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时代明镜”的文学工厂

时间:2022-04-14 06:17:24

生产“时代明镜”的文学工厂

不了解托尔斯泰,就不能认为自己了解祖国,不能认为自己是个文明人。

――高尔基《俄国文学史》

莫斯科河附近的托尔斯泰街26号,是一座美丽的草木葳蕤的庭院,越过临街的雕有花纹的木围墙,可见一栋橘红色的两层楼的木板房。院门口镶着的一块小小的铭牌上刻着如下俄文:“列夫・托尔斯泰故居博物馆,作家1882至1902年在此居住。”

这位1828年9月9日出生于图拉省拉皮文县的波良纳庄园的大文豪,虽然是名门贵族,世袭伯爵,却毕生都在探索社会的改革,尤其关注并致力于农民生活的改善。因此,托尔斯泰长期住在离莫斯科186公里的乡村。他不喜欢工业化程度日益提升的大城市,只是在1863年至1869年创作《战争与和平》期间,为了查找有关历史档案资料才去莫斯科。1881年9月托尔斯泰举家迁居莫斯科的主要目的,是解决几个孩子的上学问题。18岁的长子谢尔盖已到读大学的年龄。大女儿塔吉扬娜也要进莫斯科美术学校,托尔斯泰特意请列宾教她画画(博物馆里有一幅列宾1891年为塔吉扬娜画的肖像)。即使在莫斯科定居后,每年春夏季节还是经常回到波良纳庄园。1902年后,因儿女们都相继完成了学业,而这座庭院附近有家啤酒厂噪音很大,影响写作,年事渐高的老作家就很少住在此地了。1910年11月7日托尔斯泰逝世后,其二女儿玛丽娅成为房主人,十月革命胜利后,她将父亲的故居捐赠新生的苏维埃国家,1928年玛丽娅让出全部庭院,使其正式成为全民所有的博物馆,并担任第一届馆长。玛丽娅一直活到二战胜利后才去世。

当初托翁买下那栋橘红色的木屋时,只有一层,是他将其改建为两层楼的。据说这种木结构的住房非常干燥、暖和而舒适,最早的克里姆林宫就是纯木建筑。与楼房相垂直的一排也是橘红色的木平房,是托翁开设的出版社,用来排印和发行自己的文学作品,如今则是展览各种文字、版本的托翁著作及有关画册、资料的陈列室。我们一行中国人在翻译叶尔绍夫的引领下,把故居的16个房间一一作了较细致地参观。30岁出头的叶尔绍夫是莫斯科大学中文系毕业生,长相颇像大文豪果戈里(特别是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睛、饱满发亮的额头、向两颊包拢的长发和带有幽默感的胡子),我戏称他为“小果戈里”,他也笑嘻嘻地欣然接受了。他不仅汉语说得流利,对俄中两国的文学艺术历史都熟谙,所以使我们受益匪浅。

步入一楼的绿色门框的棕色小门,即来到一间不大的客厅,不管什么人,头一件事便是穿上一双特制的橡胶大套鞋,那套鞋能包容无论多大尺码的普通鞋,是用于保护室内的地板和楼梯的木阶的。据介绍,托尔斯泰故居的一切都是原物、原装和原貌,唯有地板和楼梯刷过一道油漆,而且大多铺设了地毯。即便如此,还要求参观者用橡筋箍上一双软底的胶鞋,可见管理者对世界级伟大作家寓所的文物何等珍惜。

一楼头一间是不大的餐厅,一张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布,摆着盆碟刀叉等餐具及调味瓶。托翁全家就围坐在桌前用餐,那10几把整齐排列的靠背椅让人想象到其乐融融的家庭气氛。餐厅的鹅黄色墙壁一侧挂着布谷鸟钟,另一侧挂着二女儿玛丽娅的肖像,是大女儿塔吉扬娜画的。餐厅旁的一间小屋是放置碗柜和炊具、餐具的储藏室,所展示的各种锅盆壶碗杯碟,有金属、陶瓷、玻璃等质料,大都是本国产品,比较粗糙朴拙。“小果戈里”告诉我们,托翁的饮食极其简单,他本人是完全吃素的,不仅拒绝肉食,连牛奶都不喝,一般饭菜是燕麦、马铃薯和罗宋汤。

沿着一侧装有白色护栏的楼梯,我们登临第二层。首先踏入一间较为宽敞的大厅,是托翁全家人聚谈和娱乐的场所,也是接待宾客之处;其洁净的墙壁上安装着40支蜡烛和煤油灯,张挂着一些亲属(如夫人索菲娅、女儿塔吉扬娜、儿子谢尔盖等)和友人的照片,最令人瞩目的一张黑白像是招待来访者们的“大茶会”场景,时间为1898年4月的一天,画面为:十几位或坐或站的先生、女士围着一张椭圆形的大木桌,雪白的桌布上摆放着金属的茶具、漂亮的烛台与盛满点心、水果的盘子。托翁神情安详、慈和,与大家亲密无间的关系跃然其中。常言道“主雅客来勤。”这位文豪的好客想必是一贯的,因为在另一块蓝底桌布上,竟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客人们的签名。大厅旁即是托翁夫妇的卧室,索菲娅在卧室中间竖了一排屏风,并在隔开的外间置了几张沙发,权作她的客人接待室。索菲娅有自己的可以折叠台板的简陋的写字桌。

