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城市有关的梦

紫萱像大多数打工的女孩一样带着玫瑰色的梦想来到了城市。临来的时候，她爹用自行车给她推着行李，一直把她送到了镇里的车站上。爹的年龄大了，又是走十几里的山路，紫萱不让他送，她爹不肯。紫萱怕爹累着，就说，送也行，你骑上自行车驮着行李先走，到镇上等我就行。她爹还是不肯，坚持和她一起走。爹的倔脾气，紫萱清楚，便没再坚持。一路上，她爹除了嘱咐吃好、喝好、照顾好身体的话，还反复地说，去吧！到了城里好好地干，争取在城里有点出息。咱这穷山窝窝回来干嘛？

爹的意思紫萱心知肚明，爹是希望她在城里找个对象，能留在城里。现如今，农村的人大都希望女儿能嫁到城里去。男孩子在城里娶个媳妇对农村人来说不敢奢望，可女孩子嫁到城里是有一丝希望的。所以，很多农村人都把女儿能嫁到城里引以为荣。都把嫁到城里的女孩视为穷山窝里飞出去的金凤凰。

紫萱的爹对女儿的确是寄予厚望的。他在农村窝了一辈子始终没有扬眉吐气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把日子过得唉声叹气。他曾经梦想有一个儿子的，在农村过日子没个儿子怎么行？没有儿子的人走在大街上都感觉腰板硬不起来。可事情偏偏不按他的计划出现，当紫萱哇哇落地的时候，正感上国家实行计划生育。这事就大了，全国都计划生育了，他一个小农民还能和国家对抗？他也想过一些办法，比如跑到东北偷生一个。可后来村里发生的事情，让他不寒而栗了。村里那几个超生户，连房子都让村干部给扒了。为了生个儿子搞得居无定所甚至是倾家荡产实在是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村干部的目光，比横在面前一把刀还让人哆嗦。别看紫萱的爹在家里倔得像头驴，在村干部面前比牛还温顺。自己的本事自己最清楚，既然没胆量和政府对着干，只能乖乖地按照人家的方针政策办。所以，在街上连续两次碰到村干部之后，他就主动提出去结扎了。村干部对他的积极主动大加赞扬，多次在村里予以口头表扬。每次听到村干部表扬的话，他都像得了像章一样，嘴巴张得比喇叭还大。

然而，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悲伤，紫萱的爹是清楚的。自从结了扎之后，他总有一种被的感觉。走起路来都感觉裆下抽风。他对未来没有任何信心，村里像他一样窝囊的男人，都把希望寄托到了儿子身上。他们在一起聊天时，那些人总会说，我这一辈子是完了，可我还有儿子呢，儿子总比我强吧。这样的话让他听起来难受，他只有一个女儿，他有什么指望呢？女儿早晚还不是人家的人。从那时起，他的日子就过得阴气重重。他也只有唉声叹气了。家里只有一个男人还被结了扎，阳光怎么会照到他的家里。

紫萱长大后，社会上突然冒出一句“女儿是父母贴身小棉袄”的话，这句话在后来还相当的流行，这让紫萱的爹心里温暖了。他晚上睡不着时，在心里排查了一遍有儿子的家庭。更感觉有儿子也不一定幸福。就拿他们村来说，儿子结婚后把父母赶出家门的不下十户。况且这个趋势还在蔓延。那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好不容易给儿子盖上房子，娶了媳妇，自己却没了着落。害得一把年纪了还得四处借房子住，有的甚至找个闲地搭个窝棚。想到这里，他开始感觉还是有个女儿好了。现在，紫萱已经出落得比挂历上的美女还楚楚动人。每天看到女儿像个蝴蝶一样在家里飞进飞出，他更感觉女儿在村里是待不住的，这样的蝴蝶早晚都会飞到城里去的。所以，当女儿要到城里打工时，他是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他巴不得女儿早日飞到城里呢。

紫萱在一家大酒店里干服务员，自从来到城里的那天起，她就牢记着爹的话。她也一心想嫁给城里人。所以，她天天都在寻觅着意中人。

在城里待得时间长了，紫萱认识了不少男孩子，可没有一个让她觉得能够托付终身。现在城里的男孩都花里胡哨的，光想着在女人身上占便宜，这让紫萱的心里凉了半截。有时候想想，城里这些男孩还真不如大栓优秀。可没有办法，谁让大栓的家在农村呢。

