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玫瑰

天空下着雨。

湄记得两年前初到这个城市时是一个晴和的冬日，仿佛为了一个宿命的爱情约定，湄从江南款款而来。那时那个叫佳力的男人在这个城市也被思念围困着。

佳力是在与湄通了三年的信后突然千里迢迢抵达湄所在的江南小城的。那时生活随意而又洒脱的湄大学毕业刚到一家报社上班不久，同时正被家里人张罗着找男朋友，湄总是不屑一顾地独来独往，像一阵旋风似的在周围的男孩子中间来去从容。佳力就那么极有耐心地在报社门口等她下班，下了班的湄便和佳力快乐地在江南的小城走来走去。佳力的到来为她平淡的生活带来了无限生机。那时的佳力已经不算太年轻了，清瘦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镜，无论怎么讲，佳力的形象都和高挑的湄心目中想象的“白马王子”相差甚远。

佳力的假期很短暂，临别时佳力拉着湄的手说，等湄长大，等湄爱上自己就来娶她。

正是因为佳力那固执而又柔情的眸子，湄在佳力走后开始在乎佳力的消息。夏天来了，湄的很多毕业后闯世界的朋友来信说南方夏天的太阳很热烈，很适合年轻人。冬天来了，湄开始无法从容地在江南小镇上挥洒自己的笑容，她发现自己已无可抑制地爱上了其貌不扬的佳力。思念煎熬着湄，她等不到下一个夏天的到来，甚至等不到春天的到来，在那个冬天，全然不理会父母的反对就只身南行了。

湄抵达佳力所在的南方城市。南方的阳光很温暖，即使在寒冷的冬天，被佳力宠爱的湄仍固执地相信南方的日子很晴和，很美好。

爱情得意的湄很快便找到了一份高级文员的工作，并且在南方站稳了脚。

看着佳力从前写给自己的情书，感知到佳力一举一动都对自己无限的柔情时，湄感到幸福无比。在春天的黄昏里，佳力每天都要去湄的单身宿舍陪她讲话。湄看着他为自己认真地削红红的苹果时，就感到苹果的味道就是爱情的味道，而且天真地认为自己的爱情像所有美好的爱情一样平凡而浪漫。湄常常孩子气地惹佳力生气，佳力生气的时候，她便感觉到佳力对自己的在乎，感觉到两个人只有厮守一生一世才不会产生伤害和遗憾。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与佳力谈话至深夜的湄像往常一样执意要回自己的住处。佳力说雨下得太大了，湄望着大雨想着心事，想到江南的爸妈一直以来都在反对自己与佳力的交往。她失望地望着佳力，仿佛担心不可以停靠一生一世似的，就哭了，哭得很无助。那天，佳力打了很多电话才叫到一辆出租车，送湄回去。

湄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回到自己的小屋时感到房间潮湿无比，连同忧伤的心情一样潮湿。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湄就说佳力我答应嫁给你。电话挂断了，她的情绪仍无法稳定，想自己千里迢迢地追随而来，不就是为了与他相守一生一世吗?

同居后的湄和佳力总爱说他们最后的家将选在哪里，身为独女的湄常常自欺地说总有一天自己的爸妈会让自己远嫁他省的。佳力说湄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自己一生一世都不要失去。

佳力的无限柔情和爱意使单纯的湄自信拥有了全部的爱情，甚至婚姻。

佳力要回老家探亲了，湄恋恋不舍地送别，她敏感地发现佳力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像是揣着很多心事似的，欲言又止的模样有一种仿佛要决断、要了结什么的悲伤和无奈。

佳力走后整整一个星期都没有与湄联系，正当湄望眼欲穿的时候，门铃响了，一个满脸风尘的女人出现在面前。她说她叫方平，是佳力的老婆，并拿出了她与佳力的结婚证书在湄面前扬了扬。方平说佳力正在家里忏悔呢!临走又无限恶毒地说她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

湄感到羞愧无比，那在江南开始编织的瑰丽的爱情大厦倾刻之间就倒塌了。

是夜，拥着佳力的照片，抚摸着往事或斑驳或清晰的爱的痕迹，湄哭得肝肠欲断。湄不知道为什么佳力会在聪明的自己面前掩饰得那么好，那么久。湄始终相信佳力是爱自己才这么做的，然而，心里却容不下任何欺骗。

平静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面对着窗外的梅雨，湄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憎恨。湄爱佳力，湄的思想是传统的，感觉到自己被涂改的现代爱情经不起任何一种形式的推敲，所有的美好便被流浪着的现实粉碎了!

有人告诉湄说佳力几年来一直在摆脱那个错误的婚姻。湄悲凄地摇头，心想婚姻是不能言错的，爱情的对与错更是无法让人真正去面对和分辨。

湄走在大街上，在南方繁华的城市里走进生命中悠长无奈的梅雨季节，走在与佳力共同穿过的曾经阳光灿烂而今却成了风雨的幽深而又泥泞的巷道。累了，感觉被伤得体无完肤，湄便想起美丽的江南小镇，以及那家惨淡经营着的报社，突然都变成了眷恋，犹如眷恋着对美丽爱情的幻想。

浪漫如风，流浪着的爱情如雨，走不出自己。――在南方的邮局里，湄莫名其妙地给江南小城昔日的旧友如是说。

寄走了所有的书籍，也分散了几年来收集的衣服和公仔玩具，而面对佳力送给自己的玫瑰做成的标本，湄无法从容地丢弃。湄记得玫瑰共九支，是佳力在自己二十岁生日时第一次送给自己的。湄当时莫名地问佳力为什么不送十一支，代表一生一世。佳力说下次送给湄的玫瑰一定会是十一支。于是湄就等待着……

锁上门，将钥匙丢入风中，湄命令自己。

湄知道自己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一切，她想给自己一段时间，去想假如一开始就知道佳力已婚的自己还会不会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