托翁夫妇一共生育了13个孩子,不幸夭折了5个。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间,而且室内陈设和格调各不相同,如谢尔盖的卧室除了粗糙的木床、床头柜和书架外,还有一台钢琴。塔吉扬娜的闺房墙上挂的、桌上摆的满是肖像油画、人物素描等美术作品。而安德烈和米哈伊尔的工作桌上则放着书籍、公文簿与地球仪、文具、闹钟等。托翁对子女的培养、教育是很重视的,他在辛勤不辍的笔耕之余,亲自教孩子们学习法语、文学、数学、物理、化学等课程,甚至还教他们下国际象棋(古老的棋子、棋盘至今犹存)。夫人索菲娅则是家中的德语教师。索菲娅的原籍是德国,父亲在俄国皇宫里当医生,由于托翁经常去克里姆林宫里查找和研究古代文献档案,与索菲娅的父亲熟识,便有了这门异国婚姻,其婚礼还是在克里姆林宫的教堂里举行的,时间为1862年9月23日。托翁的以身作则、刻苦自励、坚持体力劳动、追求平民化的生活方式,势必要求子女养成艰苦朴素的作风。在故居里,我们随处可见有关的实物,如托翁耕田、锄地、种菜、挑水、砍柴、割草所使用过的工具,他用以代步的自行车(系俄罗斯自行车爱好者协会赠送,托翁是67岁以后才学会骑车的,他经常骑着它到户外兜风),他在冰天雪地中骑着瘦小的驽马出行时穿的旧皮袄,他在家园里溜冰时穿的冰鞋,还有木工桌案上陈列的几双托翁亲手制作的皮靴及其生产工具,其中一双皮靴是他为女婿苏霍京制作的。苏霍京曾把这双皮靴同托翁的12卷著作并列放在自己家的玻璃柜里,贴上幽默的标签:“第13卷。” 托翁见到后,非但不见怪,还诙谐地笑道:“这是我最好的一卷。”由此可以感察,这位作家具有多么独特、丰满的个性和超凡的人格魅力。

当然,最吸引我们注目的是托翁的工作室。那是二楼最里面、也是最安静的一间,不仅高大宽敞,结构也颇合理。一个长方形的大书桌占据了室内的中心位置,它的正面和左侧共有三扇大玻璃窗,采光极佳。深褐色的书桌设计精巧、美观,圆柱形的桌腿雕饰着优美的线条,桌面四周装置了矮小而好看的围栏,唯有坐人部位留有缺口,以便伏案书写,它让我联想到婴儿的可爱的小床。桌前安放着一把圆形座位的靠背椅,桌子右侧有一只厚重的皮沙发,前者乃为简陋的硬木家具,显然是作家长时间写作的坐处。后者厚重、软和、舒适,似乎是为来此小坐、交谈的他人准备的。桌面上立着两支一尺来高的蜡烛,平放着墨水瓶、蘸水笔、吸墨工具与纸张之类。托尔斯泰后期的大量作品就是在这张书桌上完成的。如:长篇小说《复活》、《天国在你们心中》,中篇小说《克莱采奏鸣曲》、《谢尔盖神父》、《哈泽-穆拉特》,戏剧《黑暗的势力》、《教育的果实》、《活尸》,论文《什么是艺术?》及《回忆录》等等。眼前,在留有托翁指纹、汗迹的书桌上,摆放着《复活》的一页手稿,供参观者瞻仰。

在莫斯科生活的这20年,是托尔斯泰世界观转变、发展的重要时期,也是他文学创作丰收的季节。对于中国人来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最伟大的俄罗斯作家从1884年开始,对孔子、孟子、老子的思想和著述兴趣浓厚,情有独钟,他根据德文、英文、法文亲自将他们的《论语》、《道德经》等著作译成俄文,进行研究,1909年他出版了俄文的《中国圣人老子语录》。托翁在自己的日记里写道:“读孔子,越读越感到深奥与美妙。”(1884年3月29日)“我在研究孔子,我觉得其他学说都无聊。好像是恰到好处。主要是这个学说严于律己,当我独慎其身时,他能对我起良好作用。但愿永远坚持这种新鲜感觉。”忆及托翁对我国传统文化的高度挚爱和赞评,以及中国古代哲学思想、教育思想对他的深刻影响,同时想起这位大文豪的世界名著《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复活》等在我国的广泛流传、深入人心,我对置身其中的托翁的工作室顿时平添了敬意和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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