?兵团人的精神,深深地打动着我,成了我一生扎根边疆的动力。”姜万富回忆说,“我虽然生长在上海,但还是工人的后代,我不怕出力。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我很快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和劳动,每天都能带领全班超额完成任务。”

为了提高工效,姜万富自己出钱。到20公里外的镇上买了一把又薄又大的坎土曼和一把锋利的大镰刀。有了好工具,干起活来更是得心应手。一年下来,他成了全场的劳动标兵,打破过挖土方和割苜蓿的纪录,月平均完成定额近3倍。

我不是科班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我只有加倍努力,才能把医术真正学到手。

由于工作成绩突出,姜万富曾多次有外出学习的机会。牧场新进了一台“东方红”牌拖拉机,被大家视为宝贝。场里反复研究决定,派姜万富去学习,回来当拖拉机手。可姜万富觉得自己来牧场不久,应该继续锻炼,过好劳动、学习、生活这“三关”,硬是谢绝了。之后不久,场里又从青年积极分子中选拔姜万富外出学习财会,回来当会计。连长找他谈话,他说自己应该继续在劳动一线锻炼,再说当时班里有的同志思想还不稳定,班里离不开他,让其他同志外出学习比较好。

1967年9月28日一大早,牧场副政委郭长林派人把他从地里叫了回来。郭长林对他说:“场里准备派你出去学医,担心你不同意,让我找你谈话。根据你的表现,组织上早就应该培养你,让你从事更重要的工作。前两次机会都让你拒绝了,这样不好。外出学习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希望你不要再推辞。”最后,郭长林拍着姜万富的肩膀说:“去学吧!学成回来会派大用场!”

姜万富回到连部时,他的行李已经被班里的同志捆好装到了汽车上,而他的劳动工具也被别人“抢”走了。连长拉着他的手说:“好好学,别让我们失望。我相信你,到哪都是好样的。”

在邻近的团结农场卫生队,姜万富跟着老医生从配药、打针、输液学起。他很勤奋,不放过任何一个问题。在学习过程中,一件小事刺痛了姜万富年轻的心。一次听课时,讲课的医生把一个问题一带而过,姜万富没有弄明白。下课后,他跑去请教那位医生。医生回答说:“那是大学生学的东西,你们回去是当卫生员的,没必要搞懂它。”说完,医生转身去忙自己的工作了。

“的确,我没学历,不懂理论,但是我还年轻,我要更加刻苦地学习。我当时就在心里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最终,姜万富通过查找资料和请教其他医生,搞

懂了那个问题。就是这样一件小事,更加坚定了姜万富学好医术的决心。

“说实话,当时我也没有理由不努力学习。我知道,我不是科班生,只是个半路出家的……我只有加倍努力,才能把医术真正学到手。”时至今日,姜万富依然对当初学医的情景记忆犹新。

转眼间,在团结农场卫生队5个月的学习期结束了。场里的老医生带着姜万富和其他3名学生,半天上课学习医学知识,半天劳动。学习、劳动实践结束后,有些连队的领导点名要姜万富到他们连当卫生员。1968年8月,他成了叶城二牧场的一名连队卫生员。

1971年,牧场领导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当排长,二是到部队医院学习,继续从事医务工作。姜万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学医,他知道这里太需要医生了。

1977年4月,姜万富被调到牧场卫生院工作。为了提高牧场的医疗技术水平,牧场安排姜万富外出进修外科,要求他学成归来后必须能开展手术。

建场的20多年间,叶城二牧场卫生院从来就没有外科医生。姜万富十分珍惜这次学习机会,他知道,外科手术是一项需要多人配合的工作,但让条件十分有限的场里再派人学习麻醉、手术护理等技术是不可能的,因此自己必须掌握相关知识和技术。

这一年,他每天工作、学习十几个小时。他看书、背手术步骤和要点直到深夜,因为太过劳累,头发一把一把地直掉。这一年,他参加和主刀完成了400多例手术。

经过一年的学习,姜万富不但掌握了外科及一般骨科手术技术,还学会了妇产科的手术操作。此外,麻醉、手术护理等姜万富都能做到熟练操作。学习结束时,医院领导有意将他留下。他说:“我是牧场培养的医生,牧场更需要我,我要为牧场各族群众服务。”

