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四海向西流

时间:2022-03-21 05:52:38

在清水里泡三次,在血水里浴三次,在碱水里煮三次,我们就会纯净得不能再纯净了。

――摘自阿・托尔斯泰《苦难的历程》

楔子

这是一个永恒的瞬间,一个屯垦戍边的典型细节。

1952年2月下旬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进疆大军某小炮班的战士正忙着擦枪擦炮擦犁铧,静谧的军营里突然响起集合号,只听指导员喊道:“好消息,的命令来了。”

方阵队伍在静静地等待。

“……你们现在可以把战斗的武器保存起来,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当祖国有事需要召唤你们的时候,我将命令你们重新拿起战斗的武器,捍卫祖国。”

队伍沸腾了,小炮班的战士更是群情激昂,连夜写了一份决心书:“敬爱的,我们向您宣誓,永远安心祖国边疆建设,做一名建设边疆的模范战士……”

这铿然有力的誓言在天山南北回荡了60年。为实现誓言,兵团一代代屯垦人走过了一段艰难与辉煌的历程。

本文记叙的是兵团百万大军的一个群体――支边青壮年和大学生志愿者。

永不消失的回忆

据兵团史料记载:从1954年至1956年,兵团有组织地接纳来自河南、湖北、江苏等省份的支边青壮年15万余人。

这是一支农民队伍,他们头顶着高粱花,浑身散发着泥土的芳香,为了耕耘和守护辽阔的疆土来到了兵团。他们像军人一般开赴两大沙漠边缘和漫长的国防线。南到喀喇昆仑,北到阿尔泰山,到处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听到他们的乡音。

60年的开发史浸透了他们的汗水,60年的辉煌有他们青春的一页。

在1994年兵团成立40周年的一次《我是兵团人》演讲会上,五师某团场一位湖北籍退休女职工听着听着终于抑制不住呜呜哭起来,声情并茂的演讲打开了这代人心灵深处的闸门。

这是一个为了求生而走向死亡的真实故事。大雪覆盖了九师一个地处深山的小连队,通向场部的唯一通道被雪封死了,只有等到第二年5月才能下山。由于口粮不足,人们只好像冬眠一样成天躺在铺上睡觉,甚至连话也不愿多讲一句(减少能量消耗)。有一天深夜,一位湖北支边小战士被饿醒了,决心与死神作一次搏斗――下山找粮。他烤足了火,心想身体吸取的热量足以抵挡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就执著地向山下走去。当人们找到他时,他已经与雪原冻在了一起,一只手还指向远方。

如果说这位小战士是饿死的,那么八师一三二团面粉厂的“大个子”就是累死的。“大个子”也是湖北支边青年,1.9米的个头,力大惊人,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他一来到团场,就被分到面粉厂扛粮食,一扛就是20年。20年间他扛了多少麻袋粮食没人能说得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一头栽倒在粮堆上,再也没站起来。

在建设塔里木第一农场时,胡三妮是叫得最响的名字。她15岁就随队从河南支边来到塔里木,别看她是个小姑娘,干起活来赛过小伙子。双手打满了血泡,肩头压得红肿,她硬是咬着牙不叫一声苦,不掉一滴泪,哪里活重就到哪里干,人们都敬佩地喊她“铁姑娘”。后来,胡三妮被评为兵团二级劳动模范。

当年的北屯建设,一支青年队伍威震四方。这支队伍是由各地支边青壮年组成,主要承担北屯的房建任务。这些年轻人自觉学习南泥湾精神,唱着《抗日校歌》,夜以继日地奋战在工地上。有的人一天能打1000块大土坯,有的能砌万块土坯。粮食不够吃,他们就采野菜、捉田鼠、捕鱼充饥;没有鞋穿,就打赤脚;没有肥皂,就用柴灰自制。“困难吓不倒青年队,擂台、竞赛照样搞”是当年青年队的一句响亮口号。

兵团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支边青壮年的英姿,他们是兵团开发建设的生力军。截至“”前,兵团号称80万大军,各地支边青壮年就占到15万。他们对垦荒并不陌生,从祖辈身上传下来的生产技能在开发建设兵团中发挥了巨大作用,是他们把有着深厚根基的中原农耕文化大规模传入新疆。

不负军人使命

屯垦还须戍边,握惯锄头的手又拿起了钢枪。兵团是一支特殊部队,这就决定了他们的特殊使命。

上世纪60年代,在“伊塔事件”中,五师九团一支由支边青壮年组成的民兵连火速赶到阿拉山口。当时这支队伍只有3支七・九步枪,没有枪的战士就用铁锹、扁担作武器。由于缺粮,战士一天喝三顿稀粥,在七八级大风下露营,硬是用身体在阿拉山口筑起一道长城,挡回外逃边民近百人,牲畜10余万头(只)。

