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靠叙事及其与电影艺术的离合

时间:2022-04-13 06:25:39

不可靠叙事及其与电影艺术的离合

[摘要]当今,电影面临自身发展的需要。以及新媒体、新社会文化现象,必定要不断寻求新的叙事策略。不可靠叙事正在成为一种引人注目的电影叙事策略。本文运用叙事学理论论述了不可靠叙事策略的特征、价值和意义,在剖析影片《太阳照常升起》中不可靠叙事策略的运用以及意义和价值的基础上,进一步探讨不可靠叙事策略与电影艺术和电影传播特征的离合问题。

[关键词]电影叙事;不可靠叙事;《太阳照常升起》;契合;游离

叙事和抒情是人类表达思想和感情的基本途径。电影作为综合艺术是集叙事与抒情为一身的。电影在自身的发展过程中,有不同的艺术追求和艺术倾向,如强化叙事的戏剧化倾向;淡化叙事的抒情性倾向;试图颠覆叙事的先锋倾向等。之所以说后者是试图,是因为从人的天性和电影尤其是商业性的非纪实类电影的本性看,叙事是颠覆不了的。电影“叙事是对发生在一定时间与空间之内、处于因果关系或某种关联的一系列事件和事实的表述。由于它关涉谁叙事、叙述何事、如何叙事,所以叙事应包含叙事主体、所叙之事、叙事内容、叙事结构、叙事方法和由后四项构成的叙事文本”,甚至还包含受众的反应与参与。

当今,电影面临自身发展的需要,以及新媒体、新社会文化现象,必定要不断寻求新的叙事策略。不可靠叙事正在成为一种引人注目的电影叙事策略。本文将以姜文的《太阳照常升起》为个案(下文简称《太阳》),剖析这种叙事策略及其与电影艺术的离合。

一、可靠与不可靠叙事

叙事关涉叙事主体、叙事文本以及受众,叙事的可靠性与不可靠性是就这三者而言的。就叙事主体而言,按照作者规范说话和行动的叙事者称为可靠叙述者,反之称为不可靠叙述者。就叙事文本而言,叙事内容(信息)、结构、方法符合规范的称为可靠叙事,反之为不可靠叙事。就受众而言,受众能清晰辨析的规范叙事为可靠叙事,反之为不可靠叙事。可靠与不可靠叙事成为当代叙事理论的一个中心问题。“不可靠叙述普遍存在于现代和后现代小说里。是各种文类、媒介和不同学科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现象”。

所谓不可靠是就规范或习惯的差距而言的,如叙事者的世界观、价值观与受众规范标准的差距;叙事方式、叙事结构、叙事符号与受众认知与审美习惯的差距。可靠与不可靠的参照框架实际是规范预设框架。可靠的规范通常有“(1)所有那些被称为‘常识’的观念;(2)某种特定文化衡量正常心理行为的那些标准;(3)关于语言规范的某种认识;(4)文化所认可的道德和伦理标准”,受众普遍接受的文化模式和艺术惯例,如现实主义、完整统一的结构模式等。和上述规范或习惯构成差距的叙事为不可靠叙事。

不可靠叙事有无意为之和有意为之之分。前者是叙事者价值观和判断力存在问题,即所知有限或力所不及造成的,因此是非策略性的;后者是具有策略性的建构行为。前者是误导性叙述,给受众造成误识和误读;后者是不充分叙述、迷宫叙述等策略性叙述,给受众自为的阐释空间。不可靠叙事又可分为叙述事实上的不可靠和叙述规范上的不可靠。叙述首先是对人物、事实、事件进行叙述,其次是在叙述过程中包含对所叙人物、事件。事实进行认识和评价,并使受众对所叙人物、事实、事件有相对明确的认识。而不可靠叙事是通过不规范叙述造成所叙人物、事实、事件的不可靠,进而使受众对所叙人物、事实、事件难以得到明确认识。