大栓是紫萱的初中同学，在毛宁和杨钰莹红遍全国的时候，他俩在学校里也被称之为“金童玉女”。学校里举办文艺晚会，他俩是铁定的主持人；学校里来了领导，他俩代表同学们去献花是唯一人选。反正学校里只要有露脸的事情，总也少不了他俩的身影。在同学们的心目中，他俩就是天生的一对。戴着金童玉女的光环，他俩走到一起就顺理成章了。在学校里，他俩也的确度过了一段美好的初恋时光。然而，毕业之后，两人就减少了来往。这主要来自紫萱的态度，也可以说，紫萱的态度是她爹潜移默化转嫁给她的。尽管大栓还在苦苦地追求她，可紫萱一想起电视上演的城市里的那些大厦高楼，心就飞走了。大栓说，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农村，我们在农村发展有什么不好？紫萱叹了口气，说，我娘在农村种了一辈子地，到头来，累弯了腰，压驼了背，还落了一身的毛病。我要待在农村，她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大栓说，那是以前，现在农村也好多了。紫萱摇了摇头，又说，再好，能比城里好吗？大栓仍然坚持，你就不念旧情？紫萱哀怨地说，怎么不念旧情？可你有本事到城里发展吗？那里有我的梦呢。

正因为紫萱这个梦，即使城市里的男孩让她心里凉了半截，她也没有动摇在城里找个归宿的想法。她不相信城市里的男孩都一个样，就凭她这姿色还能找不到真心喜欢自己的男孩？紫萱喜欢照镜子，不仅仅是女人都喜欢照镜子的缘故。每一次照镜子都能坚定她实现梦想的信心。所以，当这个叫扬子的男孩说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时，紫萱对此表现得信心百倍。

扬子经常和朋友来紫萱的酒店里吃饭，每次都选紫萱服务的那个房间。后来他来的时候，让紫萱坐下来一起吃。他还说，我不忍心让如此美丽的女孩服务。他又说，要不你坐下我站着给你服务。紫萱笑了笑，说酒店里有规定，服务员只能站着，更别说陪客人吃饭了。扬子理解地点着头说，那就只能遵守你们酒店里的规定了，有机会我带你到别的酒店去吃，让你们酒店无法规定我们。他的话让紫萱的心里很温暖，从他的眼神里紫萱似乎也能体味出那种叫爱的光芒。紫萱为此很是激动。

扬子没有食言，出手也很大方，隔三差五就请紫萱出去吃饭。扬子长得不错，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一来二往紫萱对他便有了好感。扬子很是大胆，第一次吃饭就敢抓紫萱的手，第二次吃饭就把紫萱搂进了怀里，吓得紫萱使劲地挣扎才算让他有所收敛。但扬子一有机会还是在她身上动手动脚。紫萱虽然招架不住也没过多地责怪扬子。她见过很多男孩都这样，有的比扬子还大胆，在大街上就敢弄那些让人一看就脸红的动作。其实，说到这里紫萱已经喜欢上扬子了。每次扬子向她进攻，她虽然总是摆出一副防守的状态，可她明白，扬子的一次次进攻，说明她实现梦想的距离在一步步拉近。面对扬子的手脚并用，她也不过是保持着一种女孩的矜持罢了。看着扬子对自己死皮赖脸的样子，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在城里实现梦想的准备。

就在紫萱憧憬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大栓也来到了城里打工。他不知从谁那里听说了紫萱已有了男朋友，便火急火燎地找到了紫萱打工的酒店里。看到大栓，紫萱心里一阵紧张，她主要担心同事们向扬子告密，她可不想让即将实现的梦想在这个关键时候成为泡影。她赶紧向经理请假，说老家的表哥来找她有事。经理头都没抬就答应了。紫萱赶紧跑回宿舍换了衣服，拽着大栓走了出去。

走在路上，大栓有些不快，就说，老同学来找你也不至于弄得和地下党接头似的吧？我什么时候成你表哥了？紫萱一边催促他走得快些，一边说，你应该理解，要不是我们以前有过一段感情，我还需要撒谎。大栓说，要不是因为有感情，我就不来找你了。紫萱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还不死心？我不是已经都和你说明白了吗？大栓说，你以前嫌我在农村，为了表明真心爱你，这不我也来到城里了。紫萱“哧”了一声，光来到城里有什么用？你能在城里安家落户吗？大栓坚定地说，能，只要咱俩齐心协力，日子还不是人过的。紫萱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拉着他向一个公园里走去。

直到走进公园深处的一个丛林里，紫萱才停下脚步，示意大栓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大栓不满地说，你真把自己当成地下党了？紫萱听不惯“地下党”这个词，直接说，你压根就不该来找我。既然我们已经分手了，就各自走各自的路吧。大栓说，我不会死心的，我期盼着和你走一条路。紫萱说，你不死心也不行，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要不，我至于把你拉到这里来吗。大栓说，我就是知道了你有男朋友才来找你的。我本想在这里默默地打工，等有了钱再去找你，可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紫萱不高兴了，既然知道了我有男朋友，干吗还来找我，成心捣乱是不是？大栓立即说，就是成心捣乱，因为我是真心爱你的。紫萱掏了掏耳孔，说，这句话我都听出茧子来了。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要的是实现在城里安家落户的梦。你能吗？大栓拍了拍胸脯，我能！我现在一个月挣两千多块钱。紫萱撇了撇嘴，指着公园外面的一个小区说，就这个不算好的小区，最便宜的房子也得三十万，你得挣多少年？恐怕要等到我变成老太婆吧。大栓哑口无言了。紫萱人长得漂亮，心气也高，她是不甘心跟着自己在城里打工的。看来，这次又是白费心力了。在这个女人面前，唯一的竞争实力就是钱。在城里安家落户对紫萱来说是个梦，对他来说是白日做梦。话说到这份儿上了，他哪还有不知难而退的道理。

