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追逐

时间:2022-04-13 09:11:25

三个人的追逐

我们面前摆放着的,是三个不同的路标。向左向右,停止,亦或慢行。既定的轨道,既定的法则,除了感谢这场偶遇,剩下的,便是彼此挥手,说再见。

1.

我去见南歌,穿白底蓝花的衬衣,长长的百褶裙,因为我爱的南歌,素白优秀,平和踏实。朵朵说,背景干净的男孩,大多有人际洁癖,喜欢的女生,乖巧温柔,善良纯洁。可你,方西蔓,肯定成为不了那种女生。

朵朵得意,我失意。一身素色清纯装扮,难掩其下顽劣本性。朵朵说得没错,南歌凭什么,要爱我方西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南歌若是好好学生群,那么,我只有,跳,跳,跳。

跳进南歌的群,掳取南歌的心。谁让我,芳草遍地,天高云淡,偏偏爱上聪明温暖优秀的南歌呢。

我第三次站在南歌面前,眼神暧昧,笑得拘谨。我的南歌,梳着平整寸头,斜斜靠在树干旁,落在肩膀的梧桐花,吸引着我靠上去,靠上去。

我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我从包里取出一本《数据库原理》,哗啦啦翻到第352页,这里,不是很明白。南歌探过头,干净的指尖顺着白色的纸张一路下滑,微微蹙起的眉头,预示着题目的繁琐。

后来,南歌抬起头,眸子里打开一扇小窗,他说西蔓,对不起,我拿回去再仔细看看,好吗。

很好很好,我端正地点头。不动声色的庆幸里,下一次的见面便在策划之中。

2.

南歌是上帝早早就放在我人生路边的大礼包。我可以拆开或者密封,我选择拆开,于是上帝说要有光,便有了光。

从此,我的世界天光大亮,樱花飘散。

尘封了19年的感情,倾盆大雨似的,落在我单薄肩头。

像那夜,南京城憋了三个月的大暴雨。这雨,下得畅快,却碍了我返回宿舍的路。网吧门口,南歌撑了伞经过,素来不羁的我,朝他吆喝,那位同学,借个光。

南歌就这样红着脸走到我左侧,伞的大半却留在了右侧。我新购置的春装几乎分毫未湿,送我到宿舍门口的南歌,却左半衣襟全湿,打着冷战缩起头,仿若水塘里,新打捞起的大河虾。

我收起笑脸,放开攥在手心的纸巾。于是爱情,就在这一收一放里,自然出现。我张扬了19年的骄傲终于漏了气,降了级。

管楼的大妈刹风景地大喊,锁门了,快点回宿舍。

我迅速索要南歌的宿舍号码,手机号码,连同QQ号码,MSN。仔细将它们存在手机里的备忘一栏里。

我只是怕暴雨过后,我和南歌,又是一对《向左走,向右走》的牺牲品。

那晚临睡前,我一反常态,不再参与夜谈会,蜷缩在被窝里的身体,像挂满桃花的桃枝,春色饱满。MP3里一直在放阿桑的《温柔的慈悲》,失恋的曲调,却被心情渲染成粉色,委婉迷离,是爱足了的颜色。

3.

竞选。演讲。赛跑。参加社团。连向来不屑的入党申请,我也开始积极着手。

我不再以翘课为荣,因为南歌他从不会缺课。何况,来年的奖学金,我正也在虎视眈眈。

我放开高扬的马尾,时而长发飘飘,时而垂下两根乌黑麻花辫,白衣素裙,像极了校园里星星点点的乖乖女。

是的,像极了,但只是像。朵朵冷眼看我在镜前梳理刘海,她说方西蔓,南歌还是不会爱上你的,因为据说,他爱上了一个女子,叫玛塔。

玛塔的突然出现,无疑是平地惊雷。

怎样的玛塔?光洁额头,乌黑秀发。还是白衣蓝裙,羞涩笑靥。亦或一位才女,能诗会画。

朵朵说,都不是,我听说的玛塔,是个歌女,每夜在绿房子酒吧唱歌。

朵朵将她仅知的零星信息,为我透得一干二净。

我不信,我决定亲自去绿房子酒吧探其究竟。南歌喜欢的女孩,怎能是一个卖唱女子。风尘场所,歌舞升平,又会有几多干净身心。

而她和南歌,如一潭井水和一条河水,又有何种理由汇流一起。

4.

