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善文 用简单框架分析中国经济

时间:2022-04-07 09:07:11

高善文 用简单框架分析中国经济

他这样描述自己

N.Gregory Mankiw在他的畅销著作《经济学原理》中提到――个关于HazyTruman的典故,这位美国前总统在任时曾经“苦恼”地表示,需要找一位独臂经济学家,因为当他请经济学家们提出建议时,他们总是回答:“一方面……另一方面……”(Ontheonehand……On theother hand……)。由于大多数决策都涉及到个人或社会的权衡取舍,因此轻而易举就得出结论的经济学家并不被认为是可信的。他们从不轻易做出判断,并且总是对不同的判断均使用相对谨慎的措辞,哪怕是被问到如何认识他们本人。高善文就这样描述自己:“如果从工作角度来说呢,第一,宏观经济分析员工作本身的很多内容本人是感兴趣的:第二,我对工作的态度应该还算是比较认真的。”他语气舒缓地说,“基本就是这两句话。”

而在2005年《新财富》“最佳分析师”评选中,200多位基金经理对这位经济学家的评价却不约而同地使用了另外一些词汇:“对宏观经济方向把握准确;具有可操作性、前瞻性、及时性;自成体系,有独立观点,深入浅出……”。如果是在另外一些场合,你甚至可以说这样的评价充斥着誉美之辞。

对于在过去一年问于漫漫“熊市”中摸索的机构投资者来说,众所期待的无疑是能够廓清一个大致明确的经济趋势和市场方向,所以,当他们得以静下心来回想过去一年经过耳边的经济学家“语录”,相信留下的,总会是那些最助于他们理解这个方向的声音。怀疑这些“主观”的评价,并没有充分的理由。

其实,这已不是这位经济学家第一次得到类似的评价,在《新财富》2004年“最佳分析师”评选中,高善文就荣膺“宏观经济研究”第一名,紧随其后的是当时已处于半“退隐”状态的中金公司首席经济学家许小年。其时,高善文进入证券行业只有一年左右的时间。

对于一位进入证券行业仅两年多时间,资历仍浅的人来说,这些赞誉似乎来得太轻而易举,因此,这位出生于1971年的年轻经济学家赢得这些赞誉的资本,足够令人好奇。很多人喜欢打探这种人物的“出身”或者所谓“背景”,并试图从类似的“出身”与当下的“影响”之间寻找出某种关联,我们也不例外。

我们不厌其烦,并努力为读者勾勒出一份关于高善文学历、资历等“出身”的清晰面目:

1971-1988年,成长于晋南临汾;1988-1992年,求学于北京大学电子学系,专业电子学与信息系统,获颁理学学士;1992-1995年,就读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经济管理系(光华管理学院前身),专业宏观经济分析,获经济学硕士;1995.7-2000.9,就职于人民银行总行办公厅;2000.10-2001年底,受人民银行总行派遣,就读于日本国立政策研究大学院,获公共政策修士硕士;2001年底―2002年底,进入亚洲开发银行研究所实习;2003年初,回国,2003年下半年,在职业生涯的安排中,恰逢光大证券研究所改组,获邀并由此进入证券分析行业;另外,高善文1999年开始在人民银行研究生部读取经济学博士,2005年9月正式毕业,导师周小川。

“所有过去的学习、生活和工作经历都跟目前的工作有很大关系,”高善文说,自己在研究生期间专业相对比较侧重宏观经济分析;人民银行的工作在专业内容上与宏观经济的观察分析判断也有一定联系,而且在此期间,还去国外中央银行接受短期培训,了解了中央银行在如何制定货币政策、如何分析宏观经济领域一些比较新的实践。高善文表示,师从周小川的经历,让自己可以站在一个更高的高度去理解经济形势、经济分析和政策制定过程的一些思路,但由于自己商业研究的对象一定程度上包括中央银行和中央银行的货币政策,所以,他会刻意地回避和人民银行有关领导有太多过于密切的接触。

高善文说,“另外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是,本人对这个专业(宏观经济分析)也抱有一定的兴趣和热情,”大学生活使他慢慢认识到自己对偏工程性、动手性的专业科目实际上比较缺乏兴趣,而经济分析涉及到很多思考和推理性的东西,动手和实验性的东西相对很少,这成为高善文此后专业研究的主要兴趣和方向。

注重数据和经典而简单的分析框架

相比于“首席经济学家”的称谓,高善文更喜欢自称为“宏观经济分析员”。“我们从事的是商业研究,学术方面的含金量实际上是很低的。”这样的说辞也许仅仅是一种自谦,也许还包含着对职业理解的“自省”。高善文说,“我们不是研究纯粹的理论,我们是商业研究,我们要服务于分析和预测的需要,服务于理解的需要,所以,没有经验数据,没有对经验数据扎实可靠的分析,就不要谈问题。”

对数据和经验事实的强调,高善文称之为是约束自己分析过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前提条件。“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结论,我都努力有数据方面的支持,而且必须是相对比较扎实可靠的数据和经验证据方面的支持。如果你有一个非常好的理论,包括你对现实的很多问题有一些非常好的灵感和思考,但是这些思考如果不能得到经验数据方面比较扎实的支撑的话,我宁肯割舍。”

