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信仰

时间:2022-03-27 05:54:30

疯子坐在第四组第四排临窗的位置,她喜欢透过第一组的窗子看高二与高三两幢教学楼之间仅剩的一小方天空,尽管从她的位置往外望可以看到更广阔的天空以及食堂的袅袅炊烟。

是什么时候被人叫疯子的呢?大概是别人都在说自己的梦想是做一名科学家、医生、警察等一系列伟大职业,而她却说她要当一名乞丐,睡在天桥下,地为床,风为被,星河做帐的那个时候;也许是在她不自量力坚持要学画画,而又在画途上终于见到微光并且旁人推测她将走上康庄大道时一句不爱了就弃画投文的那个时候;又好像是在为了读懂朋友送给她的《楚辞》而花了半年时间读透一本三寸厚的古汉语词典的那个时候……唉,年代久远,无从考证了,且不去理这个问题,你只要知道,疯子从小学到初中再到现在高二,一直被人叫疯子就行。

疯子这两天迷上了听歌,听这几年一直存在手机里不曾删过的歌,还喜欢一边听一边唱一边写歌词:

他演尽了悲欢也无人相和的戏

那烛火未明

摇曳满地的冷清

他摇落了繁华空等谁记起

为梦送行的人

仍未散去

还有谁陪我痴迷看这场旧戏

还有谁为我而停

谁伴我如衣

疯子大挥笔墨,用她难以见人的狗爬体在草稿纸上涂画着《第三十八年夏至》的歌词,再用林黛玉式的惆怅感怀字里行间的悲凉,继而想起河图的一条微博:

“我记得你说过,第三十八年夏至会带我去台北。”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湿了草稿纸,晕开了字迹。疯子极少时候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常女孩子一样哭出来,她的泪腺向来欠发达。

疯子想,也许自己也该找个信仰来支撑自己走过一段路,就高中余下这一年半的时间好了,不必一生。

别问我疯子的这个想法是从哪冒出来的,怎么听首歌还能有那么奇怪的想法?鬼才知道疯子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反正疯子就带着这么一个想法回学校祸害人了。

这一天数学课上,疯子一如既往地双手支撑着下巴、脑袋向左旋转45°透过第一组第一个窗户盯着教室外,妄想那角小小的天空能掉个信仰下来给她。

大概过了十分钟,或是十五分钟,疯子觉得她的眼睛有点酸痛、脖子有点僵硬,于是她把头摆正,眼睛看向讲台上刚过三十岁但明显太过聪明的数学老师。

很明显,数学老师早就注意到疯子了。别看他是个男的,心思可细腻着呢!早在疯子把目光收回之前,他就顺着疯子的目光看到第一组第二排临窗那个帅气的男生,而疯子又一脸痴迷地盯着那个方向。他好像不经意间知道了什么秘密。一簇小火在他眼里跳起草裙舞,“别以为你们现在才高二,时间还多,高考这回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现在有时间玩早恋、暗恋,还不如把学习抓起来,到大学里想怎么恋就怎么恋。或者学人家为了追人当上高考状元,如果你有那本事,我不反对你们早恋。现在,给我认真点学习。”说完,他毫不吝啬地甩了个刀子眼给疯子。

疯子和其他人一样如坠云雾里,不知道数学老师好好的发什么疯,特别是她不能理解最后那个刀子眼。

早恋,早恋,早恋关她毛线啊?

她看着数学老师反光的额头,想了想还是决定望天,然后,然后她看到了窗边那个其实很抢眼的男生。

男生?男生!男生不该是早恋必备工具吗?男生不是恶俗小说里能让女猪脚由丑小鸭蜕变成白天鹅的必备良方吗?

疯子笑了,笑得有点狰狞,笑得有点忘乎所以。她想,上天待她还是不错的,这么快就甩了个看起来不错的信仰给她。当然,她忘了福兮祸所倚,忘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疯子,去教务处等我!”讲台上某人咆哮着。

坐在第一组第二排临窗的那个男生皮肤白皙,有一双很好看的桃花眼,鼻子高挺,嘴唇略薄,还有一头柔顺的短发,完全符合校园女生眼中白马王子的形象,非常适合当一个人的信仰。那就他了吧,疯子想。

虽说女追男,隔层纱,但是疯子还是很认真地考虑了数学老师说的当上学霸再追人,怎么说对于疯子这种无才无貌无干爹的“三无”女生攥点资本在手中,行动起来才有点底气吧?

