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伍尔夫《到灯塔去》中的圆形时间结构

时间:2022-03-28 11:28:33

浅析伍尔夫《到灯塔去》中的圆形时间结构

摘要:《到灯塔去》是伍尔夫创作中意识流手法运用得较为纯熟和圆润的一部作品,它较为成功地实践了作者主观真实论的文学构想,达到了内容与形式的完美结合。为了使作品能够清晰地表现人类的主观情感世界,传达对人类心灵的关注与追问,作家采纳了不同于传统物理时间的心理时间体系来建构作品情节与内容框架,即同心圆式的时间结构。本文通过分析此时间结构在作品中的体现,从中发掘出作家深植于作品中的主题内涵--对生命岁月的追寻,通过记忆来挽回失去的韶华,贮存生命的真实。

关键词:伍尔夫;《到灯塔去》;时间结构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2)18-0118-02

引言

20世纪伊始,随着社会现代化的加剧以及危机的此起彼伏,一场轰轰烈烈的文化运动,席卷整个欧美,现代主义文学取得了这次运动的胜利,雄踞文坛。现代主义文学由诸多现代性鲜明的派别组成,其中最具代表的莫过于“意识流小说”。意识流小说的代表人物弗吉尼亚·伍尔夫是较早引起中国文坛注意的英美作家之一,也是对中国现代文学创作产生较大影响的外国作家之一。不少批评家将《到灯塔去》视为伍尔夫的代表作,也有的批评家认为它是20世纪最优秀的英语小说之一。“它以一种新的艺术形式表现了人们在严酷的现实中探本究源,寻觅人生的真谛和精神上的寄托的过程,是一部十分罕见的完美的艺术佳作。”[1]《到灯塔去》将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主观真实与客观真实、直接描述和象征暗示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在诗的境界与现实生活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一、理论依据

根据柏格森的时间理论,钟表仪器记载的时间为客观时间,或称物理时间或测量时间,是按照事件发展顺序:过去——现在——未来的依次延伸来表示数量概念,通常以数量的形式出现在机械学的公式中,只是数字和符号的象征,是冰冷、空洞、客观自在的,是理智的产物。精确、规律而机械,不能代表复杂而变幻莫测的人的心灵生活。为了与传统的“测量时间”相区分,柏格森提出了“真实时间”这个概念。“真实时间”是构成心理生活的真正质料,它是生命的真正本质,无须依赖于统一空间而存在,它是川流不息的“绵延”。柏格森用“心理时间”这个概念构造了他自己独立的时间——“绵延”。是用直觉去体验或以内省方式感悟到自我内在生命的流动,是表示生命的深度和广度的质量感念,是人类在某一时刻的存在感,是一种内心的体验,是通过直接经验而感知的。在小说的结构中,心理时间不像物理时间有一个明确的起始轮廓,它强调的是心理对外界事物的感受与关注,是不可量化的。心理时间是一种“绵延”,“它保留了时间应有的属性:连续性而不是同时性,强度而不是量值,是彼此相互渗透的片刻而不是彼此分割的片刻。”[2]柏格森的“心理时间”理论对意识流小说家产生了很大影响,“他们在写书时可以像一把扇子似地把时间打开或者折拢”[3]。

二、圆形时间结构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纳入了与物理时间相应的心理时间结构,形成了一个互补、共建、与文本意义相吻合的时间结构——同心圆式的时间结构。以物理时间为外部大圆笼罩整个文本,内部套有一个心理时间的体系来控制文本的叙述进度,将心理时间限制于物理时间的整体性框架之内完成。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这两种时间模式就好像两个同心圆围绕着同一个原点同时运转,这个原点即圆心是具有双重象征意义的“灯塔”形象。从小说的开端,拉姆齐夫人的幼子小詹姆斯想要去灯塔,但是由于天气原因未能成行。后来战争爆发,拉姆齐一家历尽沧桑:拉姆齐夫人病逝,女儿普鲁死于难产,儿子安德鲁死于战争。十年后,拉姆齐先生携儿女出海去往灯塔,了却夙愿。可见,灯塔始终是小说中人物在客观世界所追求的一个客体,是人们十几年来生活的一个目标和向往。作为圆心的灯塔,是贯穿全文的中心线索。而心理时间和物理时间这两重圆形,在作品的主人公——拉姆齐夫人身上得到充分体现。小说的第一部分“窗”,以拉姆齐夫人的心理意识来推进情节,几乎每件事都通过她的意识反映出来,这一部分的物理时间是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和黄昏,从关于是否去灯塔的争论开始,直到黄昏在拉姆齐夫人主持的晚宴中结束。而心理时间在人物的意识中流动,穿插了许多回忆和想象,将过去、现在和将来交织在一起,使得不到半天发生的事件占据全书一半以上的篇幅。在第二部分“时间流逝”当中,作者以极短的篇幅叙述十年间发生的事情,将相对较长的物理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一笔带过,留给我们的印象就是十年的动荡与创伤,拉姆齐夫人的故去。第三部分“灯塔”仅叙述了一个上午——航行的那天早上到中午抵达灯塔发生的一切,迟到十年的灯塔之旅终于成行,众人完成心中的夙愿。这部分通过双条线索——莉丽在岸边作画的思索和詹姆斯、凯姆和拉姆齐先生去往灯塔途中的回忆中再现拉姆齐夫人的形象。莉丽和詹姆斯不约而同回忆起十年前的生活,回忆起拉姆齐夫人,二人的意识流又回到故事情节的最初,构成了一个圆形。小说的三部分作者以短——长——短的物理时间,配合长——短——长的心理时间,形成了一种特殊而巧妙的时间结构,类似音乐中的奏鸣曲形式。