宏观经济分析,仅有数据当然远远不够,恰当的分析框架同样是立论的基础。现代宏观经济学还不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学科,过去几十年间,不同的学派为着不同的理论争论不休。虽然在宏观经济分析的基本框架方面,学术界形成了一些重要的共识,但如何应用这些共识,不同的经济学家仍经常会作出迥异的抉择。“我还是倾向于相信现代经济分析框架和逻辑本身具有一般性,并努力尝试将这些相对比较标准和规范的宏观经济分析框架运用到解释中国经济数据的具体分析过程之中。”这是高善文的选择。

“现代经济学很多标准的分析框架,标准的分析逻辑,在中国市场具有一般性和惊人的适应性,但是它的提出是基于成熟经济的实际情况,需要对其具体的应用过程(包括很多基本概念、重要的指标和假定)进行一定的调整,才能更好地适合中国经济的现实情况和现实的数据体系。”

高善文举出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如何应用产出缺口。产出缺口在宏观经济分析和政策制定过程中是――个比较重要的概念,如何定义和测量产出缺口,在成熟经济中也存在很多争议。

产出缺口一定意义上同成熟经济里所谓的自然失业率存在着比较密切的联系,但直接把这样―个概念应用到中国经济数据的实际分析过程中,会存在很多的困难:衡量中国经济中的失业率在数据方面非常困难,更不要说去寻找一个恰当的自然失业率;更重要的是在理论层面,对中国经济的历次波动、对通货膨胀的决定过程来讲,劳动力市场的紧张是不是在其中扮演了非常核心的作用,这一点本身也令人怀疑。虽然文献上还有一些基于总量数据来直接对产出缺口做一些数学上的估算,但是完全基于总量数据以及其它一些比较粗略的数据去估算产出缺口,本身可靠性以及它的理论基础和经验基础,都不是非常完善。

“这迫使我思考产出缺口这样一个概念应用到中国经济实践应该用怎样恰当的方式去衡量?”尝试过上述各种方法的高善文最后找到了一个他称之为理论上更接近于产出缺口本原含义的概念,“产出缺口在理论上的另外一个定义方法是比较两种情况:一种情况是一个经济体所有东西的价格具有高度弹性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产出水平;另一种情况是一部分重要商品甚至大部分商品的价格存在着粘性(这意味着市场不能随时出清,不能随时灵活调整)的时候所表现的产出,这两种产出的差就被定义为产出缺口。”

使用这个在理论上更接近于产出缺口本原含义的概念,分析中国经济的实际数据,可以观测到中国的贸易顺差在一定程度上同这样一个概念的产出缺口之间存在着很强的联系。而且使用这样一个类似产出缺口度量的概念去解读很多重要的经济现象,包括解释通货膨胀的方向、解释劳动力市场的紧张、解释社会消费品零售的增长、解释企业利润的变化等等,高善文的感受是,“因为它的分析过程变得更简单.同时它的解释能力变得更具一般性,解释能力就比较强,而且很可能它的预测能力也是比较强的。”

一个关子中国经济的“故事”

我们希望可以看到――个关于最近两年中国经济发展脉络简单但足够清晰的描述,高善文说,可以用一个故事把这个说得很清楚。期待戏剧性结局的读者可能会失望,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经济是处在某一个状态,不管是偏凉或者偏热。比如2002年下半年,当时经济总体上处于偏凉的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经济之中有一部分资源没有被充分利用,除了当时劳动力市场存在大量闲置;另外很重要的是,在全部经济的资本存量方面也可能存在着很多的闲置,比如说,电力、铁路运输等等。在这个背景下,由于内外原因,经济需求突然加速。需求突然加速的原因可能包括:政府换届,人民币升值预期带来的热钱流入和货币供应的高速增长等等,实体经济部门的盈利2002年的时候实际上也已经恢复到一个比较健康的状态。

“在需求突然加速的背景下,我们观察到劳动力市场还没有出现同样的紧张的时候,资本存量方面的资源已经被耗竭了,这表现为:铁路运输紧张、电力供应紧张、煤炭供应紧张、港口、远洋运输紧张等等。资本存量紧张,那么资本的报酬率就快速地提高,大家就去投资,所以固定资产投资就高速增长;在固定资产投资高速增长和利润高速增长条件下,经济的需求就进一步加速。资本存量紧张在宏观层面会看到总体价格水平的快速上升,但是看价格快速上升的构成,并不是劳动力价格和服务业价格的快速上升,而恰恰是自然资源品。这是经济波动过程的第一个阶段。在新的固定资产投资形成新的生产能力之前,这样一个紧张状况始终维持,甚至在进一步强化。