当学霸是一回事,了解男生又是一回事。疯子出动各种人力、物力网罗男生的有关资料。

男生喜欢娴静的女生。疯子暗暗把音量调低了几个度,再悄悄并拢课桌下呈外八字的脚。

男生喜欢长发及腰的女生。疯子懊恼地抓了抓头顶一片稻草,走进理发室心疼地将头发交给发型师手中那支直发棒。

男生喜欢中午在学校附近的书吧看书喝咖啡。疯子开始尝试喝像中药一样的咖啡,并且安静地坐下来看书。

……

一切发展如同青春校园小说里耳熟能详的套路,疯子踩着男生的影子一路随行。她疯狂到几乎班里所有的人以及各科老师都知道她喜欢第一组第二排临窗的那个男生。

辗转到了高三,疯子意料之外地在仰望的道路上长成了美好的姿态。

这一天数学课上,依旧是高二那个数学老师,他难得在课堂上表扬人,更难得的是他表扬的居然是屡次触及他底线的疯子,“教了你们这么久,你们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不得不提的还是疯子,想当初刚接手你们班,疯子在第一次考试给我考了9分,那时我挺纳闷的,我就想啊,你选择题乱选几个也不止那分数吧?没想到啊,疯子现在都能考到130多分了。心里有追求的人,拼起来就是不一般啊。”他颇暧昧地看了一眼疯子和那个男生。

疯子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十指为梳顺了顺头发,心中却忍不住吐槽,“老师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呢?直截了当说我进步大不就成了,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出来干吗?不是知道人家男神就在场吗?”

想到男神,疯子转过头偷瞄窗边那个美好如初的少年。

一切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正大光明地站在男生身边,告诉所有人,她,疯子,配得上那个人吗?现在,她是不是离那个梦想越来越近了呢?疯子想。

午休的时候,疯子如往常一般来到书吧,拿了一本书,要了一杯冰咖啡,就坐到了门边的藤椅上。现在的她,习惯了裙子,习惯了长发飘飘,学会了温声细语,学会了优雅地喝咖啡。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落在门边那棵绿萝上,有了些许缠绵的味道。疯子觉得,这个午后会发生些什么。

好吧,她心尖上的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没事发生才怪。

男生眼中带了点踌躇,有了些小期待,还藏了点自信。在简单又莫名的寒暄过后,男生单刀直入:“听说,你喜欢我。要不要和我交往?”

刹那间,丘峦崩摧,风烟席卷之际,疯子仿佛看到那座一直存在于她心中的海市蜃楼一点点地消散了,而消散的海市之后,便是一座真正的楼宇。是继续沉迷于海市蜃楼虚假的美丽中,还是回归现实的美好,疯子一下子陷入了两难。不过疯子终究是疯子,她总清楚自己的想法,虽然她的决定总让人出乎意料。

她说:“对不起,应该是你听错了吧。”

空气微妙地停滞了几秒,“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男生讪笑着,“那我不打扰你了。”

疯子平静地看着男生转身,只是这时陪同男生一起来的另外一个男生看不下去了,“你说你不喜欢他,却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以行动向所有人宣告你喜欢他。当他注意到你,可怜你,甚至喜欢上你的时候,你却说是他搞错了。究竟是他听错了还是你装清高想欲擒故纵,我想,你自己最清楚吧?”

“你想多了。”疯子还是一脸无所谓,不在乎男生的恶劣语气,打开书翻开了新的一章,也不去计较那个男生接下来的那句“疯子就是疯子!”

她早已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从她成为疯子的那刻起,哪样的言论她没听过?如今她不过是一如既往遵循本意去完成一件事罢了。

更何况,那个男生真的喜欢她吗?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从不了解的人,可能那个男生会因疯子对他轰轰烈烈的暗恋有过虚荣,也可能会为疯子的求而不得感到怜悯,却不可能会有感情。疯子不信一见钟情,如她在书中看到的,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她自知没有那个资本让人见色起意。

要说疯子对那个男生,早先就说了,她是在找一个信仰,在疯子这个年龄的女孩总喜欢以一个美好的男孩作为自己的信仰来使自己得到蜕变,那个男生机缘巧合之下符合疯子的条件,于是他就成了疯子的信仰,当然换别人也可以。疯子不过是根据人类那求不得越要有所得的矛盾心理来逼迫自己不惧、不歇地朝前走。

当得不到的东西唾手可及,珍贵贬为廉价,信仰便不再是信仰。

疯子想,她该换个信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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