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金融排斥状况及启示

我国于20世纪90年代开始金融体制改革,伴随金融运行体制的深刻变化,衍生出了许多金融问题,其中有些问题和国外非常相似,金融排斥就是其中之一。从2004〜2010年连续七个中央一号文件都对农村金融改革作了重要批示,尤其是2010年的一号文件提出了“抓紧制定对偏远地区新设农村金融机构费用补贴等办法,确保三年内消除基础金融服务空白乡镇”,显示国家已经重视金融排斥中的地理排斥。欧盟治理金融排斥的经验可能为我国全面又均衡地发展金融业提供参考。

欧盟对金融排斥的界定

欧盟认为金融排斥是指人们在获取和/或使用主流市场金融服务和产品的过程中遇到困难,这些产品和服务是能够使他们在所归属的社会中过上正常的社会生活的必需品。

欧盟对于金融排斥的四个视角

欧盟界定的正常生活必须的金融服务主要有银行交易业务、储蓄、信贷和保险,与之对应地便形成了四个不同的金融排斥:

银行排斥。缺乏获取或使用银行服务将会带来许多不良影响,甚至会带来一定程度的社会排斥。其原因主要在于:银行服务是最普遍的金融供给,是获取其他金融服务的关键,缺乏银行服务一是会造成市场供给的不平衡;二是增加了现金支付者的被盗和贫困的风险;三是导致使用金融服务将变得更加复杂和昂贵,增强了金融排斥的概率。欧盟对个体金融排斥的程度进行了区分:“无银行服务(unbanked)”指那些一点银行服务都没有的人;“少量银行服务(marginally banked)”指那些有一个储蓄账户但是没有电子支付服务和没有支付卡或支票簿的人们,也可以是那些拥有这些服务单从来都不用或很少使用的人们;“充分银行服务(fully banked)”是那些拥有一系列对他们的需求和社会地位相当的交易银行服务。

储蓄排斥。在欧盟地区,储蓄账户作为主要的身份证明文件之一,缺乏储蓄账户一是难以认证个人身份,二是无法获得由储蓄账户带来的任何意义上的经济利益。此外,欧盟认为缺乏存款是社会问题的结果而不是原因,人们由于低收入等原因缺少钱去储蓄、没有储蓄的习惯、因为过去的父母经历或偏见而不愿意和银行打交道等等都会导致低储蓄的问题。储蓄排斥也是养老保险制度改革中的突出问题之一,主要涉及到欧盟国家老龄化问题和福利制度改革。

贷款排斥。贷款是一个重要的金融工具,关系到许多方面,包括各种产品、供给者,法律和各种金融工具,此外还需要在贷款者信贷的需求和银行避免过高风险的需求两者之间取得平衡。欧盟对贷款排斥的程度从开始排斥到完全排斥进行了严格区分:“信贷排斥(Credit excluded)”即无法获取贷款;“由非正式放贷者提供的不适当的服务(Inappropriately served by alternative lenders)”主要指贷款人从非正式渠道获得的贷款,通常附加比市场平均水平更苛刻的条件;“由主流放贷者提供的不适当的服务(Inappropriately served by mainstream lenders)”即主流供给者提供不完全的信贷;“由非正式放贷者提供的适当的服务(Apporpriately served by alternative lenders)”和“由主流放贷者提供的适当的服务(Apporpriately served by mainstream lenders)”。关于贷款排斥的衡量主要是利用“欧洲晴雨表(Eurobarometer)”的数据。

保险排斥。保险在现代社会组织中发挥着关键作用,甚至包括强制性的保险品种,例如有关汽车车辆使用的保险等。欧盟目前还没有明确界定哪些保险是必须的,在一些欧洲国家,业主被强制购买的信用生活或火灾保险是很常见的现象,因此没有保险的人们往往被界定为金融排斥的范围之内,使其容易获取和使用保险被认为是金融包容的一个重要目标。在欧盟,由于国家间的具体情况不同,许多福利难以覆盖全部人口,而以养老保险为目的的保险工具受到了广泛的关注和推广。