回到牧场后,姜万富用一个月的时间,建成了牧场第一间手术室。那是一间土坯房,为了防止屋顶的尘土和树枝掉下来,他用塑料布把屋顶绷上。手术室内光线不好,他就装上一只普通日光灯再加两只反光灯。没有手术台,就用简易折叠床代替。没有自来水,把白铁皮水箱装上一个水龙头也能用。就是在这样简陋的手术室里,他挽救了无数各族职工群众的生命。

姜万富还清楚地记得,在第一次手术前,他对卫生院参加手术的医护人员进行了3天的基本技能培训。为了确保安全,他邀请了驻地部队卫生队的医生和护士,对二牧场卫生院的医护人员进行“一带一”的实际操作示范。第一次手术,他们共为10名病人做了手术,姜万富做了6例,手术全部成功。渐渐地,姜万富带出了几个台上台下都能干的得力助手。直到今天,这种“一带一”的传统,在二牧场卫生院依然保留。

手术成功,使二牧场卫生院名声大振,前来就诊、咨询、手术的职工群众和地方牧民逐渐增多。

随着就医人数的增加,姜万富也遇到了难题,那就是自己不会说维吾尔语,工作起来极不方便。

一天,一位维吾尔族年轻母亲抱着不满周岁的婴儿来看病。婴儿发烧,姜万富认为是呼吸道感染所致。年轻母亲通过打手势,让他开点药,他便开了一些治疗上呼吸道感染的药。

那对母子离开后,姜万富感觉刚才对患儿的检查不够细心,心里越发不安起来。随即,他找了一名会说汉语的维吾尔族牧工随自己去找那位年轻的母亲。通过反复询问患儿的发病原因和具体症状,姜万富确诊患儿是因腹泻引发的高烧……

对此,姜万富十分自责。从那天起,他下决心一定要学好维吾尔语。从此,他的口袋里除了听诊器,又多了一个学习维吾尔语的小本子。只要一有空,他就向维吾尔族职工讨教。每天早晨他都会早起一个小时,在自家屋后练习。有时走在巡诊的路上,他也主动、大胆地用维吾尔语和少数民族职工对话。

很快,他就会说一口流利的维吾尔语,给行医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病人需要,姜万富总是尽心尽力为病人解除痛苦,救病人于危难之中。

1986年7月,一位维吾尔族妇女临产时大出血,面临生命危险。送到卫生院时,产妇因失血过多已经昏迷。姜万富果断地进行急救处理。7个多小时后,产妇终于苏醒过来。看到小宝宝甜甜地睡了,产妇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感激地对姜万富说:“谢谢‘大医生’!”

姜万富接骨的技术堪称一绝。有几次,一些下颌脱位和手臂脱臼的病人,或在去卫生院的路上,或在姜万富家的小院,经他看似随意的捏捏、拽拽,患者的病痛顷刻之间便解除了。

今年72岁的杰比・阿洪老人,是一位只让姜万富给他看病的“倔老头”,很多年以前,是姜万富救了他的命。那年lO月底的一个中午,昆仑山下了第一场雪。雪刚停,有人传来口信说,牧工杰比・阿洪赶羊时,不慎从石砬子上摔下来。姜万富立即背起药箱,迅速赶过去。当时,杰比・阿洪已经昏迷,头部的伤口里夹着石片和冰碴,头骨都露了出来。姜万富对他的伤口进行了必要的消毒、包扎后,用两根木棍绑成担架,用两头驴把杰比・阿洪运回连部。经过5个多小时的抢救,杰比・阿洪终于在深夜苏醒了过来。