我向来不喜欢酒吧,我只是不乖,但不坏。我不信南歌会来这里给玛塔捧场,他不属于这里,亦不属于玛塔。

我中规中矩地坐在昏暗角落,听四周鼓声,嬉闹声,杯盏交错声。然后,我见到了玛塔,她带着把吉他走上舞台,头发蓬松大卷,脚腕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波西米亚的流浪风格。

她淡漠地坐下,手中音符轻巧划出,四周立刻陷入静寂。透着灯光,看得到她未施粉黛,只有抹得殷红的唇,随着音乐诉说无尽哀默。

她的眼神飘得很远,声音空灵,似一直飘浮在酒吧的空气里。我企图鞠一把在手,却总是徒劳,每一句唱词都融化了,消失了,仿佛它们是唱在水里的歌。

心里有一根弦轻微摆动,虽然我不敢承认那是共鸣。

时间在这一刻凝滞,南歌居然出现在舞台,像条鱼从人群里浮了出来。他送一大捧的马蹄莲,与玛塔拥抱,转过身,一双眸子灿若星辰。爱情的出现,眼睛先开了窗口。这样的南歌,站在我一辈子也触不到的地方。

不用多的解释,我跑了出去,压抑许久的窒息感随胸腔的二氧化碳一起释放。夜的巷,迎春花灿烂如昼,却照不亮,我需要晾晒的潮湿眼睛。

玛塔,南歌。南歌,玛塔。默念了几百遍的名字,一次次刻下去,在心里深若刀痕。

5.

朵朵说,玛塔不会喜欢南歌那样的男子,就如南歌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女子。

朵朵是个爱情导师,她嘴里的道理,历经实践,千锤百炼,字字箴言。可我还要嗤之以鼻,玛塔不爱南歌,不正好成全了南歌来爱我吗。

如今的我,刚刚入党,开不完的党会,写不完的笔记,外加忙不完的社团活动。我渐渐厌倦,方西蔓本就不是那样的女生,又怎能情愿被好学生的枷锁捆牢一辈子,若不是因为南歌。

若不是因为南歌。可南歌,他如带了有色眼镜,全然未发现我的改变,为他的改变。他依旧不咸不淡地与我交谈,虽然决口不提玛塔。我悲哀,玛塔是他心里穿凿的一根针,刺得再伤也是静默隐藏。

宿舍里,有小女生在为男友织围巾,青灰色的毛线,细细地纠缠着,穿绕着,是今生后世也难断的情缘。我看得发呆,继而嘴角抿出一朵莲花。

想必玛塔那样的女子,是织不出这样的一条围巾来。先入者为主,我要先用一条围巾,缠住南歌的人,拉回他的心。我笃定,南歌纵是冰雪冷人,也将被我感化。

我把学织了半个多月的白色围巾送给南歌,南歌却淡然地推开,又不是冬天,要围巾做什么。

雪白的围巾柔软地垂挂在我的手掌上,纯棉的,很暖。这样温暖的毛线,却被南歌冰冷的肌肤拒之千里。

我想说来年再戴,没等说出口,南歌的手心已摩挲上我的脸庞,声音里无限温柔,西蔓,不要再为我费心思。你的心,我都懂,可我的心,已经死在别处。

死在绿房子酒吧吗?

南歌虽是惊异,却还是缓缓点了头。我再次看到他那晚的眼神,灿若星辰。那是爱情的窗口,窗口的那一面,有玛塔的身影。

他爱她,撕心裂肺地爱。我的爱,因此化成微尘。

我在与玛塔的较量中,未见硝烟已是惨败。

6.