欧盟金融排斥的水平

欧盟用来评估金融排斥水平的主要数据来源是2003年底完成的“欧洲晴雨表调查60.2”(Eurobarometer Survey 60.2),调查对象是18岁及以上的成年人,衡量指标是一些指定范围的金融产品,包括交易账户,存款账户,及人寿保险政策、股票或红利、集体投资产品和债券等其他储蓄产品;其中贷款的形式包括透支、信贷和收费卡以及购买汽车和其他用途的贷款等。总体而言,金融排斥主要衡量没有任何形式的银行账户的人们,很可能既没有储蓄产品(在最先加入欧盟的15国中占77%,新成员国中占74%)也没有循环贷款(欧盟15国为83%,新成员国为93%)。将没有储蓄产品和循环贷款者放在一起,欧盟15国的所有成年人中7%和新成员国中34%的成年人为金融排斥者。欧盟国家间金融排斥的水平差距很大,为了便于观察,将25个欧盟国家根据他们的金融排斥水平进行分组如表1所示。

整体而言,少量居住在欧盟15国的成年人受金融排斥影响:20%没有获取交易银行服务,约30%没有储蓄和40%没有贷款服务。缺乏这三种金融服务的人口比例仍然较低,大约占18岁及以上成年人的7%。相比之下,在新成员国中有三分之一的金融排斥者,超过一半的人没有交易账户,与没有储蓄的人口比例大致相同,将近四分之三的人口无法立即获得循环贷款。但是,即使在欧盟15国,金融排斥的水平也有很大差异,一般说来,金融排斥的水平和国家富裕水平(由人均GDP衡量)及基尼系数之间相关性很大,在荷兰、丹麦、瑞士和卢森堡等生活水平普遍较高的国家,金融排斥的水平较低;在拉脱维亚、立陶宛和波兰等存在交易经济和低国内总产值的国家,金融排斥的水平较高。

最易受到金融排斥的人群

在欧盟国家,金融排斥和人们的知识、金融服务的表现有关系,也包括个人收入和工作状况等其他因素。在调查中,欧盟15国的年轻人和新成员国的老年人更容易被排斥、单身的人更有可能被排斥。此外,尽管妇女比男人有着更高水平的金融排斥,但是性别在回归中并不具有意义,这表明性别效应可能是由于工作状况和收入造成的,因为在家或全职照看家庭的更多的是妇女。需要重点注意的是,金融排斥集中发生在某些地区,如发达国家的贫困地区和新成员国农村地区的人们更易遭受金融排斥。调查还显示,如果某人的朋友或家人也被排斥,此人更可能被排斥;移民和那些过度负债的人也可能被排斥,尽管两个因素在统计上意义很大,但是回归分析却不怎么明显。

就整体而言,低收入者更易受到影响,失业者没有收入来源,单亲家长需要全职照顾孩子,疾病和残疾人无法工作,在欧盟新成员国中,退休人士也有着高水平的金融排斥。个人向低水平金融排斥发展是合理的,而一些组织却落在了后面。事实上,任何团体,不管其具体情况如何,都会在从高水平金融排斥向低水平金融排斥运动的过程中收益。不管是在高水平还是低水平金融排斥的国家,同一类型的人们有高于平均金融排斥的可能性,包括单亲家长、18〜25岁的年轻人、学生和失业者。相比之下,拥有高层次和中高层次金融排斥的国家很多分布在已婚妇女、没有孩子的单身汉、退休人士、年龄超过65岁者、自由离开学校和居住在农村的人。

金融排斥的原因及其影响

引起金融排斥的因素

尽管金融排斥的原因很多,但是仍然可以得出一个总的趋势。现特将欧盟认为经常起作用的原因(至少在七个国家或以上起作用)归纳如下:

社会因素:一些社会因素被认定对人们获取和使用金融服务有影响,包括金融市场的开放性、金融产品和供给者的数量的多样性等。首先,虽然金融市场已经放宽了准入条件,却由此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混乱,使得一些人群参与金融服务变得更加困难。其次,在劳动力市场上的一些结构性变化,导致了市场灵活性和不稳定性的不断增加,这在一些青年失业率水平高的国家经常出现。第三,为应对恐怖袭击,一些国家加强应对反洗钱的力度,可能导致许多人获得金融服务遇到困难。第四,社会援助计划由于其支付水平和支付方式的差异,对金融排斥产生了影响,可能降低援助水平。第五,金融排斥受人口变化结果的影响,如离婚和年龄较大的年轻人留在家中的倾向的提升。最后,在银行排斥水平和由基尼系数衡量的收入不公平程度之间有关联。