孙龙珍烈士的事迹对兵团人来说并不陌生,她是兵团屯垦戍边、捍卫祖国领土完整的一个典型代表。她19岁从江苏老家支边来到兵团,牺牲时只有29岁。1997年6月14日,孙龙珍烈士雕像在她的第二故乡――九师落成。这是一代兵团人屯垦戍边的象征。

15万农民大军,经过在兵团这支特殊部队的锻炼,已经成为中国西部的真正军人,他们不穿军装、不拿军饷,却肩负和军人一样的重任。

现在他们都已退休,但他们不愿告老还乡,又把屯垦戍边的重任交给儿女。如今,昼夜巡逻在阿拉山口火车站的护路民兵分队的战士,不少人的父亲当年在这儿守过卡。在兵团,边境团场的不少家庭都是两代兵,父传子,子继父,亦垦亦戍的血脉传了一代又一代。

伟大的奉献

20世纪50年代,兵团这块热土吸引了大江南北、黄河两岸那么多农民的目光。这是兵团开发事业最为灿烂的年代,一座座农场如雨后春笋神话般地在天山南北崛起。这些农民穿着五颜六色的服装,操着南腔北调的乡音,汇入开发西部的大潮中。兵团以博怀,接纳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给饥者以食,给寒者以衣,给他们尽其所能地安置工作。“西出玉关百丈冰,兵团待人如暖春。”

支边青壮年大多数仍在兵团最基层,躬耕绿洲、守边护卡,默默无闻、甘于奉献。记者认识一位湖北籍的女排长,特别能干,被职工称为“当代花木兰”。到退休时,这位“花木兰”头发花白、浑身是病,连腰都直不起来了,但仍闲不住,又义务为连队看家护院、送报送信。

有一位江苏支边青年在边境团场放了20多年羊,他说自己笨,干不了其他活,来兵团就学会了放羊。这是位令人敬佩的共和国卫士。几十年前,他在边防线我方一侧的一个山坡上,用石头精心镶嵌出“中国”两个大字。从此,“中国”便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每年转场冬窝子时,他都天天伴着日出去看看这两个大字,再在这两个大字旁默默地坐一会儿。

这些人是兵团的基石,是兵团的脊梁,是伟大的奉献者。这些来自大江南北、黄河两岸的淳朴农民,经过兵团血与火的洗礼,心灵已和绿洲一样纯净、一样广阔。绿洲是他们的命,绿洲是他们的魂,他们的根已深深扎进绿洲。

“支边”行动在延续

进入新世纪,沿着父辈支援边疆建设的漫漫长路,一个新生代――支边大学生群体走来了。2003年7月,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在兵团实施。10年来,来自河南、山东、河北、陕西等15个省市的4388名大学生志愿者在兵团的14个师从事志愿服务。截至2013年5月,共有3287名志愿者结束服务期,有1045人选择留在了兵团。据不完全统计,10年来,共有近600名志愿者考取了兵团的科级干部。

这是一幅多么熟悉的画面。时隔近半个世纪,看到大学生志愿者到来,“老支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

都是怀揣一颗火热的心,听着“到西北去,到祖国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去”的召唤,坐着“志愿者专列”来到新疆。和“老支边”一样,憧憬和现实有距离,一些大学生志愿者也曾有过犹豫和彷徨,但兵团这块热土让他们更加坚定了信心。党芳大学毕业后,报名成为“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的一员。在十四师,他见识了和田的“黑风”。当他看到镜子里灰头土脸的自己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他犹豫了。“我还要留在十四师吗?”是四十七团的老兵精神让他感动,权衡再三后,他毅然选择了到四十七团工作。

济南大学毕业的李齐军参加“西部计划”时只是想到新疆看看,但两年后,他舍不得走了。“这是一片有故事的土地,这里有一种崇高的精神,这里有一群重情义的人,这里还有一方宽大的舞台,叫我如何舍得离开?”这是李齐军的肺腑之言。

志愿者尹倩参加“西部计划”前就作了“调查研究”,一位志愿者师哥在电话里告诉师妹:“这里没有喧嚣的汽笛声,没有拥挤的人群,在这里,你唯一的感觉就是美。”此话拨动了尹倩的心弦,她踏上了志愿者专列。

“当我来到据说是‘水到头、路到头、电到头’的一师十三团,看到最高的建筑是四层楼,一条主干道用几分钟就能走到头时,我心灰意冷,趴在招待所的床上哭了一个下午。”两年服务期满后,尹倩完全融入这份事业中,她信心满满地表示:“团场就是我的家。”

远离家的志愿者在兵团这块土地上建立了新家。2013年6月6日,由兵团团委、兵团青联、“西部计划”兵团项目部联合举办的以“青・兵团情”为主题的西部计划10周年大学生志愿者集体婚礼隆重举行,50对新人携手走上红地毯,绿洲和大漠见证了他们的爱情。这只是大学生志愿者在兵团成家立业的一个缩影。

五湖四海向西流。从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到新世纪的今天,“支边人”一批批、一茬茬、一代代接踵来到兵团,从内地到边疆的“支边路”就像大江大河一样从昨天流到今天,流向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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