看着大栓失魂落魄地离去，紫萱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在关系到以后幸福的问题上，一句老话说的对――小不忍则乱大谋。所以，她也只能把希望寄托到扬子身上了。

如紫萱所愿，她终于和扬子好得不能再好了。那天，扬子把紫萱直接领回了家里。虽然扬子的爸妈都上班去了，可真正走进扬子家的时候，紫萱还是禁不住有些激动。她没敢随便走动，只是趁扬子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地扫视了一圈房间。想象着这里将会成为她的洞房，她的血液就开始上升。扬子没有顾及她的神情，回到家后就开始在他的抽屉里翻找着什么。随后，他拿出一张光盘，神秘地对紫萱说，让你看个好东西。紫萱不解，也没问，任凭扬子在电视机前忙活。

在读碟的间隙，扬子按住紫萱的肩头，把她拥在了沙发上。很快，电视上便出现了一对男女的画面。紫萱没想到，扬子家里还有这种东西，立马感到两颊发烫，便想扭过脸去。可扬子一只手环住她的头，另一只手已经开始有节奏地在她身上活动了。此时此刻，在她未来的家里，她也只能顺其自然了。当光盘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紫萱便不再把持，顺从着扬子就地把那个事办理了。

扬子从紫萱身上爬起来之后，走进了厕所里冲洗。紫萱则以未来女主人的目光把房子重新打量了一圈，还特意站起身来从扬子的卧室到客厅走了几个来回。虽然是比较旧的两居室，可一想到自己要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了，紫萱激动地歪在了沙发上。

是容易上瘾的，紫萱和扬子都尝到了甜头，便想方设法地往一块凑合。扬子曾提议到公园、电影院、郊外等不同的环境里去体验不同的感受，都被紫萱拒绝了。她就认准了把爱做到家里。她喜欢一次次深入家里的感觉。现在，紫萱已经把扬子的家说成家里了。在她看来，两个人发展到这个份儿上，完全可以说家里了。

让紫萱惊讶的是当她和扬子谈到结婚时，扬子竟然表现得比她还惊讶。扬子说，结婚？为什么要结婚？紫萱反问，为什么不结婚？我们都够了法定年龄。扬子不屑一顾，什么年龄不年龄，玩两年再说。紫萱有点生气，玩到什么时候？你家在城里也算不上什么富户，为什么不考虑好好地过日子呢？扬子并没有理会紫萱的一番良言，反而让他极为反感，生气地说，少他妈的教训我，我家不是富户也比你们农村强一百倍。紫萱知道他误解了，委屈地说，我不是教训你，我只是想好好地过日子。这让扬子更加不屑，你们农村人就这种德性，动不动就想着结婚。紫萱也来了气，我们总不能始终这样吧？扬子嘴一撇，你还想哪样？谈恋爱不就是玩吗，和我谈恋爱的多了，谁像你？不谈上十个八个的我才不结婚呢。紫萱无法相信这是从扬子嘴里说出的话。先前那个一口一个爱她的男孩怎么说变就变了。她问，你不是说爱我吗？扬子转动了几下眼球，尖腔尖调地说，爱啊！这不是把爱都做完了吗，做完了不也就爱完了吗。紫萱实在无法容忍这种卑鄙的话，更无法忍受扬子看她时的那一脸奸相，她抬手抽了扬子一个耳光，转身走了出去。

紫萱崩溃了。她没想到一个人能如此险恶。这是她第一次付出感情，第一次付出身体，可……。紫萱躺在床上一天天地瘦了下去。

同宿舍的姐妹们都来劝紫萱，不就是谈个恋爱吗？值得伤心成这样？跟这种男人就不能当真，他玩你也玩。看谁能玩过谁。紫萱不理解，光玩能把日子过好？姐妹们说，这时候想什么过日子？恋他几年爱再说。紫萱叹了口气，不想过日子还谈恋爱干吗？我梦想来城里就是为了好好过日子的。姐妹们冲她直摇头，这年头，你数不清男人肚子里有几根弯弯肠子。谁能真心和你过日子？走到哪儿算哪儿，想那么多干嘛？紫萱听着姐妹的话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紫萱就辞职回了家。爹问，怎么回来了？不想在城里有个出息了？紫萱使劲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