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刀客情结

时间:2022-04-06 03:13:53

大凡人生中一些难以释怀的东西,一般都和曾经的生活、工作、情感等方面的经历有关。比如曾经当过兵,就会一辈子看重军人的气节,如果是在农村生活长大的人,即使走进都市,骨子里也总是深藏着对乡土的依恋,还有诸如音乐情结、足球情结等等,也一定是曾经的梦想或经历使然。而我,居然对从未曾经历和谋面的“刀客”生涯有了一种莫名的挂怀。

这“刀客”不是武侠小说中挥刀舞剑云游四方打抱不平的侠客,而是一些割苇谋生的农民工。

大约是前年的初冬,我和单位的同志从南方返回,在数千里的寂寥航程中,我不停地翻阅着飞机上专门为乘客准备的航空杂志,不经意间被一张大幅照片吸引了。

画面上是冬季里一片无际的苇海,地下覆盖着厚厚的白雪,一排身穿棉衣长靴的农民工,肩扛割灌机,精神昂扬地穿行在没过头顶的苇海里。茫茫的芦花用力地向一面倾斜着,似有呜呜的北风压过,农民工的高筒棉靴踩在雪地上,厚厚的脚印仿佛传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们呼出的气体立即化成一团团洁白的雾霜。这是一篇题为《刀客》的纪实性文章的配图。文章题目下面还有一段题解曰:“刀客”,顾名思义,就是用刀干活的外乡人,很久以前割苇用镰刀,所以来苇海收割芦苇的人就有了这通俗的称谓。

平心而论,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幅照片有如此的冲击力,这冲击直抵心海深处,似有一缕回音发出低沉的和鸣。

这篇文章和所配发的一组摄影照片,向读者介绍了每年冬季沼泽地封冻的时候,到辽宁盘锦苇海割苇的普通农民工的劳动生活状况。

一望无际的盘锦苇海,镶嵌在渤海湾北岸,以其100多万亩的面积和未曾污染的原生状态,成为全世界目前最大的芦苇湿地。春、夏、秋是芦苇生长发育成熟的季节,也是景象最壮观迷人的季节,潮涨潮落,苇海迎来送往了一拨又一拨的访客,但“刀客”的身影从不会在这些时候出现。

春季,温暖翠绿的苇海是候鸟的天堂。到了秋季,当满眼红、白、黄色的芦花喜气洋洋波澜翻滚的时候,丰硕肥美的鱼虾蟹就由苇海深处送到了宾客的餐桌上。而冬季呢?当地流传着这样一句民谣:“天冷了,候鸟走了;苇黄了,刀客来了。 ”

芦苇生命的尽头,化成了造纸的好原料。春节前三个月潮湿的苇海被冰雪封冻,正是收割这些原料的季节,“刀客”就是在这寒冷的冬季,怀揣着赚钱的梦想从四面八方赶到苇海来。他们大都是黑龙江、吉林和内蒙古、辽宁等地的农民。多是同族的乡亲结伴,有夫妻、父子、兄弟,甚至有新婚小两口儿。到这里赚钱不是淘金,没有投机,需要付出实实在在的苦累。他们的梦也没有多么的绚烂,是平平常常的生活,是过春节用的年货,来年农耕的种子化肥,是孩子上学的学费,儿子结婚的新房。

东北的农民耐惯了寒冷,不怕劳累,在本可“猫冬”的农闲,把大把的汗水挥洒在这冰天雪地,急着赶着割完苇子回家过年。每天两头不见太阳,上、下工要走10多里的路,午饭就在空旷的工地顶着凛冽的寒风吃下去。虽然如今已摒弃镰刀,却要将30多斤的割灌机背在肩上,噪音隆隆震耳,只要进了苇塘,便淹没在茫茫苇海中,寒冷、劳累、噪音、枯寂,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劳作时不方便戴手套,一幅幅清晰的照片上,“刀客”们一双双冻裂红肿长满老茧和带着伤口油污的黑漆漆的手,看得人眼睛涩胀,还有冰雪中割灌机的锯片一晃一晃的,割起的冰雾泥土和草屑漫天飞扬,扑打在“刀客”脸上的情景都让人触目酸心。

但是“刀客”们的生活也充满热情和乐观。到了晚上收工,“刀客”们聚在几十人同住的筒子工棚里,喝上一点高度白酒,开始唱东北二人转,扭大秧歌,跳蒙古舞,让人生出一种可歌可泣的感动来……

合上杂志,飞机在1万米高空上方穿行,但我的脑海中却久久闪现着苇海“刀客”劳作生活的场景。我由衷钦佩和赞赏这篇文章的作者和摄影者们对“刀客”所给予的关注、理解和尊重。

我的“刀客”情结绝非自作多情,或许曾经的岁月使我能够感同身受地想象那些普通农民的生存状态,体察理解他们的内心和精神,使我对那些从不曾谋面的陌生人有一种亲人故旧般的牵挂和敬意。

眼下,割苇的季节又到了,但愿今年的冬季天气不会太寒冷,但愿“刀客”们怀揣的所有梦想都能实现。

摘自《辽宁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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