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王凤茗先生

时间:2022-04-27 08:18:06

人在这个世界上,有的就如一粒微尘,他的存在与消失,其实都微不足道,尤其是如我辈小之又小的人物们。然而,就是如我辈微尘般微不足道、小之又小的人物,却也有可道之处,叫人忘怀不得。往往在那“暗风吹雨入寒窗”,午夜梦回之时,又蓦然想起。我这里说的是我的老朋友王凤茗先生。

王凤茗先生,原名王瑞尧,系贵州省纳雍县寨乐乡人,早在1983年我们就认识,那时我是贵州省水城矿务局大河边煤矿的一名矿工,因病办病保回纳雍休养才一年多,在雍熙镇打铁街租房住。凤茗先生长我十二岁,在纳雍早有文名,他擅写小说及民间故事,也喜好诗词。

他曾被借到县文化馆,参加“纳雍三大集成”的编写工作。闲暇时我们经常见面,在一起聊诗聊文。他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幽默风趣,说话不紧不慢,却谈笑风生,给我留下较深印象。

凤茗先生在文化馆大概工作了三年。他办事认真,不辞劳苦,有时甚至是废寝忘食地伏案写作,改稿审稿,累出了一身病后,又回到乡下。据说和他一起进文化馆的人,全都转正了,只有他“转”了农村,难成“正”果!

命运对他是如此的不公!这般的捉弄!尽心尽力地工作,又能怎么样?“会造飞机也不用你”!虽说金子放在哪里都发光,但要是埋进千层泥土,看你怎么发光?“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九方皋千金求骏骨”,这些都不过是美好的传说而已。现实生活中,真有几个伯乐?有几个九方皋啊!谁又甘当伯乐、甘当九方皋啊?只要没人妒才,没人落井下石,就算你幸运了。我曾作过一首《咏千里马》的小诗:“一任长嘶天地间,常人只作等闲看。休言能够驰千里,伯乐不知都枉然!”现实就是如此。

凤茗先生拖着病体回乡下后,因无钱及时治疗,病越来越重。不可思议的是,他在文化馆时,靠写作应得的一点微薄的稿酬,后来竟是对簿公堂后,才得到一部分。提起此事真是让人心寒1

1992年,纳雍龙场镇有家大理石工艺厂,厂长的哥哥是凤茗先生和我的旧友。此厂聘了我当工艺师,负责大理石工艺制作与雕刻。请了凤茗先生搞管理,他的月薪是固定的,首先是一百二十元,后又减成一百元。我是计件工资,多做多得,多时一月可拿五百元以上。他和我同住一室,我们便一起开伙食。那时我的孩子们还小,负担较轻。凤茗先生要供长子家洋上大学,也要管家里的油盐柴米,自己还要治病,压力可想而知。

我们在一起共同生活了半年,从不分彼此。他有病手脚不便,下班后我就蒸点饭,然后上街买菜、做菜,之类的事我极少让他动手。我们的伙食还算不错,肉基本不断,偶尔也吃鸡,晚上累了,经常还把盏小酌。凤茗先生是个重情义之人,他有时很想对我说些什么,我说既然是朋友,就什么都别说。都不要计较……

他虽带着病,但很乐观,总是有说有笑。有空就看书、作文、写诗。在龙场那段日子,他写了不少诗,有不少好句,如《雄鸡斗影二首》中“不识镜中它是尔,焉知眼前危即安。”“对峙何曾分胜负,相争难以见高低。劝君且慢发憨笑,斗志未必能如鸡。”这些句子都朴实自然,颇富哲理,耐人寻味。

半年后,我们相继离开龙场。又半年后,我去了苏州,在“苏黔大理石厂”,又当了半年工艺师。之后,我又两次去过山西太原的一家大理石厂,仍是当工艺师。

生活所迫,儿女渐渐大了,读书要用钱,负担渐渐重了,我不得不东跑西颠,到处寻活,给人打工,凭能力吃饭,靠手艺谋生。看惯青眼和白眼,尝尽酸甜与苦辣。因此我与凤茗先生见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

他的长子家洋结婚时,我们见过一次;家洋接他去贵阳治疗时从我处经过,又见过一次。另外和朋友去看过他两次,有一次还在他家住了一晚,他陪我们喝了点酒,长谈到深夜两点,言笑极欢。第二天早晨我们要走,他用颤抖的手,在他第一次刚出的书《王凤茗诗文选》上,签上名送给我们,依依不舍地倚着门,看着我们走远……

现在,凤茗先生离开人世已两个多月了。他走了,他实在太累了!他用坚强的意志,乐观的精神和病魔斗争了二十多年。在半身不遂,手脚颤抖,连进食都极度困难的情况下,还坚持读书、写作。这如果是没有非凡的意志是办不到的。这些痛苦是健康人所无法想象的。一个酷爱文学的人,就这样将整个生命都献给了文学。

凤茗先生的长子家洋,曾发短信给我,告诉他父亲已故的消息。噩耗传来,我的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酸楚与感慨。苍天为何如此妒才?凤茗先生,一生忠厚善良,从不阿谀奉承,他“不惜艰辛留鸿爪,敢将志气傲王侯”(凤茗先生诗),却总是不得志,饱受清贫,历尽坎坷,到晚年还要被病痛折磨!呜呼!想是造物心肠别,折磨才子似等闲!凤茗先生,你终于解脱了!你安息吧!

悼诗两首录于后,诗里寄托了我对凤茗先生的哀思,也以此作为本文的结束。噩耗传来不忍闻,如雷轰顶暗惊心。仍怀一颗赤诚胆,解脱多年老病身。天上可曾伤往事,梦中肯否论诗文?读君旧作思君面,两鬓苍苍满皱纹。志坚骨硬耻躬身,不肯奉承甘守贫。阴错阳差难遂愿,位卑运丑总揪心。抛开名利常怀善,耕罢田园喜弄文。可叹平生都失意,聊凭拙句哭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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