供给因素:从供给方来看,银行拒绝为某些人开放完全交易银行账户,比如信用记录不佳者、就业不稳定者或被评估为具有高风险特征的没有信用评分系统的人们。在一些国家,存在着有关支付失败和破产的负面记录,还有特别适用于移民的身份证明文件,以及其他一些有更广泛影响的记录形式,包括和交易银行账户相关的条款、状况和收费,这增加了使用和或获取金融服务的障碍,严重地影响到了低收入人士。归纳起来,影响金融排斥的供给因素可以有以下几种:一是风险评估程序:一般而言评估越来越严格,这样便更加剧了金融排斥;二是营销方法:方法不明确,使潜在客户不信任金融机构并寻找其他的替代品;三是地理上的可获得性:金融服务供给者的地点对潜在客户而言太遥远;四是产品设计:条款和条件不清晰,不是以服务公众为目标;五是服务的传递:不能为目标公众提供充分的手段进行金融服务,例如老年人不用互联网;六是选择的复杂性:主要是金融教育问题,金融机构提出了太多产品,使得目标公众在选择上有困难。

需求因素:从需求的角度来看,阻止人们获取并使用交易银行服务的是一些心理及文化层面上的原因。这些包括仅使用现金的老年人和移民、收入较低且认为银行仅服务于比自己境况好的人群的人群、担心如果停止以现金交易就会失去对自己金钱的控制的人群等。归纳起来,需求方面影响人们金融排斥的主要因素主要包括:一是公众信念:银行账户不是为穷人或自我评价低的人服务的信念;二是关注成本:金融知识跟不上,不完全了解信息,害怕成本太高;三是害怕失去经济控制:和现金比起来银行账户更无形,不确定性增大,有些需求者害怕一旦使用无形的非现金交易,就会失去对自己经济的控制;四是对供给者的不信任:害怕银行破产或对金融机构没有信心。

金融排斥和社会排斥之间的关系

欧盟的调查显示,金融排斥和社会排斥之间的关系是复杂的,降低金融服务的获取困难是主流供给者发展金融市场的愿望,而与金融排斥对应的金融包容的目标是让人们有恰当的产品和服务,否则人们的生活质量将会受到影响。另外,准确地界定“恰当的”金融服务的范围是至关重要的。金融排斥经常助长社会排斥,例如,如果某人没有一个用以接受工资的银行账户,则很可能找不到工作。从另一方面来说,金融排斥可以是社会排斥的一个后果,社会排斥高发区的人们在获取主流金融服务上受限。总体而言,在金融排斥和社会排斥或者贫困之间有明显的因果循环效应。

金融排斥和过度负债之间的关系

获取困难、使用困难和过度负债之间的关系显示,过度负债可以理解成为获取和使用困难。同时,调查也已证明银行账户的获取困难可以导致支付或贷款的使用困难,反之亦然。过度负债并不总是获取困难和使用困难同时结果,也可能是其中之一的结果。统计调查发现过度负债者面临使用困难,所以如果金融排斥被定义成获取和使用困难,过度负债更明显是金融排斥的后果。需要注意的是,在考察这一关系时,不仅要考虑传统金融服务供给者,即金融排斥过程中的放款人,还应考虑到政府和其他类型的金融供给者。

金融排斥对社会发展影响

从个人层面而言,被金融排斥者往往处于劣势地位,他们面临着现金的金融风险,与消费信用卡的接触受到限制,不能通过储蓄、保险、养老金等方式来降低金融风险等问题,且会愈演愈烈。被排斥者往往被迫从非常规金融贷款者那里借款,支付高额借款成本。由于没有保险,弱势群体不易在遭受风险时获得贷款以化解风险;没有养老保障或者保障不足的一个明显的结果是,提高老年时期贫困可能性;没有拥有自有产权的房产的居民则无法抵押,从而面临更加严峻的金融排斥,增强被排斥者的脆弱性。从收入分配的角度上来看,金融排斥程度的提高一定程度上会加剧人群、地区间收入和经济发展的越发两极分化,成为全面协调经济发展的严重障碍。

从企业层面而言,如果不能获得充分的、高质量的商业贷款支持,融资时碰到金融服务的缺乏,使得一些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面临着十分严重的融资问题。

