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焦晃

时间:2022-03-16 10:47:26

焦晃疾恶如仇,常有愤世嫉俗之举,对那种不顾质量、一味挣钱的戏不屑一顾,他也不管别人是否理解,我行我素。

很多年前,《文汇电影时报》记者张浩音小姐写过一篇短文《焦“疯子”晃》,讲述著名演员焦晃爱艺术如痴如醉,常处于疯癫状态。当时我和焦晃老师不太熟,问焦晃的新夫人、我的笔友陈晓黎:“此文写得极生动,但准确度如何?”晓黎笑了:“恰如其份。”

我一直崇拜焦晃,首先因他演技。看他演话剧,犹如喝陈年茅台,一种赤诚、一种炽热,扑面而来,令人沉醉。我看过他在舞台上和郑毓芝、祝希娟、李媛媛联袂主演的好几台戏,每每都被他精湛的表演、优美的调度、凝炼的台词所感染。近距离接触是在上海戏剧学院校庆晚会上,他一出场,全场皆静。追光中,他踱步到乐池旁边,轻轻坐下,娓娓朗诵,如风、如雨、如水、如火,阴阳上去,抑扬顿挫,时而似淙淙清泉,时而似雷霆轰鸣。我等师弟师妹均随他在艺术海洋中遨游。少顷,掌声大作,他愈发癫狂,如入无人之境,一气呵成念完大段台词。那帅!我和台词大师朱铭仙先生坐在台下,老太太为学生骄傲得热泪盈眶,只听她说了一句话:“焦晃,永远是人来疯。”

焦晃是为艺术而生,因爱而迷,因迷而疯。他出生于北京,成长于上海。野长城的霸气和苏州河的浪漫共同铸就了焦晃的风格。厚积薄发,焦晃花甲之年开始在屏幕上以康熙、乾隆的形象出现之时,海内外观众皆惊呼:这个皇上是哪里冒出来的?

其实,焦晃是资深艺术家,只不过他不爱抛头露面,不善宣传自己,也不去拍一些无聊的电视剧挣钱混脸熟。我少年时就知道他,因为母亲收藏的五十年代出版的《电影故事》杂志中,有他在谢晋导演的电影《疾风劲草》中担任主角的剧照。后来看《难忘的战斗》,他演混进革命队伍的副区长刘志仁,有一句台词:“过去?过去好像没有发生过……”,他似随口而说,但人物那种掩饰心虚、故作镇静、貌似诚恳的心理,被他揭示得淋漓尽致。因为包括焦晃、达式常、白穆、顾也鲁、陈述、曹铎、周国宾、陈烨在内的众多明星倾力塑造的鲜明角色群,这部影片曾轰动一时。据说生前最后一次看的电影就是这部《难忘的战斗》。老人家因影片而浮想联翩,最后涕泪纵横,难以自抑……现在提起此事,焦晃也嘘唏感慨。

焦晃疾恶如仇,常有愤世嫉俗之举,对那种不顾质量、一味挣钱的戏不屑一顾,他也不管别人是否理解,我行我素。为艺术,他可以与人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但事过之后,别人还没“拐过弯儿”,他已没事人一样,又和人家继续探讨。这种个性,使得他和刘琼、姜文一老一小成了好友。刘琼前辈曾比喻他们三人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我便说三块顽石加在一起,就是个磊字。

我和焦晃老师渐熟,就因为刘琼。晚年的“老帅哥”交往多些的小辈有焦晃、我及鸿运楼酒店老板王根生。有时我挣了稿费,就在王老板那里请刘琼这些老艺术家小酌,常能碰上焦晃,加上他的太太陈晓黎和我早就相识,闲聊时才知咱们有不少共同之处。焦晃平时给人有清高之感觉,但对待前辈,他敬重有加。见我对老人关爱,他对我说:“你把很多时间精力花在这些老的身上,冲这点,你这个朋友可以交。”

1999年,朱枫导演20集电视剧《电影春秋》,写的是三、四十年代影坛的风雨历程。朱枫是谢飞的高徒,又是德高望重的陈荒煤先生的外孙女婿,电影界许多朋友都来客串,张瑞芳、刘琼、舒适、顾也鲁、梅朵、沈寂、狄梵、沙莉、凌之浩、白穆、乔奇、钱千里等老影人以及郑君里、赵丹之子郑大里、赵劲均在片中亮相。焦晃崇尚夏公“硬骨头”精神,也欣赏朱枫才情,友情出演夏衍先生,作为艺术监制的我,也被朱枫“赶鸭子上架”扮演金山的大哥――一个的部长。我也是“人来疯”,人越多越不怯场,可那天在南京美龄宫和焦晃搭戏,我却“疯”不起来。有“艺术疯子”焦爷在,我能不老实?早就听说,焦晃在现场,谁想糊弄蒙事他就“”谁,毫不留情。我虽是认真之人,但和焦晃这样的“大腕”一起面对镜头,心里发毛,怕在大师兄面前出洋相,越紧张越怕演不好。不想他到现场后先和我聊天,谈电影史,这下撞在我的强项上了,我从到金焰、从阮玲玉到上官云珠、从张善琨到夏云瑚,正说得头头是道,朱枫过来悄悄说:“二位准备好没?”焦晃看看我,我竟兴致勃勃让他们开机。一个长长的镜头下来,我俩配搭默契!焦晃老师轻声对我说:“你大概多年没演戏了,我一来就发现你状态不松驰。你看,刚刚一聊天,你就‘放’下来了。演戏,不要有杂念。我们是朋友。”

一番话让我很感动。我当时觉得他一点都不“疯”,我觉得他除了有些偏执地追求艺术之外,还有一颗善待他人的心。当今拍戏,钱是命根子,我们虽因市场严酷而压缩拍摄日程,但焦晃老师的提醒却使我骨子眼儿里明白:艺术高于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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