三、圆形时间结构在作品中的体现

在小说的第一部分,拉姆齐夫人手中始终在织着双红棕色的袜子,是送给灯塔看守人的儿子的礼物。作者把拉姆齐夫人织袜子这一瞬间动作时的心理反应和联系记录下来,充分体现出心理时间的丰富性。在第四章,拉姆齐夫人拿出袜子,要在她的小儿子身上比比尺寸。“亲爱的,站好别动。”“站好别动。别讨人嫌。”这两句话是拉姆齐夫人心理意识的始终。就在她举着袜子在詹姆斯的腿上比尺寸这短暂动作发生的时间里,她目光所及她破败的房子,寒酸的家具摆设,没有时间阅读的书籍,联想到她丈夫的事业、孩子们从海滩回来的表现和他们的天赋、住在她家的瑞士姑娘玛丽甚至是门和窗应该开还是关这样简单的小事。尽管没有明确的时间标志来表示物理时间的流逝,但这两句话却将拉姆齐夫人的心理活动限制在物理时间发生的前后时间点上。

在第二部分第一章的末尾,作者写道:“灯一盏接一盏地全都灭掉了,只有卡迈克尔先生的蜡烛点的时间比别人长,他喜欢躺在床上读一会儿维吉尔的作品。”孩子们从外面回来,把门厅的等熄灭了,整个房子只剩下卡迈克尔先生的烛光亮着。而后,作者以拟人的手法描述了黑暗侵袭的房间,微风从各个角落吹进来,最终吹开了厨房的门,又将其关上。“这时一直在读维吉尔作品的卡迈克尔先生吹灭了蜡烛。午夜已过。”作者用这句话暗示物理时间的时间间隔。在本部分的其他章节中,作者在描述自然场景的同时穿了各个人物——拉姆齐夫人、普鲁、安德鲁的去世:“在一个阴暗的早晨,拉姆齐先生沿着走廊蹒跚而行,他向前伸出了胳膊,但拉姆齐夫人已于前晚突然逝世。”“那年夏天,普鲁·拉姆齐难产而死,这可真是个悲剧,人们说。”“一颗炸弹爆炸了。二三十个小伙子在法国战场上被炸得血肉横飞,安德鲁·拉姆齐也在其中,总算幸运,他立即死去,没受更多的折磨。”没有明确表明年份日期,仅用粗略含混的物理时间来叙述,但是却以看似漫不经心的提及死亡,带给读者更加忧伤悲痛的心理感受。这一部分的末尾,故事的另一重要人物莉丽回到了拉姆齐家,为下文以莉丽的意识流记叙做出铺垫。

在第三部分中,莉丽的心理时间如同大海的波涛在过去和现在穿梭往复,回忆拉姆齐夫人的精神气息。十年前,莉丽想要完成一幅给拉姆齐夫人的画,但因为种种原因始终未能完成;十年后,经历了生老病死,战争和平,莉丽回到故地要完成这幅画。当她重新拿起画笔,回想起十年前拉姆齐夫人的音容笑貌,拉姆齐夫人为家庭的付出,终于得到灵感,在拉姆齐先生和孩子们登上灯塔的那一刻,她完成了画作,填补了十年前留下的空白。在拉姆齐去往灯塔的航行途中,莉丽的思绪跳到过去:第一部中晚宴时的场景,某个刮风的下午拉姆齐夫人在海滩写信的场景,拉姆齐夫人坐在椅子里织袜子的场景……而她所有回忆的中心全是围绕着拉姆齐夫人,她几次呼喊出拉姆齐夫人的名字,却无法得到回应。而她对拉姆齐先生的怨恨和与拉姆齐夫人的隔阂也随着心理意识的变化而转变,在短短一个上午的物理时间里,她的心理时间跨越了十年的经历与感受,用较短的物理时间限定了过去现在交织的较长的心理时间,和第一部分的时间安排相呼应。

结语

在《到灯塔去》中,伍尔夫使用了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配套的“同心圆式的时间结构”,但主导整部作品情节发展、参与人物形象塑造、表现主题精神的人物却是由心理时间来完成的。利用灵活自由的心理时间来主导叙述进度,使得心理时间在时间结构中占优势主导地位,物理时间只提供一种轮廓、辅助作用。这种大量使用心理时间的艺术特征,既是对维多利亚传统的背离,也是有意义的革新。作品打破了维多利亚式的常规“时间”守则,重新定义和建构了小说中的“时间”体系。同时,在这部作品中,伍尔夫试图揭示生活中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之间的关系,也充分反映了作者对于现代社会人际关系以及人类命运的思考。伍尔夫采用了具有多方面性格的人物,诗情画意的语言,富于象征意义的结构形式,承载其对生死、宇宙、现实、永恒、个性等许多问题的沉思和感悟,表达了她对人生意义的不懈追索和对美与和谐的向往。所有这些因素,使这部作品成为伍尔夫意识流小说中的压卷之作。

参考文献:

[1]瞿世镜.伍尔夫研究[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8.

[2]弗里德曼.意识流,文学手法研究[M].申雨平,曲素会,王少丽,陈冯嬿,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2.

[3]伊丽莎白鲍温.“小说家的技巧”[J].世界文学,1979,(1).

[4]弗吉尼亚·伍尔夫.到灯塔去[M].瞿世镜,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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