南歌与玛塔的相识,没有悬念,没有高潮。再俗套不过的网友故事,却被南歌揉碎发酵成了爱情。一厢情愿地爱,尽管玛塔,只当他是干弟弟。

南歌为我讲述了他们的故事,他讲得很动情,全然忘了我心绞欲裂,情难自拔。

玛塔带南歌去吃炸蟹,南歌的嘴角满是油腻,玛塔开心地俯身而笑。掏出纸巾在南歌的唇角擦拭,一下,两下。南歌闻到面前女人的体香,幽雅恬静,天真美好。他愣在那里,直到玛塔拍拍他的肩,叫他小弟弟。

南歌说他最喜欢坐在台下听玛塔唱歌,缥缈的歌声,让他沉浸在自喜的幻觉里。他想吻那双艳丽而饱满的唇,可是玛塔,只会送他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一成不变对他的到来说,谢谢捧场。

他在酒吧外等玛塔演出完毕,玛塔匆匆瞥一眼,然后漠然坐上出租车,绝尘而去。南歌站在酒吧外,看着车身渐远,心尘遍落。

玛塔从不带他去自己住的地方,那是玛塔的底线,手里握着的底牌。对任何人应有的防备,当然南歌也不例外。她从不告诉南歌她的过去,现在乃至未来。生活于她就是一条小溪,潺潺奔腾,流到哪里就该随遇而安。

南歌希望玛塔等他,他要娶她。玛塔大声地笑,眼神里掠过的轻蔑即便转瞬即逝,也足够削毁南歌大半的自尊心。

他变得一天比一天沉默,他想着挣很多的钱,然后带玛塔走,可补课得来的薪金,还不够玛塔买一双鞋子。

我粗暴地打断了南歌的回忆,不要说了,你还是放弃吧。

南歌摇头,目光里的坚定让我恐惧,亦让我迷恋,爱如月光般沁染了他的全身,让他看起来如天使般圣洁。而这样的坚执,不是每一个男孩都可以做到的。

那么我先来放弃吗,我坐在南歌身旁,头顶星光寥落,仿佛一个个挂着的闪闪问号,等待我一一解答。

如果这就是三角爱,像食物链一样,你追我逐,那么我怎能如此怯弱,先断了自己的那环。我也可以一样执著等待,等待爱情最后的结果,到底是满盘皆输,还是皆大欢喜。

7.

我换下白裙素衣,去了绿房子酒吧。

玛塔的演唱刚刚结束,坐在吧台边,端一杯纯正的布根地葡萄酒,两腮微红,眉梢却结满冰霜。台下的她,太过平静,反而令我不知所措,我故作老练地坐在一旁,笨拙地模仿着她的动作,她的神情,连同她空漠的眼神。

我一口气喝下三杯,空荡荡的杯子晃悠悠摆在她的面前。她却看也不看,那样决绝地从我身旁走了过去,留下空荡荡的声音,小妹妹,学喝酒没什么好处。

我似乎注定学不来玛塔的皮毛,却怎么也不甘心。我跑到酒吧外。当她打开出租车车门,我冲上前拉住她光滑的手臂。我说出南歌的名字,玛塔愣了愣,却抿唇笑了,她一眼看透其中缘由,她是个胜利者,不用一兵一卒,便将我打了个落花流水。

我自卑到了极点,在那样一个精练世尘、风情万种的女人面前,我仿佛一颗没有熟透的无花果。青涩,干瘪,苍白得一塌糊涂。

为什么,南歌喜欢的竟是这样的女子。

我还要再改变一次吗,我还能再改变一次吗?我跨出一个极端的步子,迈了出去,要如何再迈到另一个极端。

玛塔转过身,收敛了她的妩媚,换上淡淡的笑容说,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8.