不可靠叙事与可靠叙事相比:叙事者的话语往往具有矛盾性、主观性;叙事文本的内容具有荒诞性;叙事方法具有魔幻性;叙事结构具有松散性和跳跃性。叙事者常常把“怪癖性格、异常信念以及变态行为明确地置于文本中的叙述者身上,此外还在故事里设置了大量的符号和信号,等待读者在文本中已经言明的内容之外做出关于叙述者的各种推测”,从而造成“推测邀请”。叙事者常常不充分叙事,给受众留下阐释的空间。

不可靠叙事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它是“一种修辞学的叙事交流观”,叙述者“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塑造文本,从而实现共同意义、信念、态度和价值规范的交流”。不可靠叙事需要一定的创造力,它不是轻车熟路地运用惯常的叙事策略和方法,它要把大量既具体又抽象、既熟悉又陌生的符号信息赋予文本,它要有策略地向受众发出推测邀请,使受众以一定的认知框架为参照又突破一定的认知框架,在进行常规阐释的基础上进行非常规阐释,既追求一般层次的意义,又获得更高层次的意义。成功的不可靠叙事,是让受众在充满魅力的叙事能和叙事张力中获得意义、享受体验;不成功的不可靠叙事,会让受众在充斥符号、隐喻、象征的叙事迷宫中找不着北。

不可靠叙事首先在现代、后现代小说中广泛运用,如今正逐步成为较为普遍的叙事现象,尤其成为新媒体的叙事现象,当然也成为电影的一种叙事策略。

二、《太阳》与不可靠叙事

具体作品的不可靠叙事涉及创作者动因、文本现象(不可靠信息与不规范叙述)和受众反应与参与三个方面。

《太阳》的导演姜文认为“梦是唯一的真实”。表现梦这一最真实最本质最深刻的生命景观,成为影片的创作动因和创作欲望。强烈的个人意识和主观感受表达的欲望,强烈的创作冲动和创造力的爆发与释放,造就了这部不同寻常的作品。“人们为什么还要看一个电影,聊天没有解决的问题,看书看杂志也没有解决问题,但是能通过影像的气息感受到。我是那种导演,就是把用语言文字等等都表达不清楚的,又恰恰在我心里难以言表的东西,用影像把它表达出来,这是一种切心的交流,我觉得这是人们看电影的原因。”这种非常个性化的电影观、叙事观和交流观,与不可靠叙事的功能和价值契合。这部尽性和率性的作品,是在挑战电影观念,探索电影表达的可能性;挑战观众对电影的接受,对观众发出“推测邀请”。作品要还原的梦境,是超越时代、超越民族、超越现实的人的哲理的生存状态;耍表达的影像气息,是生命意识和生命状态的周而复始,是生活的不可理喻,是生的执著和绚丽、困惑和尴尬。这些动因,使创作者能动地运用了不可靠叙事策略。

《太阳》的不可靠叙事包括事实和符号的不可靠和叙事规范的不可靠。

首先,不可靠的场景、人物以及行为、事件构成不可靠的事实。影片充满不可靠的超现实的场景,如:云山雾罩的村庄、开满鲜花的屋顶、红沙铺成的道路、超现实的动物颜色、铺满野花的铁轨。这些魔幻化了的现实场景,时刻提示人们电影的梦幻性。影片人物以及行为和事件都充斥着不可靠性。疯妈抱羊上树、跟猫说话、半醒半疯不连贯的跳跃性言语等是可靠与不可靠叙述的结合,因为影片已经表明这些是“疯”,但是这“疯”又不完全是以精神正常为参照的“疯”,而是超现实状态的“疯”。林大夫欲望的夸张表白、动作的非常态化、媚态的极致化呈现,如果以时代背景以及人之常情为参照,这些都具有不可靠性。但是这种不可靠叙事,表达的恰是超越时代和常情的人的欲望的可能性。唐老师因为小队长的一句话“你老婆的肚子不像天鹅绒”,损害了自己的尊严,就一枪把 小队长打死,这也是不能用通常的道德来衡量的不可信行为:一个大学老师的行为不可能也不应该如此不计后果。不可靠叙事叙述的非现实行为,恰是具有战争情结和冲突性倾向的男人维护尊严的本能反应和举动,它超越了唐老师这个个体,具有类本质性。梁老师的自杀也是不能用常识和特定文化衡量的行为,所以它是不可靠叙事。他是在摸屁股事件的危机解除之后,并得到两个女人灼热的爱的表白后自杀的。他的死不是因为一个具体的事件,而是生命的困惑和尴尬。他的死超越了时代和他自身,是人生困惑的审美化呈现。