“一旦第一个阶段大量的固定资产投资形成生产能力释放出来,经济会表现出很多新的特点。

“第一,如果供应能力的增长非常高并超过了需求的增长,那么我们能够看到各种总体价格指数的全面回落,包括GDP平减指数、PPI和各种商品价格指数的全面回落;第二,在供应能力的增长很快超过了需求的条件下,有一部分过剩供给就会被转移到国际市场上,就会表现为贸易顺差的大幅度增长;第三,供应能力增长一旦超过需求的增长,意味着资本存量相对已经过剩,资本的盈利就会下降,利润增长率就会大幅度下滑。

“还有一个重要特点是,供给能力快速释放的过程需要扩大劳动力的雇佣,在这个过程会观察到劳动力市场的紧张,这种紧张一是表现在整体就业在扩大,甚至还可能带来劳动力工资的加速上升(劳动力工资的上升速度取决于整个经济中多余的劳动力有多少);另一个是,从劳动力的角度来讲,一方面收入在改善,一方面就业安全感在改善,反过来会带来零售的加速。这个时候,我们就能看到消费的加速增长。”

这里仅仅是一些推导过程和由此推导出的经济或许可能出现的种种现象。然而故事的精髓也许就存在于这个并不复杂的逻辑推导过程里。与推导本身相比,比照现实状况的经验数据,像是一个只是事先给出答案的“悬念”。

“拿这个推导观测中国经济从2004年四季度到现在的实际状况,我们看到了各种价格指数的全面下跌,看到了贸易顺差的大幅度增长,看到了零售的加速,看到了企业利润的大幅减速,看到了登记失业率的降低,看到了劳动力工资的加速上升。

“同样拿这样一个框架去看2002年下半年到2004年三季度这段时间,或者回过头来去分析1992-2002年或1992-1998年这轮经济周期,理论推导结果与经验数据很一致。在这个简单的分析框架下,众多纷繁复杂的经济现象变得非常容易理解。”

一份印象深刻的预测报告

“既然用这样一个框架可以解释这段或那段时期,那么我们就可以使用它去预测下一个时期,”高善文说,“由于它在理论上并不是那么复杂,但它对现实数据的解释能力应该还是比较强,预测下一个时期就会变得非常的简单。”

平均每个季度都会就市场重点关注的问题推出一份主题报告的高善文,在2004年7、8月份推出了一份分析企业利润的报告,并在报告中提出一个基本预测未来两年,至少对2005年、2006年来讲,企业利润的增长率会持续大幅度下滑,2005年至少会下滑一半,2006年会进一步回到1位数的水平。”当时很多人可能会觉得结论太极端,并且难以接受。高善文仔细检查了自己的推理过程,包括数据分析过程后,仍然倾向于认为这个结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从2005年的情况来看,预测与现实在趋势、甚至程度上都比较接近。

这个报告在2004年中就对2006年的利润趋势做出了一些预测,当时认同这个预测的分析员不多,而现在,很多分析员预测,明年企业利润增长率会继续下滑。

即便是这些已具有相当解释能力的分析框架,高善文仍有所保留,他说:“在未来进一步的追踪和分析过程中,也许能找到其它更好的度量方法,这个一方面依赖于数据的改进,一方面依赖于测量技术的改进,一方面可能也依赖于思考的改进。”

喜欢阅读“冥想性”的内容

商业需求和商业竞争压力,常常迫使证券分析师对许多经济现象及其趋势必须做出非A即B的回答。在一贯温和沉稳的叙述中,高善文除了谨慎地选择恰当的词句,还总会不厌其烦地为那些无法准确达意的表述补充合适的定语、状语或其他修饰,以使之契合或接近其所描述的定义或现象的本原面目。

这位习惯于严谨叙述的经济学家面对着更多试图探究他本人意图的对话者,几乎从不轻易使用任何带有结论性的语言,这一句可能是惟一的例外:“如果不是特别谦虚的话,我感觉我的口语表达能力和感染能力还不算差,”他这样说。

上述那个关于中国经济的“故事”也许在习惯于戏剧方式的聆听者看来不见精彩,但由此认定这位商业研究者总有着学术化或商业化的表达并不准确。实际上,即便是非常专业和严肃的经济话题,在他的叙述中都有可能辅之以历史或人文方面的佐证。高善文说,“我自己花在阅读上的时间比较多。”如果在最近的对话中,听到他谈及科技和汉语这些看上去与经济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应该也可以想像,高善文称,自己正在读一些科技专栏并在重点研究汉语。

高善文一再强调跟职业本身的趣味一样,自己在阅读取向上也比较喜欢一些和现实世界有关联的冥想性的东西,喜欢理论性的东西,喜欢推理和思考性的东西。

这样的阅读经验可以观察到不同学科的学者是如何进行研究和思考的,而这些研究方法本身往往具有一般性。高善文表示,“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觉得研究汉语没什么理论,但实际上,就我个人的感受,分析汉语这样一个现象所使用的研究工具、它的逻辑过程,跟分析经济问题、分析物理问题实际上是一样的,只不过它具体的分析对象不一样。而且它的结论和知识性的东西会让你很开眼界,很长见识,有很多你以前想像不到的东西,你理解不了的东西。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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