“是姜医生从死神手里抢回了我的命,我们全家一辈子都要感谢他。”回忆起那次经历,杰比・阿洪仍激动得眼泪直流。

无论是在牧场还是牧场周围乡村群众的心里,姜万富都是他们心目中的“大医生”、“保护神”。

――1993年6月,周边乡村4位少数民族群众因药物过敏导致休克,经姜万富抢救脱离危险。

――1996年7月,一名患者股动脉破裂导致失血性休克,姜万富从死神手中夺回了患者的生命。

――2007年5月,他一星期内两次成功抢救两名有机磷中毒患者。

――2007年10月,抢救两名先天性心脏病发作患者。

这只是姜万富40余年来为高原农牧民服务中很小的一部分事例。牧民们说:“姜医生救的人,像我们牧场的羊一样,数也数不清。”

马兰花是昆仑山上最常见的一种野花,它经受风吹雨打,但始终顽强地生长。开满整个大草原。

姜万富特别喜欢马兰花,他说那是昆仑山上最美的花。在孤单、寂寞的出诊路上,一簇簇蓝紫色的马兰花,会让姜万富的心头一热。

叶城二牧场170多个牧业点分布在昆仑山南麓海拔2200米至4850米的高原上。山路崎岖、高原反应、强烈的紫外线常常让人望而却步。有的牧业点山路险要,只能骑毛驴。到最近的牧业点要走半天,到最远的牧业点则要走整整一个星期。在昆仑山上行医40多余,姜万富一次次地将生的希望带给大山里的群众,而他自己却一次次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姜万富徒步到牧2连附近的山上给一名维吾尔族牧工治病。下午治疗完毕,他匆匆往回赶。天渐渐暗了下来,翻过一道山梁,雪越下越大,寒风裹着雪片,直往人脖子里灌。如果按原路返回连队,得花好几个小时。于是,他选了一条危险的近道。下一个陡坡时,他脚下

一滑,顺着山坡直向下溜。坡度越来越大,姜万富越滑越快,他心头一紧:再往下滑就是30多米深的悬崖!眼看快要到悬崖边了,忽然,姜万富左脚碰到了一块大石头,他本能地侧身猛地蹬了一脚,人停住了,而那块大石头一声巨响,坠到了崖底。

姜万富的大脑一片空白。十几分钟后,寒冷和钻心的疼痛使他慢慢清醒过来。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离悬崖只有两米左右的距离。里外3层裤子全都被尖石划破了,大腿、臀部、胳膊被划开了好几条口子,鲜血直流。他急忙寻找药箱,只见药箱已经被摔在十几米外的地方,药瓶、器械、纱布凌乱地散落在雪地上。姜万富忍着疼痛在雪地上爬,把散落的医疗器具一一捡起来,用绷带捆住药箱,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连队。

叶城二牧场周边有4个地方乡镇,姜万富不仅要为牧场的牧工服务,还担当周边地方牧民的“义务巡诊员”。

1974年,库那洪大队几十名民兵集训时,感染了流行性感冒,全都病倒了。大队派人来找医生,姜万富二话没说,背起药箱骑马前往。刚刚给患者治疗完毕,又传来了云母矿上一位女职工病情危急的消息。

但此时后山洪水暴涨,冲毁了通往矿区的道路,如果绕道走,需要一整天的时间。村里人说,有一条黄羊走的小路可以到达矿区,但是非常危险,5年前曾摔死过人。时间不等人,为了救人,姜万富决定冒险走小道。他问清了方向,背上药箱就出发了。

走了不到一公里,山路越来越崎岖,他只能在悬崖峭壁上攀援。他手脚并用,有时抓住石缝身子悬空向前移动,有时只能匍匐前进。他在近200米高的绝壁上攀岩,身下洪水翻滚,涛声震耳欲聋,让人紧张得直冒冷汗。两个多小时后,他终于爬过了那段悬崖,及时赶到云母矿。病人的生命保住了,姜万富却已精疲力竭。

回忆起一次次的历险,姜万富笑道:“我像昆仑山上的马兰花一样,生命力顽强。”

姜万富的家在叶城二牧场场部西侧的一条公路边上。他的家很小,只有50平方米,两大间房被隔成了4小间。牧场职工和周围的地方群众,都知道姜万富的家在哪里。

叶城二牧场的院落虽多,但只有这个小院安装了门铃。清脆的铃声一响,姜万富睡得再沉,都会马上清醒过来。对于牧区群众来说,姜万富家那小小的门铃就是他们获得救治的希望之铃。

