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君王负旧盟 江山情重美人轻

时间:2022-04-24 05:49:59

摘 要:中晚唐马嵬诗共有40余首,主要描述了马嵬之变及其影响,其中蕴含着复杂的感情,有对杨贵妃的同情,对李杨爱情的赞美,还有对唐玄宗的谴责,在感情表达的时候又饱含着对历史的追思。

关键词:马嵬之变 马嵬诗 杨贵妃

基金项目:本文系南通大学大学生创新训练计划项目(项目编号:2016011)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潼关失守,唐玄宗李隆基奔蜀。在经过马嵬坡时,将士饥困,六军不发。《新唐书・后妃传》载“及西幸至马嵬,陈玄礼等以天下计诛国忠,已死,军不解。帝遣力士问故,曰:‘祸本尚在。’帝不得已,与妃诀,引而去,缢路祠下,裹尸以紫茵,瘗道侧,年三十八。”[1]这在《资治通鉴》卷二一八记载得更为详细。[2]安史之乱是唐王朝走向衰微的转折点,马嵬之变也成为中晚唐诗人永远也解不开的结。他们广泛地将马嵬题材写进诗歌中,《全唐诗》中40余首马嵬诗,或表达对杨贵妃之死的同情与追思,或赞美李杨爱情,有的探究治乱的根源,将批判的锋芒指向唐太宗,有的还写了马嵬之变时的战争场面。但每一首诗都并不是只简简单单的表达一种感情,除其主旨之外,还有诗人们对过往的思考,对历史的沉思。总体上写出了诗人们对于马嵬之变的看法和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忧思。

一、六军不发无奈何

在马嵬诗中,诗人对这场变故进行反思,围绕杨贵妃在诗中追溯安史之乱发生的原因。如李益云“汉将如云不直言,寇来翻罪绮罗恩”(《过马嵬》),李商隐云“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马嵬二首》其一),黄滔云“天意从来知幸蜀,不关祸胎自峨眉”(《马嵬》)等,总的来说“在复杂的政治斗争、权利角逐中,这个从未参预过政治的女子,只是因为唐玄宗对她的迷恋和对她家族的宠幸,便成了迷惑君王、误国招祸的罪魁,横遭缢杀,还背上了千古骂名,当了不择不扣的替罪羊”。[3]所以诗人们对杨贵妃寄寓了同情心理,这类诗颇有为她翻案的意味。

除了追溯过去,探寻原因,也少不了对当时场景画面的描绘,如写六军不发的声势浩大和杨贵妃缢死时的情景。李益“金甲银旌已尽回,苍茫罗袖隔风埃”(《过马嵬二首》其一),李商隐“冀马燕犀动地来,自埋红粉自成灰”(《马嵬二首》其一),“此日六军同驻马,当时七夕笑牵牛”(《马嵬二首》其二),杜牧“喧呼马嵬血,零落羽林枪”(《华清宫三十韵》)。综观这些诗句,可以发现诗人们普遍采用了较为美丽的意象替代血腥战场厮杀的描写,诗人都是多情的,马嵬之变在他们眼中不仅是一场事变,更是一代美人的凋落。

白居易云“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长恨歌》中“将马嵬兵变浓缩、隐括为一句‘六君不发无奈何’,对结局则用饱蘸凄情的诗笔详作描绘:‘宛转峨眉马前死。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如此,让读者充分体味到玄宗当时的心理矛盾:一边是如胶似漆、日被呵护的真爱,一边是江山社稷、祖辈流传的不朽基业”。[4]白居易以“出世之才”写这一“希代之事”,更多地引发了人们对马嵬之变不同的诗人对马嵬之变、对杨贵妃的深思。

二、留记千年妾泪痕

杨贵妃倾国倾城,白居易在其《长恨歌》中毫不吝啬地用大量的笔墨描绘她的美:“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从诗中隐去了作为历史人物杨玉环的不美之处,着力写其形貌美和对玄宗的钟情。