符号是能指和所指两个维度集于一体的信息载体,靠一定的常识和文化,以约定俗成的方式来解读。不可靠的符号是具有模糊性、不确定性、象征性、隐喻性和多义性的符号,难以用约定俗成的方式充分阐释。《太阳》中充满着不可靠的符号。例如:疯妈的脚和鱼鞋,它既透露出性压抑的信息,也透露出释放生命能量的信息,还有更多的信息等待人们去剖解;白色的鹅卵石既是使大树长歪了的劫数,所以疯妈要把它挖出来,又是疯妈建造“白宫”的材料,所以疯妈要搬运它,更多的意味可以让人去体会;李铁梅这个样板戏中的人物形象,出现在“白宫”中疯妈虚拟的小队长的结婚照上,就是一个很难阐释的符号。这些不可靠符号是对观众发出的“推测邀请”,是给观众留下的阐释空间。

叙事规范的不可靠是指极其个人化的非规范化的叙述。在《太阳》中,表现为非因果关系非逻辑性叙述;非全知全能的少叙;人物的不充分塑造;非整一结构的片段(极端状态)凸显。例如:疯妈的爱情故事既是也不是她“疯”的原因,两者之间没有充分的因果联系和逻辑推理关系。因为其“疯”本身不是用常情理解的非正常行为,而是超越现实的一种生命状态,即使爱情没有挫折的人内心深处也渴望这种状态。梁老师的死,莫名其妙在和他所遭遇的事件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是非逻辑性的。小队长的父亲疯妈的男人信息不充足且含糊,正是创作者运用非全知全能的“少叙法”,如此一来疯妈的爱情信息也就不充足和含糊起来,因此也就难以构成其“疯”的理由。按规范叙事,人物形象应该充足塑造,人物的行为要有充分的理由,性格要多方面表现。而《太阳》中的人物恰恰都缺少充足的塑造,比如林大夫的形象塑造,有欲望的表达却无欲望受压抑所以特别需要释放的理由阐释,如此不充足的塑造,突出的是超越环境的不需要理由的欲望。姜文将可以拍成四个电影的题材用非整一结构只拍了一部电影。整一结构是有贯穿情节、贯穿人物和事件、故事头身尾俱全的封闭结构模式,反之则是非整一结构。《太阳照常升起》由四个故事片段组成,每个故事都无法详细叙述,无法头身尾俱全,只能突出片段和极端状态。在结构整一的情况下“局部场面和段落的含义和力量,就会因为整体结构而被削弱。而让整一的序列发生断裂,就可以使局部的场面和段落凸显出来,它们的价值就会被加强,就会摆脱线性的桎梏,发出自己的声音”,《太阳》的四个不完整、不连贯,带有跳跃性的故事,其故事的张力、故事的魅力、故事的浓度就在局部的场面和片段的凸显及人物和事件极致状态的凸显中。

