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厄舍府的倒塌》中的隐含结构

时间:2022-03-25 11:35:43

试论《厄舍府的倒塌》中的隐含结构

[摘要]《厄舍府的倒塌》是爱伦坡的哥特小说代表作之一。对于坡所擅长的通过意象隐含的写作手法,小说最震撼读者的是通过互为隐含的结构描写主人公和环境的阴森、凄凉和离奇的恐怖氛围。这部小说中通过主人公和房屋之间,故事嵌套故事和内外视点交织等方面的互为隐台的结构,来体现哥特小说的中心意义,这正是这部恐怖故事的精彩巧妙之处。

[关键词]埃德加・爱伦・坡;《厄舍府的倒塌》;隐含结构

埃德加・爱伦・坡以写短篇小说见长,以“哥特风格”著称。他长于描写变态心理,渲染恐怖气氛;情节离奇,叙述生动。有人认为他的某些作品是弗洛伊德学说和卡夫卡小说艺术的先声。《厄舍府的倒塌》是爱伦-坡出色的哥特小说之一。小说最震撼读者的是通过互为隐含的结构描写主人公和环境的阴森、凄凉和离奇的恐怖氛围。这也是本文探讨的问题。本文主要探讨作者通过主人公和房屋、故事中嵌套的故事和叙事形式中的内外视角交织等方面的隐含结构来达到哥特小说的中心意义――通过对充满复仇、阴谋、暴力和凶杀,甚至还有鬼魂出没的惊险刺激的描写来揭示和探索社会、政治、教会、道德和人性上的邪恶和阴暗面。

一、主人公和房屋的隐含结构

获普利策奖的美国诗人理查德・威尔伯发现,“房屋结构是坡的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意象,从喻象层面上说,厄舍古屋可视为罗德里克・厄舍的躯体,其幽暗的内部,则是他头脑中的幻念,”而整部作品可以读作“通向自我深处的旅程,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成为大脑催眠状态的喻象。”(转引自盛宁79)其寓意是:人在探索内在自我意识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进入黑暗,如同陷入沉沉的睡梦,无法醒来。

在这部小说中,给我们最直观的印象是“房屋”的倒塌和房屋主人罗德里克・厄舍和他的妹妹兼情人麦德琳-厄舍小姐的倒地而死两个形象相互重叠(刘俐俐19)。阴森古怪的厄舍府古宅,黑暗忧郁的小湖与那位虚弱的、神经质的主人公互为隐喻。从“我”由远及近的观察厄舍古屋,以及对比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在活埋妹妹麦德琳・厄舍前后的神态变化,暗示古屋的坍塌与人的死亡在悄悄地同时进行中。马致远笔下的枯藤老树昏鸦描述的是沦落天涯的断肠人,具有强烈的悲剧性。“我”在初抵厄舍府邸时看到的差不多也是此景:枯树、灰墙、尖窗、腐石、裂缝等意象跳跃眼前。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和麦德琳-厄舍是两位身染沉疴并的兄妹,行为古怪。这种意象的叠加产生令人压抑的恐怖感。所以读者要在隐喻或象征和认知的层次上来认识坡。坡在这方面的确技法娴熟,难怪他对法国象征主义文学影响巨大。

哥特式建筑的特点就是高耸的尖顶,厚重的石壁,狭窄的窗户,幽暗的内部,阴森的地道或地窖,甚至还有骇人的地下藏尸所。这种建筑代表着落后、野蛮和黑暗。而哥特小说通常以古堡、废墟或荒郊为背景。位于荒野远郊的厄舍府邸的窗户是“长窄、尖顶、空洞,像眼睛长在房屋上,有无数的阴森地窖,空洞洞的眼睛一般的窗户及张大的嘴一般的门。”上述的哥特建筑特征几乎样样都有,古宅是典型的哥特建筑。如果把这些视为主人公的外表特征的体现,那么,对于为何坡总是偏爱描写破旧荒废的古屋便不难理解了。不易觉察的屋顶裂缝预示古屋的溃塌,故事的高潮人与屋的倒塌就是从屋顶裂缝开始的。身患忧郁症和偏执狂的罗德里克・厄舍在活埋妹妹后变得更加阴郁,通过琴棋书画展现了他肮脏龌龊的丑恶灵魂,在“我”讲故事的过程中,疾病紧紧攫住了他,在死而复生的妹妹麦德琳・厄舍出现在门口时,就像房顶的裂缝撑不住经年的重负而倒塌一样,本已被“我”虚构的恐怖寓言故事紧紧攫住的罗德里克・厄舍已如惊弓之鸟,命若游丝,与死而复生的妹妹麦德琳・厄舍也经不住多年的和类癫痫而造成的肉体和精神双重折磨而同时倒下,在视觉上给读者造成强烈的逼真感和恐惧感。类癫痫是人物的精神裂缝,而裂缝是古屋难以治愈的暗疾。两者构成了巧妙的互为隐含的结构,成为小说的关键触发点,疾病的爆发与裂缝的扩大都是故事急转直下的重要节点,使得叙述者“我”得以进出厄舍府邸并向大家汇报情节的进展。两者在小说中互相支撑,编织成一幅令人压抑,扣人心弦的画面。