当诗人重新回顾历史,来到马嵬坡旧地,想起杨玉环香消玉殒,难免会激起他们心中的惆怅。如李益“托君休洗莲花血,留记千年妾泪痕”(《过马嵬》),杜牧“倾国留无路,还魂怨有香”(《华清宫三十韵》),温庭筠“返魂无验青烟灭,埋血空生碧草愁”(《马嵬驿》),高骈“玉颜虽掩马嵬尘,冤气和烟锁渭津。蝉鬓不随銮驾去,至今空感往来人”(《马嵬驿》),黄滔“龙脑移香凤辇留,可能千古永悠悠。夜台若使香魂在,应作烟花出陇头”(《马嵬二首》其一)。当诗人追溯过去的时候,心中愤懑无法释怀,故只能用冤魂一说,用亡灵化的叙事手法,体现出对杨贵妃之死的惋惜。而当写到杨妃墓的时候,则烘托出一种凄凉的氛围如:李益“太真血染马蹄尽,朱阁影随天际空”(《过马嵬二首》其一),白居易“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长恨歌》),赵嘏“马嵬此去无多地,只和杨妃墓上生”(《咏端正春树》),罗隐“佛屋前头野草春,贵妃轻骨此为尘”(《马嵬坡》),这些诗句都饱含着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张祜《马嵬坡》“尘土已香粉艳,荔枝犹到马嵬坡”与杜牧《过华清宫》“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更是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于濉堵磲玩洹吩啤俺>马嵬驿,见说坡前客。一从屠贵妃,生女愁倾国。是日芙蓉花,不如秋草色。当时嫁匹夫,不妨得头白”,好像替杨贵妃代言,说出了她的心声,在当年受宠之际,“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长恨歌》),而当杨贵妃死后,则是“一从屠贵妃,生女愁倾国”,两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这是封建时代的悲剧,更是杨贵妃及其姐妹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的悲哀,受宠之时,一荣俱荣,但是在杨贵妃死后,所有人都受牵连。又如苏拯《经马嵬坡》“一从杀贵妃,春来花无意。此地纵千年,土香犹破鼻。宠既出常理,辱岂同常死。一等异于众,倾覆皆如此”,更是从贵妃的角度,对唐玄宗做出谴责,“宠既出常理,辱岂同常死”,这仿佛一声声尖锐的啼哭,隔了千年,仍然在一声声地质问着唐玄宗。唐玄宗总认为杨贵妃一笑倾国,所以李商隐写下“君王若道能倾国,玉辇何由过马嵬”(《马嵬二首》其一),对唐太宗进行了深深的讽刺。温庭筠也写下“才信倾城是真语,直教涂地始甘心”(《马嵬佛寺》)。

三、此恨绵绵无绝期

中晚唐马嵬诗的另外一种思想感情是表达了对李杨爱情悲剧的惋惜,尤其表现在杨贵妃被缢死后唐玄宗的惋惜和痛心,以及唐玄宗在此后很多年都活在悲痛之中。在马嵬诗中,有不少这样写唐玄宗充满思念,无法抑制的诗句。如白居易“又不见泰陵一掬泪,马嵬坡下念杨妃”(《李夫人》),张祜“无复一生重语事,柘黄衫袖掩潸然”(《马嵬归》),黄滔“鸣泉亦感上皇意,流下陇头呜咽多”(《马嵬》),唐求“凤髻随秋草,鸾舆入暮山。恨多留不得,悲泪满龙颜”(《马嵬感事》),崔道融“天子还从马嵬过,别无惆怅似明皇”(《銮驾东回》)等,都体现了明皇对贵妃的思念及其惆怅之情。李商隐“冀马燕犀动地来,自埋红粉自成灰”(《马嵬二首》其一)更道出了明皇的这种痛苦,两个“自”字更是极为形象放大了这种痛苦,冯浩注说“两‘自’凄然,宠之适以害之”。[5]

李商隐《马嵬二首》其二写道“海外徒闻更九州,他生未卜此生休”,揭示出明皇贵妃之愿,他生未卜而此生先休;“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则从唐玄宗的角度写来,与马嵬诗中写杨贵妃的诗句形成对照。这和于逅说“当时嫁匹夫,不妨得头白”(《马嵬驿》)何其相似,宫廷生活看似荣华富贵,但实际上危机重重,所以他们的命运或许还不如寻常人家之平平淡淡才是真,“当时嫁匹夫”,而得白头偕老,痴人说梦。郑贰督蜓裘攀》云“花肤雪艳不复见,空有香囊和泪滋。銮舆却入华清宫,满山红实垂相思”,写玄宗的刻骨思念之情。诗人在“香囊和泪滋”后自注:“时肃宗诏令改葬太真,高力士之其所葬,在嵬坡驿西北十余步。当时乘舆匆遽。无复备周身之具。但以紫缛裹之,及改葬之时,替已朽坏。惟有胸前紫缛香囊中,尚得冰麝香,时以进上皇。上皇泣而佩之。”[6]从中可见唐玄宗对杨贵妃的用情至深。

