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式的消费 符号式的回归

时间:2022-03-20 05:30:33

符号式的消费 符号式的回归

【摘 要】约翰・厄普代克的《兔子,归来》呈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中产阶级的消费文化观,反映了美国社会价值观和生活方式的一大转型,进而揭示了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成长起来的一代美国人的精神困境与自我救赎。汽车作为60年代美国最流行的消费产品和消费文化兴起的代表性符号之一,在小说中推动了“兔子”哈里的妻子珍妮丝从出走到回归的情节,借助汽车这一代表中产阶级的典型消费符号,厄普代克恰如其分地揭示出哈里和珍妮丝的精神困境与自我救赎;商店作为60年代美国消费文化的标志性承载场所的一个符号,展现了“兔子”回归家庭的心路历程,揭示出亲情与爱情在哈里心中的符号价值,体现了美国中产阶级的家庭伦理观;服饰作为区分阶级身份与种族身份的符号,在小说中见证了“兔子”从狭隘的种族主义思想到对黑人青年斯基特友善、帮助态度的转变,反映了“兔子”在思想层面上人性化的回归,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60年代的黑人民权运动对美国中产阶级种族观的影响。然而,资产阶级注重享乐主义的消费文化观使“兔子”无法真正走出精神上的困境,“兔子”的回归只能仅仅是符号式的回归,其结果必然是再一次的出走。

【关键词】消费文化;符号;兔子;回归

“《消费社会》的作者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认为消费构成当下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逻辑。”(潘晓松,27)商品的用途不再是其使用价值,而是由其文化环境来确定其意义内涵,而这样一来日用品也被赋予了文化含义。消费的目的从实际需求的满足转变为欲望的满足,人们所消费的也并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它们的符号价值。二战结束后,美国一跃进入了消费主义盛行的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消费”成了“幸福意识”的代名词,人们在汽车、电器、服饰等商品的消费中寻找灵魂的慰藉。美国著名作家约翰・厄普代克笔下的“兔子故事集”为人们展示了一幅20世纪后半叶美国社会中产阶级发展、变迁的脉络图。其中第二部小说《兔子,归来》呈现了20世纪60年代美国中产阶级的消费文化观。本文力图以汽车、商店与服饰三个与消费文化密切相关的方面为切入点,探讨文本中体现的消费文化观及其对以兔子为代表的美国中产阶级的价值观、道德观以及家庭伦理观的影响,并以此解读这一特定历史时期成长起来的一代美国人的精神困境与自我救赎。

一、汽车与家庭主体地位

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盛行的消费主义被定义为“大众消费”,而这一消费模式的流行则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福特汽车的批量生产和“福特主义”的盛行。作为资本主义大规模工业生产的流水线所产生的消费品,汽车是体现阶级消费的符号,它一方面是美国六十年代生活需求的标志,另一方面它界定了社会关系。在“兔子系列”小说中,汽车占据了一个很重要的地位,在第一部中,兔子开着车子离家出走,在第三部中,兔子通过继承车厂发了财,第四部中,兔子再次驾车离家出走,并最终死在弗罗里达。厄普代克擅于以对汽车的描写刻画人物的身份与性格。在《兔子归来》中对汽车的描写多次出现。小说一开篇就交代“一部部停在街边的灼热的小汽车”,“这城市想叫日趋沉寂的商业区再度繁荣起来,已经拆掉好几个街段的建筑,打算开辟若干停车场”。(厄普代克,1)这幅场景正是60年代美国经济与消费社会的真实写照。商业区建筑的拆迁与停车场的兴建说明了这个城市的历史文化符号正在被商品和消费所取代。正如同史都瑞所说:“所有物品都有意义”(58),不同汽车所代表的符号意义也不尽相同。

在第一部《兔子,跑吧》中,哈里是驾车离家出走的,然而在《兔子归来》中,哈里上下班是以公共汽车为代步工具的。兔子家的鹰牌小汽车由他的妻子珍妮丝驾驶,珍妮丝因丧子之痛而走出家门,在她父亲的汽车厂做一名职员,她从第一部《兔子,跑吧》中的家庭主妇形象转变为独立的职业女性形象,而兔子则担负起照顾儿子纳尔逊的责任,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家庭主夫”。二人的家庭地位与社会地位发生颠倒,这使原本感情就存在裂痕的两人的生活更加不和谐。“整个晚上,兔子总有一种讲话没人听的感觉,总认为自己受到侮辱,抑郁寡欢…鹰牌小汽车是他开的,虽然上面有他印的一面旗子,这车子总不像是他的,而是属于珍妮丝。珍妮丝开车的次数比他要多得多。”让兔子产生这种感觉的,不是珍妮丝开车次数比他多,而是二人身份地位的转换,“当人们消费商品的时候,社会关系也就显露出来”(迈克・费泽斯通,23)通过汽车这一消费品,可以透视出美国六十年代妇女解放运动的缩影。在《兔子归来》中,她去父亲的公司上班,驾驶汽车代步,俨然一位六十年代典型的中产阶级职业女性形象。珍妮丝的社会身份发生变化,家庭关系也随之发生变化。约翰・菲斯克(John Fiske)指出,男性作为生产者,在家庭中主导占地位,而女性通常是消费者,在家庭中处于从属地位,往往通过女性所消费和使用的商品,可以显示出其家庭主导者,即男性的经济地位。然而在哈里和珍妮丝的家庭中,兔子不再占据主导地位,而珍妮丝作为职业女性,其在家庭中的地位已经得到了重构,正是这种地位的转换造成了兔子的抑郁寡欢,汽车已经不是标志着他社会地位的消费品,而是标志着自己在家庭中失位的象征物,他感觉到自己失去了话语权。也正是由于珍妮丝女性地位的重构,她的情感诉求也发生变化,在情感上与兔子隔阂加深,渐行渐远,最终离家出走,住进了情夫家。