“晚上有急诊时,敲门声音很大,会影响邻居休息,所以我就在自己家里安了这个门铃,方便得很。”姜万富说。

“叮铃铃、叮铃铃……”1997年9月的一天夜里,姜万富家的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姜万富刚打开大门,叶城县柯克亚乡牧民阿拉洪・买买提就一把拉住姜万富的手说:“姜医生救命啊!救命啊!我的爸爸和爱人快不行啦……”

姜万富一路小跑来到卫生院,看到两个病人已经不省人事。经过快速检查,姜万富诊断他们是误食农药“敌敌畏”中毒,于是立即实施抢救。8个小时后,两位患者终于苏醒过来。阿拉洪・买买提激动得泣不成声,他紧紧拉着姜万富的衣襟,不停地鞠躬致谢……

今年6月11日深夜,姜万富家的门铃又响了。

打开房门,原来是6连87岁高龄的牧工肉孜・伊布拉因。老人因感觉心脏不舒服,打着手电筒来找姜万富。

姜万富急忙把老人请进屋,量血压,听诊检查,随后又拿了药给老人服下。

“老人家,你怎么自己来了,你家女儿呢?怎么不让她来喊我一声。这么远,路上又黑,你一个人出来不安全。”姜万富担忧地说。

“孩子她妈妈也不舒服,孩子在照看她妈妈。我一个人出来没事,你忙了一整天了,再往我家跑,我过意不去。”肉孜・伊布拉因解释道。

听说老人的老伴身体也不舒服,姜万富拿起药箱,决定去老人家一趟。

一路上,姜万富一手打着手电筒,一手搀扶着老人,小心翼翼……

“姜医生医术高超,人品好,没有架子,是我们的好医生。什么时候叫他,他什么时候来给我们看病。他快要退休了,我们舍不得,我们会失去一笔宝贵的财富……”肉孜・伊布拉因有些激动,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据叶城二牧场卫生院粗略统计,近40年来,姜万富夜间出诊多达3500多人次,平均每4天就有一晚出诊。

在姜万富的生活里,几乎没有休息日,他的双休日和节假日,几乎都用在了病人身上。而他在给别人解除病痛的时候,自己却忍受着折磨。几十年的奔波劳累,使姜万富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和胃病。他的衣兜里一直装着“速效救心丸”,以备不时之需。有时胃疼起来,他只有自己躲在角落里独自忍受。家里人曾多次劝他办理病退手续,却被他一再拒绝:“不行!没到退休年龄就退休,这像什么话!我还可以为山区的牧工和牧民们多做些事情。”

山里的人很朴实,自家的牛产奶的时候,牧民总要端上一碗让姜万富尝尝鲜;每年杏子、桑葚、核桃成熟的时候,牧民们总会挑出最先成熟的果实送给姜万富。每逢春节,姜万富家是牧区最热闹的地方,各族群众争先给他拜年。而遇到古尔邦节和肉孜节,姜万富又成为大家“争抢”的贵宾,因为牧民们都希望在他们的节日里,能把他们心目中最尊贵的客人请到家里。

姜万富的收入并不高,妻子赵军花是卫生院的护士,两个人的月收入加起来不过3000元。一些农牧民家庭经济困难,就诊时身上只有几元钱,他常常自掏腰包为患者垫付医药费。

为了给患者节约药费,姜万富“分厘必争”。姜万富要求,购进药品时。尽量进大包装,以降低成本。姜万富解释说:“小包装四环素片每片的进价是0.084元,大包装每片的进价是0.05元,如果用大包装,每片药的价格就降低了近3分钱。”

“在我们卫生院,三五元钱就可以治感冒。”姜万富说,“30片四环素,两板感冒胶囊,外加挂号费,花费不会超过5元钱。”

1993年之前,叶城二牧场卫生院年接诊病人不足2000人次。姜万富担任院长后,加强了管理,卫生院的服务质量有了明显提高,就诊病人逐渐增多。随着卫生院知名度的提高,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就连60多公里外的地方农民也纷纷来这里就诊。如今,叶城二牧场卫生院有6名医护人员,每年接诊病人达1万多人次。

曾有人问姜万富:“你一个上海人,到新疆40多年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可是新疆给了你什么,后悔吗?值得吗?”

