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对话录

时间:2022-04-06 04:25:00

何赛光,男,容县黎村镇人,现任容县文联主席,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从事多种体裁的艺术创作,小说《大年三十晚讲古》被南开大学、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选为考硕士研究生试题。

地点:农家。

人物:母亲、儿子。

[幕启。舞台当中有一张吃饭台,台正中坐着盲眼的母亲,母亲身边坐着儿子。]

[母亲给儿子挟菜,但菜并未放得着儿子的饭碗。]

母亲儿啊,你怎么这么久不回看看我,(说完抹泪)

儿子工作很忙啊,母亲!(说完长叹一声)

母亲:啊,工作忙,母亲不怪你,替人民做事,不忙哪行?

儿子:可是

母亲:可是什么?

儿子:没什么,母亲,吃饭吧。

母亲:唔,没什么就好(将饭慢慢地送入嘴里)

儿子:母亲。

母亲:(母亲没有回应儿子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地说)儿子,你记得父亲临死前说的话吗?

儿子:母亲,儿子记得,小时候你跟我说过,父亲临死前说,他没有什么病,是饿病,还摸着我的头说,等长大了得碗饭吃,在我坟头供几斤肥猪肉,让我当饱鬼啊!

母亲:儿子,你总算不忘记父亲的话,记性好。

儿子:父亲临终要求很低,就几斤肥猪肉,按这个水准,现在我能满足得起半个广西人。

母亲:满足得起……半个广西人?半个广西都很多人了啊,每人几斤肥猪肉,你满足得起?!(用手指着儿子的额头)

儿子:啊,母亲,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_了。

母亲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到底贪了多少?!

儿子:母亲,这话很难听吧,说低声点,别让人家听闻。

母亲:话难听,怕人家听闻?你当官这么多年,你没回家过个一个春节,你也只接我到你处过个一个春节,那年春节,我见那么多人给你送钱,我看不惯,我回来了,回来时,我跟你说过:命长才吃得多,不要贪。(将碗筷一顿饭台)

儿子:(惊恐地,心情稍定后)母亲,我很难做人啊。

母亲:很难做人,我19岁守寡,千辛万苦把你带大,你比我还难做人?

儿子:母亲辛苦了,(放低声音)我说的是当官很难啊!

母亲:当官很难,有什么难,你就学四叔梁远,把事做正做直就得了。

儿子:我也想把事做正做直,可是……

母亲:可是什么,做正做直没人给钱是吗?

儿子:“又是又不是,就说四叔梁远扔吧,论资历,论工作能力,读书时他同我一个班,他是班长,他什么都比我行,可是,做了一辈子的官,还只是一个‘科级偏官’”。

母亲:“什么‘科级偏官’”?

儿子:科级是一个很小的官,‘偏官’是一个‘朽柴’的官,没有实际权力的官。

母亲:我不懂什么叫‘科级偏官’,反正梁远扔是好官!

儿子:梁远扔也好不到那里,同我一个起步,我正厅级了,他才一科级,我的官比他大很多。

母亲母亲不稀罕官大官小。

儿子:那母亲稀罕什么?

母亲:不是说嘛(生气地)正直做人,正直做事,群众拥护!

儿子:哎,我也想正直做人,正直做事,可是,我正直,人家不正直,我进步不了啊。

母亲:儿子,怎么正直就进步不了呢?

儿子:母亲,你有所不知,我能爬到正厅的官,都送出了几百万,我不贪,就只有梁远扔‘科级偏官’的官儿,到死还只有盖着用尿素袋做的被单。

母亲:可是我喜欢梁远扔这样的官,人民喜欢梁远这样的官。梁远扔死时,全村人老幼送他出殡,举着很多的轴,我都给他做轴,举一幅呢。轴上还按我的意思写着:‘尿素袋当被子,大好官梁远扔。’

儿子:母亲,我也尊敬梁远扔,下辈子向他学习吧。

母亲:什么下辈子,尽说衰话,不中用。

儿子:母亲,我真的不中用,这次回来,是想请你

母亲:还是上次那样,叫我请人帮算八字。

儿子:正是啊,母亲,就算算我这一次还有得救么?

母亲:你又犯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了,不中用的儿啊。

儿子:母亲,这次我真的是犯了十恶不赦的错了,母亲,你……

母亲:你上次的错就已经不小了,大莲嫁给你,是你天大的福气,她对你忠贞对我孝顺,可是,你没福气享受,你嫌她土气保守,不会献媚领导;你嫌她不懂收礼,将送礼的人驱逐出门。大莲这样做,这是为你好,你懂吗?