刘禹锡《马嵬行》诗云“共爱宿妆妍,君王画眉处。履綦无复有,履组光未灭。不见岩畔人,空见凌波袜”,这和苏轼的悼亡词“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江城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杨贵妃死后,唐玄宗每每徜徉在他们以往朝夕相处的地方,难免回忆起往事。同样是睹物思人,《明皇杂录》载:“其夜,上复与乘月登楼,唯力士及贵妃侍女者红桃在焉。遂命歌凉州词,贵妃所制,上亲御玉笛为之倚曲。曲罢相睹,无不掩泣。……舞罢,阿蛮因出金粟装臂h,云‘此贵妃所与。’上持之凄怨出涕,左右莫不呜咽。”[7]毫无疑问,杨贵妃的死成了唐玄宗心中的执念,他甚至寄希望于求仙问道,让方士去寻找杨贵妃的魂魄,所以白居易才会在《长恨歌》中写下那些缠绵悱恻的诗句――“上穷碧落下S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四、今日不关妃妾事

范祖禹《唐鉴》载:“以天子之尊,独与其所爱脱身而逃,委其子孙皆碎贼手,明皇自取之也。自是以后,天下有变,则京师不守,人主先为出计,自明皇始,其可丑也夫。”[8]在封建时代,尤其在帝王后宫中,女人终究只是帝王的一个附属品,在江山还是美人这个千古难以逃脱的问题上,几乎所有人还是选择了江山,而美人最后都成为了帝王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的一个牺牲品。韦庄的“今日不关妃妾事,始知辜负马嵬人”(《立春日作》)同样的诗句还有狄归昌“马嵬烟柳正依依,重见銮舆幸蜀归。泉下阿蛮应有语,这回休更怨杨妃”(《题马嵬驿》),罗虬“马嵬好笑当时事,虚赚明皇幸蜀川”(《比红儿诗》)等,如果把这些诗串联起来和那些同情杨贵妃的诗一起来看时,则可见其相同的感情,即都是为杨贵妃翻案,历史的罪人并不是杨贵妃。

徐夤诗云“张均兄弟皆何在,却是杨妃死报君”(《马嵬》),将矛头直指开元宰相张说的儿子张均、张,《新唐书》卷一二五载:“力士曰:‘张兄弟世以恩戚贵,其当即来。房g有宰相望,而陛下久不用,又为禄山所器,此不来矣。’……g曰:‘臣之西,亦尝过其家,将与偕来。均曰:‘马不善驰,后当继行。’然臣观之,恐不能从陛下矣。’帝嗟怅,顾力士曰:‘吾岂欲诬人哉?均等自谓才器亡双,恨不大用,吾向欲始全之,今非若所料也。’遂与希烈皆相禄山,死贼中。”[9]佞臣当道,祸乱的产生正是由于这些人引起的,怎能怪罪于杨贵妃。故袁枚《随园诗话》曰:“余雅不喜陈玄礼逼死杨妃,《过马嵬》云:‘将军手把黄金钺,不管三军管六宫。’吴《过马嵬》云‘恒恒枉说陈玄礼,一矢何曾向禄山?’亦两意相同。”[10]可见这些诗含有安史之乱错不在杨妃,而有谴责唐玄宗治国不力之意。

晚唐僖宗时唐王朝衰微,诗人们更是开始深深地反思过去的这场祸乱,当时的宰相郑畋写下“玄宗回马杨妃死,云雨虽亡日月新。终是圣明天子事,景阳宫井又何人”(《马嵬坡》),将讽刺藏在了褒奖之中,看似夸赞唐玄宗在马嵬坡舍弃杨贵妃这件事情做得好,实际上却是在讽刺他这个所谓的“圣明天子”。

中晚唐马嵬诗,只是众多写李杨爱情悲剧中的一种,因为涉及杨妃之死,所以诗人的感情也复杂多变。但大多还是对杨妃抱着同情态度,为一个生命的凋落,更是对一个绝世美人的凋落!

参考文献

[1] 欧阳修,等.新唐书・后妃传[M].中华书局,1975:3495

[2] 司马光,撰.资治通鉴(卷二一八)[M].中华书局,1956:6974.

[3] 高世瑜.唐代妇女[M].三秦出版社,2011:20.

[4] 付兴林.《长恨歌》及李杨同题材诗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114.

[5] 李商隐.玉溪生诗集笺注[M].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605.

[6] 彭定求,等.全唐诗[M].中华书局,1960:6564.

[7] 郑楚海,撰.明皇杂录[M].中华书局,1994:46.

[8] 范祖禹,撰.唐鉴[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146.

[9] 欧阳修,等.《新唐书》卷一二五[M].中华书局,1975:4412.

[10] 袁枚撰.《随园诗话》卷十六[M].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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