这个问题他想过,多年前就想过,就回答过。今天,姜万富的回答还是一样:“不后悔,值!兵团和组织把我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青年,培养成一名党员、干部、外科医生,使我在这片广阔的天地里有所作为,成为病人心目中的‘救星’,少数民族同志称道的‘大医生’、‘好医生’。我有什么不满足的?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呢”?

“马兰花,马兰花,我是一枝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弹奏起自己心爱的扬琴,唱起自己喜欢的歌曲,年近六旬的姜万富,眼睛里依然

闪烁着火热的光芒……

姜万富把自己的爱更多地给予了牧区的老老少少,而对自己的亲人,他却没有尽到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责任。他说:“对于我的亲人,我是负债的。”

上世纪80年代初,“回城风”在知青中却越刮越烈,遍及全疆,也波及偏远的二牧场。和他同来的许多上海知青,通过亲朋好友,千方百计地调走了。远在上海的姐姐、姐夫,多次来电话催促,让他回上海。姐姐思念心切,情愿自己出资给他开一间诊所。

是回到大都市,还是继续留在牧场?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姜万富毅然选择留在牧场。

姜万富淡淡地说:“不想回上海那是假话。老一辈兵团人的精神,给了我扎根边疆的动力。这里有我的事业,这里的群众需要我。”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两封装有黑纱的信,让姜万富两次痛哭不已。

第一次是1971年12月的一天,姜万富刚出诊回到连队,连里的一名业务干部递给他一封信说:“你家里来信了,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你摸,厚厚的!”

家里来信了,姜万富心中一喜。信是一个多月前从上海寄出的,对于偏远的牧区,邮路就显得愈加漫长。他拿到信时,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厚厚的?他迅速撕开信封……“啊!”姜万富的心一下掉进了万丈深渊。

信封里只有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黑纱。姜万富明白了,久病的父亲已经辞世。泪水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

第二次是在1999年11月。那天,他刚刚诊断完一名病人,回到办公室时,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封从上海寄来的信。他拿起信,摸了摸,厚厚的、软软的。他没有打开,就已经知道信封里装的是什么。那是一封和20多年前一样的信。

他默默地走回家,关上房门,思念、痛苦一次次涌上心头。“母亲!母亲啊!儿对不起你啊……”他放声痛哭,任由悲痛的哀鸣在小屋里回荡

2002年,姜万富回了一次上海,这和他上一次回上海已经相隔了6年。他和姐姐一起,来到苏州凤凰山母亲的墓前。他仔细地用油漆将墓碑上的字描了一遍,认真擦拭墓前的贡台,摆上母亲生前喜欢吃的食品。他泪流满面,长跪不起:“母亲,原谅儿的不孝吧!”

在卫生院的手术室里,常常有这样一个场景:姜万富和其他医护人员在手术台前忙碌,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安静地坐在手术室的角落,看着大人们忙碌。有时,一台手术要做两三个小时,那个小姑娘就会静静地坐两三个小时。小姑娘被要求不准乱动,不准离开板凳。

那个小姑娘,就是姜万富的女儿姜玉姣。

由于父母晚上要上手术台,小玉姣一个人待在家里没人照顾,所以只能跟着父母一起“上夜班”。

“让一个孩子看那血淋淋的手术台,这样的经历对孩子来说实在太残忍了。太对不起我们的女儿了……”说着,姜万富的妻子赵军花哽咽了。

为了不影响工作,1995年,姜万富夫妇把刚满10岁的女儿送回了上海,由岳母代养。

没有办法,既然我选择了从医,选择了服务边疆,就得有所付出。只希望我的亲人能理解和原谅我吧!姜万富平静地说。

落叶归根。姜万富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退休后能够回到上海,多陪陪女儿和年迈的姐姐。这一天离他越来越近了。

但他内心深处仍然眷恋着陪伴他40余年的昆仑山。云雾深处。大山之巅,一簇簇马兰花在和风中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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