儿子:母亲,我当时不懂,后来懂了。

母亲:后来懂了,那你现在又说什么,犯了十恶不赦的错?!

儿子:也是因为现在这个婆娘,她比我还贪,是她替我接下第一个大‘炸药包’,这个‘炸药包’几十万元呢。

母亲:我早就说过,这只婆娘不是好人,就懂得见钱眼开。可是婆娘接的‘炸药包’,如果你不要,你退还别人不就行了,怎么就只怪婆娘?

儿子当时,上级正考察提拔我,我就将这‘炸药包’原封不动送上了。我升官的事很快搞定了。

母亲:原来你是个官迷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凭自己的本事,官升到哪里当哪里,不升就不当,你怎么用钱买宫啊,多不光采。

儿子:可是,从那时起,我就认为,收礼收钱好比吃鱼,吃一条嘴腥,吃两条……吃几条嘴也是腥,后来对收礼收钱就来者不拒了。

母亲:那你都收了别人多少钱?

儿子:存折上的数都近亿元了。逢年过节更多人送钱来。

母亲:(惊恐地想站起来,但站不起来)他们为什么要给你送礼送钱?

儿子:工程老板想要工程做,部属想提升。送钱我就给工程做,送钱我就提升他们。

母亲:(哭腔)儿啊,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用,生带不来,死带不去,这些年来,你给我的钱我一分不要,是民政局救济我,是大莲接济我,大莲每天都来陪我,这次她见你回来,才避开你啊。不打同林鸟,不弃糟糠妻。如果你不离大莲,她就能帮你把关,现在你都贪了近成亿元,谁能救你啊,儿啊!

儿子:母亲,上次我和大莲离婚,组织上正要处分我的时候,我叫你帮算八字……

母亲:我哪里帮你算八字,是我瞒着你劝说大莲和家属,叫他们不要去纪委告你,我儿子的过错,我来世做牛做马相报你们啊,他们念我平日也行善事,他们才作罢,你才得以风平浪静,逢凶化吉啊!你这次贪了那么多,谁能为你逢凶化吉啊!(摇晃着身体,差点昏倒)

儿子:这近一亿元我一分也没用过啊,我的工资都用不完。

母亲:(欣喜地)那你快将近一亿元交出来自首吧,或许能从轻发落。

儿子:这近一亿元的存折啊,被大盗偷走了,偷走了存折他又不领一分钱用,径直将存折交给了检察院。

母亲:天啊!

儿子:这个大盗太可恨了,如果不是他,我就不会东窗事发。

母亲:可恨的是你,东窗事发是老天对你的报应。(用筷子猛击饭碗)不孝子,你还有什么罪恶,如实招来。

儿子:母亲,我怕。(全身颤抖,牙齿打战)

母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儿子:母亲,你肯救我?

母亲:(十分严肃地)救不救,能救不能救,你先坦白。

儿子:(哭腔)母亲,你怎么这样冰冷,法院对我也是这样说的啊!

母亲:(无言的沉默)

儿子:我还是彻底地向你坦白吧。(欲言又止)

母亲:快说。

儿子:有一工程老板给了我几百万好处费,我将防洪大堤的工程给了他做,可是他自以为有我的撑腰,质量很差,结果,一场大雨袭来,洪水将防洪堤冲垮了,淹没了庄稼,还死了人。

母亲:你……

儿子:后来,我向上级汇报,并不指出是防洪大堤的质量问题,而是自然灾害,上级又划拨了二千万的防洪大堤修复款,我又把大部分贪了,私分了啊!(仰天长叹)

母亲:(将右手造型成手枪形)指着儿子说,你……你你你…

儿子母亲,我知错了!

母亲,可是没有后悔药吃了!

儿子:母亲,我还有救吗?

母亲还有什么救,你等着吧!

儿子:等着什么?

母亲:等着吃‘花生米’,最少也得坐穿牢底!

儿子:(泪流满面)死刑?无期徒刑?既然母亲都这样说了,我只有等着死了。等着坐穿牢底了。

母亲儿子:(母亲、儿子站起来拥抱)儿啊!母亲啊’

儿子:母亲,在我将死之前,在我坐大牢之前,让我唱一首忏悔的歌吧――(音乐起,唱歌曲《铁窗泪》,播出旁白,儿子唱歌词)……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手扶着铁窗我望外边外边的生活是多么美好啊何日重返我的家园…

[幕落]

――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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