从区域角度而言,那些缺乏金融服务的“沙漠”产生了许多诸如贫困、社会剥夺等社会问题。另外,金融排斥还可能加剧发展中国家的城乡两极分化,导致农村地区的资金源源不断的流向城市,扩大了大城市与农村的经济发展的差距,这一点对中国来说尤为严重。

应对金融排斥的市场对策

鉴于金融排斥的诸多不良后果,许多供应商积极开发新产品和服务予以应对,其中包括:主流的以商业利润为导向的供应商,如银行、保险公司和其他信贷提供者;商业社会为导向的供应商,如合作社、邮政银行和互助组织;其他商业,包括一些小额信贷机构和非营利供给者;替代商业利润为导向的金融服务提供商。

在许多欧盟国家,企业社会责任报告(CSR)已成为商业银行的市场营销和利润导向机构的对外沟通策略的一部分。因此,集中服务潜在的边缘客户已提升到银行的社会责任议程。一些主流商业供给者已经积极地寻找和实施在不同地区金融服务供给方面应对金融排斥的方案,包括开发新的更适合的金融排斥者需要的产品和服务;与非营利组织或政府一起合作降低成本和准入障碍;提升金融教育,鼓励不愿意使用金融服务者,提高他们的金融能力水平。

除了私人商业机构,还有其他商业机构提供金融服务,包括储蓄银行、邮局和其他共同或合作供给者,统称为“商业社会导向供给商”。他们不是证券交易所上市的私有公司,也并未获得任何补贴。他们往往在有限的地理区域经营,受到提供专门知识和专业管理、以及广泛的产品销售网络的支持。欧盟有七个国家设有合作银行部门(奥地利,法国,德国,意大利,荷兰,波兰和西班牙);五个国家(奥地利,法国,德国,挪威和西班牙)有储蓄银行网络;六个国家有邮政银行(比利时,法国,爱尔兰,波兰和西班牙)。在英国,邮局、相互保险公司、一些有社会建设的网络,以及友好团体在积极供给金融服务,这些网络由互助组织的成员共有。尽管荷兰和法国保留城市银行网络,但现在这些城市银行主要集中服务过度负债的人群。此外,这些以商业社会为导向的供应商共享市场份额,该份额几乎相当于德国和西班牙的以商业利润导向的银行,并超过了奥地利。当前,处在经济转型中的新成员国已经将银行部门私有化,且主要由高工业化国家的外资所有,这种情况改变了其传统历史使命,更接近于商业利润为导向的银行。

其他商业和非盈利组织在金融包容的活动是多样的,他们作用于以下领域:金融教育、现金银行账户、私人用途且无担保的贷款、债务辅导服务、数据收集、消费者索赔等。非盈利组织似乎都还没有提供现金银行账户,这是由于第三部门机构没有网络不能承担职能所致(除了英国、爱尔兰和波兰),也可能是因为银行账户供给的严格监管和高技术技能需求。

除了上述金融服务,受到金融排斥的人们可以转向最后一个选择:商业利润为导向的金融服务替代提供商。事实上,他们也参与了所谓的“次级贷款”的活动,该活动是为低收入消费者和贷款受限的人们供应的高息贷款。值得注意的是,这些活动往往有“敲诈”嫌疑,消费者可能需要支付高昂成本、附加条款及条件、不公平的销售、不诚实的经纪和非法追债等。

应对金融排斥的政府对策

为了应对金融排斥,政府可以从整个社会范围内不同层次介入,包括需求方和供应方。由于各层面之间相互联系,应特别将需求和供给的满足提到政府干预的战略地位。欧盟各国政府已经着手介入金融排斥:作为调解人和立法者,在社会层面上进行干预。欧洲政府已委托顾问或开展课题研究以调查金融排斥的原因和应对金融排斥的措施。在几乎所有国家第二阶段报告中,政府已成立了工作组或专家小组,启动有关调查或收集管理数据,以评估某一特定问题和政治行动的有效性。

各国政府在与主要利益相关者进行接触、对话和谈判中发挥关键作用。同时,政府还资助了独立评估,支持和促进金融包容。为了应付金融排斥,应首要促进和支持适当的市场反应,欧盟建议执行下列政府政策:开发和利用金融排斥指标来衡量和评估政策效应;确保市场主体参与,增强消除金融排斥的信心;开发确保企业社会责任和透明度的工具,降低金融服务供应商之间竞争的不良后果,提高金融包容性。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农业与农村发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