传统叙事观中,叙事只和作者有关,与受众无关;当代叙事学认为叙事是作者和受众共同完成的。法国符号学家罗兰・巴特把艺术作品分为可读的和可写的两种文本类型。可读的文本,读者与文本分离,读者被动地被作者引入文本;可写的文本,读者和文本有一种互动关系,读者是在主动地重写文本,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去补充文本中矛盾、含混和歧义之处,使自己从一个被动的消费者变成主动的生产者。可写的文本是一个未完成的“织物”,它没有确定的意义,意义是不断地被生产出来的。可读的文本中,作者是中心化和权威性的代表,意义是作者和作品自身的产物;可写的文本中,作者不再是中心和权威,作者和读者是交互主体,作品的意义不再固定在作品中,而是有赖于读者自己生产、发现和创造。可写的文本,体现了对多义和歧义的认可以及对话交往的需求。叙事作品可读性和可写性的形成与叙事策略相辅相成。可靠叙事能够更多地产生可读的文本,不可靠叙事能够更多地产生可写的文本。

《太阳》的不可靠叙事使之在很大程度上成为可写的文本。观众观影的过程是接受“推测邀请”的过程。场景推测、人物及行为推测、事件推测、符号推测、隐喻和象征的推测、非整一结构推测等等。推测是调用自己的社会生活阅历和文化储备,建构属于自己的文本意义。例如:疯妈建造“白宫”意义何在?不同的观众可以推测和建构不同的意义。自宫是世外桃源和理想境地,但理想是脆弱的,所以在白宫一个喷嚏就能把一切粉碎?白宫是心灵世界,人的心灵和心结是不能轻易碰撞的,所以在白宫一个喷嚏能把一切粉碎?这样的推测和意义建构可以是无限的。再如:李铁梅的意象和小队长父亲的遗物中辫子的符号推测和意义建构,也有赖于观众自己去生产、发现和创造。此外,非整一结构,也给了观众可写的空间。“观众需要主动参与才能索解出影片的结构。也就是说结构不再呈现在影片之中,而是存在于影片与观众的对话过程中。……由于非整一情节同时叙述几个相异的插曲,所以它没有篇幅去详细交代每个插曲的前后发展,它只是选取最具表现力的判断去积累插曲给人的独特印象,而插曲之后的人物关系、故事关系统统交给观众自己去理解、合成,我们表面看到的行为状态和我们理解合成的情节、故事就形成了‘双故事’。”《太阳》中人物的行为状态、符号意义等,往往要通过合成才能理解。《太阳》的不可靠叙事给观众带来了不可靠解读及可写的解读:超越现实的梦幻解读;跨越不靠谱的事实层面的哲理解读;多元化个性化的解读;非确定性、判断性的推测解读。

三、不可靠叙事与电影艺术的离合

电影是最年轻最没有定性的艺术。因为年轻所以没有定性,因为没有定性所以可以永远年轻。说它是现实的渐近线也好,说它是梦工厂也好,总之,任何想把电影定性的努力都是徒劳的。电影艺术是综合艺术,它融时间艺术、空间艺术、视觉艺术、听觉艺术等艺术形态为一体;它迎接先锋性、实验性、技术性等多重艺术探索。但电影艺术绝不是一个什么都可以装的框,而是一个冶炼炉,需将不同的艺术形式冶炼成电影艺术。冶炼的过程,就是把握一定的离合度与之合成的过程。

不可靠叙事是叙事艺术演进发展出来的一种叙事策略,它首先在现代、后现代小说中广泛运用,进而延伸到其他文类其他艺术包括电影艺术中。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可靠叙事,可以在电影中随意地运用。要有效地运用不可靠叙事艺术,就要很好地把握它与电影艺术的离合度。离是指游离,合是指契合,离合度是指游离和契合的配置比例即是游离大于契合,还是契合大于游离,还是游离与契台相当。不可靠叙事与电影艺术的离合度,一是指它与电影艺术及传播特性的离合度;二是指它与受众接受的离合度。前者的契合是指不可靠叙事符合电影艺术与传播特性;游离是指不可靠叙事不符合电影艺术与传播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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