爱伦・坡曾说,他作品中的恐怖是“心灵的恐怖”。利用恐惧的特殊力量,打破社会为人铸造的外壳,进入灵魂深处,揭示人最隐秘的内心活动,暴露丑恶。

二、故事结构隐含故事结构

在他的文艺理论著作《创作的哲学》里面,爱伦・坡提出作品的美学效果是对人的灵魂而不是对智力强烈而纯粹的升华。美在最庄严的时刻,总能激起敏感的读者泪如雨下,因此忧郁是最合理的诗学主题。那什么是最忧郁的主题呢?死亡――是最明显的答案。本文中的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集忧郁、阴暗、神经质、偏执狂于一身,行为古怪,性情乖张;兄妹,活埋亲人,心狠手辣;虚幻地冀望朋友“我”拯救自己膏肓之“病”,反倒让朋友的恐怖寓言故事吓得半死,加速死亡。“我”本应该是“拯救者”,反倒通过讲恐怖故事成了“杀人者”,这是下文将要讨论的,暂且不提。这些人物关系上悖谬体现了哲学上的对立统一。这恰恰体现了爱伦・坡的对这一“黑色浪漫主义”的文艺主张。

哈姆雷特借助“戏中戏”查明了杀父凶手,可谓莎剧的一大巧妙手法。聪明的爱伦・坡大胆的借用了这一手法,通过故事中隐含的故事,揭露了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的人性阴暗面,使得“我”弄清了厄舍府邸和它的阴郁主人的来龙去脉。文中的诗歌《闹鬼的宫殿》与小说构成内互文性(Intratextuality),即在小说中一个能指体系向另一个能指系统的过渡和易位,也可以说故事结构中隐含和镶嵌了一个与自己相似的次结构,两者交相辉映,深化主题。

诗歌的前两节讲述了宫殿的恢宏壮丽,隐含了厄舍府邸的辉煌历史;第二三节讲述流浪者在宫殿看到的歌舞升平的景象,隐含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的幻想和厄舍府邸早年的景象;最后两节描述闹鬼的宫殿辉煌难在,美好往昔成为“模糊忆起的故事”,暗指厄舍古宅的破败现状和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的无奈与失落。这首诗就是他为自己做的一首挽诗,哀已不幸,幻想过去。

不仅通过赋诗,还通过弹琴、作画等活动展现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的阴暗面。这和我国古典文学中借用诗中画、文中曲相互映衬表现主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司马相如的一曲《凤求凰》倾倒了卓文君,潘张玉良的画魂与故事相得益彰。这些诗画曲赋互为比兴,一定意义上与主题构成意象的隐含,在细枝末节上,帮助主题“枝繁叶茂”。主人公罗德里克・厄舍通过他的“唯一不会让他产生恐惧的弦乐器,会说话的吉他”弹奏的即兴之作――挽歌诉说出了他心中的迷茫,迷信,意乱情迷。也使得“我”深感徒劳无益去深入“永远散发阴郁之光”的灵魂深处。他的画体现的是瑞士那位只对迷信感兴趣的画家福塞利的狂想主题。他的纯粹的抽象构思就是一位忧郁症患者在画布上的涂鸦。藏在地窖的画作“沐浴在死一般惨白的灿丽之中”。

挽诗、挽歌和挽画所表达的共同主题就是死亡,对于人物的倒毙和房屋的倒塌有着妙不可言的烘托效果,加剧了恐怖故事的阴郁气氛,紧紧扼住读者悬吊着的心。

最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在“我”编的一个恐怖的寓言故事里又隐含着被罗德里克・厄舍活埋的孪生亲妹妹的现实情节。所以,可以讲内互文性(Intratextuality)的虚构故事情节就是现实情节的隐喻,次情节为引子,让渡易位给主情节的真实语境。寓言故事中提到的破门声、毒龙尖叫声、盾牌落地声与厄舍府内发出的三种声响:厄舍想象的被活埋妹妹的劈棺声、铁链摩擦声、挣扎走路声亦真亦幻,构成真实层面和想象层面的一应一和。