有时候,羡慕是一种习惯一种悖谬。恋爱的人羡慕独身的,独身的人又羡慕恋爱的;男人羡慕女人,女人却羡慕男人。

如今,我羡慕玛塔,玛塔却说羡慕我。

这个世界上太多羡慕,于是便有了欲望的洞穿。当玛塔决定离开这个酒吧,却被酒吧老板反咬一口,以她毁约为由,要求赔偿一大笔毁约金。

我终于懂了玛塔那晚对我说的话,她羡慕我们的自由,更羡慕我们爱一个人的执著。

所幸,南歌的执著救了她。南歌央求他那位有钱老爸,信誓旦旦地央求,借口是救助一名病入膏肓的朋友。

这笔钱终于让玛塔重获自由,自由像翅膀,在她的双臂间轻快舞动。她打了借条给南歌,总有一天,她会还清这笔债。

金钱的债可以还,人情的债,玛塔如何还。

后来的后来,南歌将一切诉之我听,已是事后,南歌的语气归于平静,玛塔在他的视线里,即便将离,也如一株白色马蹄莲。南歌以为从此便拥有玛塔,可玛塔还是走了。

玛塔走的那天,知了在窗外哑哑地叫,嘶哑的嗓子是一具破了的鼓。南歌站在玛塔的屋门外,看门上那把大大的铁锁,沉默得像头顶的太阳。

我没有告诉南歌,玛塔走的前一天,我不是没有预感的,她给了我一封短信,不需要南歌看的信。南歌以为他的爱可以拯救玛塔,却忘了玛塔只是吹进这城市里的一缕风,稍纵即逝。偶尔吹进他指间,带来的一点点温暖,总有一天,也将冷却。

第一次,我看到南歌哭的样子,很丑,很丑。

9.

若不是南歌夜夜去绿房子酒吧怀念玛塔,他就不会遇到那场大火。

若不是那场大火,南歌也许会一直颓丧下去,洁净的人生从此苍灰暗败。

人生,就是由如此多机缘巧合去构建。

那场火,让南京城有了一个多月的议论话题,死伤人数总被无限制地夸大夸大。但我知道,由于酒吧还有个临时通道,大多数人们幸存下来。

关于通道,玛塔曾告诉过南歌,她开他的玩笑,说若起了火,你怎么办,南歌答,我用我的身体护住你。

玛塔戳了下南歌的头,骂他笨蛋,她的手指指向临侧的小门,你应该带我从通道逃生。

火燃起的瞬间,半醉的南歌清晰回想起玛塔说过的话,他拉过旁边一个女孩的手,朝那个侧门跑去,他想象着玛塔跟在他身后微笑的样子,淡漠遥远。他,终于在幻觉里,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姿态,保护了她。

10.

南歌苏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我。

40%的烧伤,大概用掉三个月的住院治疗,我一直陪在他左右。

三个月后的南歌,应该忘掉玛塔了吧,他的笑容重新绽放,还是我眼里曾经那个干净平和的男孩子。

我坐在病床前,为南歌削苹果。南歌眯起眼睛对我说,如果苹果皮不断,那么让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南歌知道,削苹果皮于我,一直是小菜一碟,他对我手底的刀法有信心,同样对我的感情有信心。

可这一瞬间我却突然打算松手。

玛塔信里说,她没法爱上南歌,类别不同,无法归类。

爱情不需要感恩与报答,玛塔比我先懂,所以她用一张借条还了南歌的一场情债。

苹果皮在最后一刻被我轻轻割断,南歌惊异地望着我,我却笑了,从没有过的轻松笑容。

玛塔说得对,她不可能爱上南歌。就像南歌,纵使我为她赴汤蹈火,他也不会真正爱上我。

我期待的这场爱情,是一棵不结果子的树,空有满枝花开,还是荼靡无终。

而我们三人,最终成全了爱情里繁盛的五年追逐,永远走在路上的玛塔,顽劣叛逆的我,纯良优秀的南歌。虽然到底,你是你的,她是她的,而我,还是我的。

我们面前摆放着的,是三个不同的路标。向左向右,停止,亦或慢行。既定的轨道,既定的法则,除了感谢这场偶遇,剩下的,便是彼此挥手,说再见。

(责编:赵翠玲)

上一篇:2008新版十大名车 下一篇:缘定今生相约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