三、内外视角交织的隐含叙事结构

南朝梁刘勰在《文心雕龙・隐秀》中说:是以文之英蕤,有隐有秀。隐也者,文外之重旨者也;秀也者,篇中之独拔者也。隐以复意为工,秀以卓绝为巧,斯乃旧章之懿绩,才情之嘉会也。 (转引自王先霈113)其中的“重旨”就是指文中含蓄的隐含之意,“复意”即隐含的叙事结构。有了这样的隐含结构,文章就会显得“工巧、绝妙”。

本文的叙事结构“工巧、绝妙”之处在于采用了第一人称有限视角的叙事方法。通过“我”的细致入微的观察、体验和描述,将一个完整的恐怖故事的情节像放电影一样从开场、发展、高潮到突降结尾一一呈现出来。若采用第三人称的叙述者的全知全能视角会让读者产生难以置信的心理;相比之下,有限视角能让读者身临其境,增加对故事情节的信服。局限视角叙事结构包括两种形式,采用第一人称的叙述和“意识流”叙述法。热奈特的“内聚焦”和“外聚焦”、韦恩-布斯的“受限制的叙述”、托多罗夫的“外视点”(即仅限于描写可见的行为而不加任何解释、不介入中心人物内心活动)等都属于局限视角叙述法。华莱士‘马丁指出:这种叙述法常常既含有心理上的也含有视觉上的限制:叙述者表现的仅仅是这个人物所看到的,或者作为“不可见的目击者”站在他身边。局限视角因而也成为“戏剧式呈现”或“客观展示”的主要方法。对于推崇“戏剧的”或“客观”呈现的批评家来说,小说的本质在于“全知全能的小说家”有意地从小说中消失,而只让一个受到“控制”的视角出现。(转引自王先霈374)

韦勒克曾指出在《厄舍府的倒塌》中,爱伦・坡的第一人称叙述法使读者和厄舍的中性朋友(即“我”)保持一致,直到悲剧性的结局时才和他一起退出。(韦勒克261)通过“我”在厄舍府的一系列的活动(包括“我”初抵厄舍府邸时的观察,在与房屋主人罗德里克・厄舍的琴棋书画的互动过程中的切身体验,以及对人的倒毙与屋的倒塌的同步性的描述)内化了读者的悬念感受。读者在幻觉中置身险境,但同时知道自身安全,在恐惧中欣赏别人的毁灭,获得强烈的刺激感和审美愉悦感。亚里士多德说过通过恐惧和怜悯,读者可以达到感情的净化,这些效果可由反转、发现和灾难来实现。本文隐含互动的叙事结构开拓了悲剧审美的新维度。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体现在“我”的身份多重性。“我”本来是“救赎者”,实际上却是“恐怖制造者”,“我”本来应是“讲述者”,但是实际上却是“参与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活埋麦德琳小姐,故意编造恐怖寓言故事将罗德里克吓得半死。

其次体现在内外视角的交织变化。内视角向我们展示人物的心理状态、反应和动机。“我”在厄舍府邸内感受到的种种神秘的、迷信的和压抑的心情属于内视角叙述。外视角意味着尊重人物的精神隐秘,不做任何点评,客观描述,承认我们对人物评价的有限性和推测性。“我”对于罗德里克的心理状态和精神面貌在活埋妹妹前后的对比即属于此类。叙述者“我”初次见到罗德里克时他还有“无与伦比的熠熠生辉的大眼睛、清癯的下巴、薄纱般的丝质头发”,在活埋妹妹后“沙哑的嗓音变成了恐惧的颤音,……长时间凝视空白,……仿佛听着那虚构的声响。”这些客观的展示就像“我”拿着一台摄像机将罗德里克及古屋的真实情况放映给观众看。

最后体现在内互文结构上。文中的诗歌和寓言故事隐含了厄舍府邸的前世今生和麦德琳小姐的生一死一复生一复死的真实场景。纵观全文,层层的隐含结构真可谓“乱花渐欲迷人眼”,读者要“不畏浮云遮望眼”,更须身站最高层。

[作者简介]徐显静,上海理工大学外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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