在《兔子归来》的结尾,珍妮丝与兔子最终重归于好,厄普代克将这一场景设在了汽车旅馆中。如果说汽车是美国60年代消费方式的一个主要特征,那么随之而生的汽车旅馆则是最能体现美国这一时期流行的消费方式和生活方式的符号。美国的高速公路四通八达,汽车旅馆一般就设置在高速公路的交汇处,处于城市的边缘。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来这里消费的人都是作为有车一族的中产阶级,然而,汽车旅馆往往是简陋而低廉的,它只为旅行的人提供暂时的落脚点,它与中产阶级所膜拜的消费方式背道而驰。然而,正是这种私密与简陋的特质,迎合了人们某种程度上的情感异化,作为旅途中的一个暂时的落脚点,它充满了不确定性。厄普代克将哈里和珍妮丝和好的场景设置在汽车旅馆,也是颇有深意的。二人驾驶汽车寻找汽车旅馆,在犹豫中错过了“汽车安全港旅馆”,又猛地刹车、掉转回汽车旅馆,并在汽车旅馆中相拥而眠。这恰如其分地暗示了二人的情感历程:两人的婚姻一度驶离正轨,漂泊不定,最终二人和好如初,“兔子归来”也正是哈里情感上的回归。借汽车旅馆这一场所也折射出当代美国人的精神危机与情感模式,汽车旅馆只是汽车的暂时存放处,二人在家庭中主体地位的转换所产生的情感危机并不是轻易就可以解决的,这也为兔子的再次“出走”打下了伏笔。

二、住宅与社会阶级

如果说汽车作为一种消费符号是代表个人身份与个性的移动名片,那么作为不动产的房屋则更加明确地显示了个人甚至家族的阶级身份与社会地位。自从50年代以来,美国中产阶级的住宅面积逐步扩大,越来越多的人怀有在郊区拥有一套房子的“美国梦”。通过兔子一家三口、兔子父母和珍妮丝父母住宅之间的差异,可以发现美国中产阶级所经历的传统经济模式和现代消费价值观之间的承接。

兔子的家住在西布鲁尔区佩恩别墅的峡谷风光街,佩恩别墅是模仿布鲁尔区的豪华庄园区佩恩公园所兴建的,虽然名字上相差无几,但是住宅的档次却完全不同。佩恩公园的住宅“最成功的牙医、最有干劲的保险公司跑腿和最高明的眼科大夫也许会买上一套。”(厄普代克,15)而佩恩别墅“不断增盖新的建筑,而今从任何一处窗户望出去,就像对着一面带框的镜子一样。” (厄普代克,15)由此可见,佩恩公园是美国上流社会的住宅区,而佩恩别墅则是模仿佩恩公园、但比佩恩公园档次低很多的住宅区,是美国普通中产阶级的住宅区。这种模仿体现了美国60年代中产阶级的消费模式:在20世纪初,美国的中产阶级在消费时喜欢与左邻右舍互相参照,而到了60年代,他们的参照对象开始转向比他们收入高得多的阶级,从模仿上层阶级的住宅、汽车等消费逐渐发展为模仿上层社会的生活方式。通过小说中不同等级住宅在不同地段的分布,也可以看出美国经济发展的走向。兔子的父母住在贾奇山的一所老房子,“那里的街道在他这辈子里没什么变化。” (厄普代克,108)依山而建的老房子,没有多少发展的空间,这也象征了老一代中产阶级在美国社会的发展空间越来越小,哈里和父亲工作的印刷厂就日渐萧条与衰败,它越来越多地被电视机、广播等现代化的大众传媒所取代。“在这里阳光暗淡,空间狭隘。他们抱着自己的影子,却遣哈里到光明的世界里去。” (厄普代克,109)从这个描写可以看出老式中产阶级与新兴资产阶级在生产方式、价值观念的承接与转变,老式的传统产业正在逐步地被新兴资本主义所取代。哈里的岳父老斯普林杰是典型的新兴资本家,他经营着美国发展最为迅速的新兴产业――汽车业,在第三部《兔子富了》中兔子离开印刷厂,继承了岳父的车厂,这也暗喻了这一承接与转变的初步完成。

住宅作为一种特殊的消费品不仅把相同阶级的消费群体划分在一个圈子里面,而且它同时具有一种排外性,把不属于这一阶级的群体排出在外。在小说中,类似佩恩公园与佩恩别墅的住宅区是没有黑人出入的,兔子每天下班做公共汽车的时候都会发现“公共汽车一面飞驰前进,一面吐出乘客,正驶向广阔的梦境。黑人们不见了。”(厄普代克,14) 此处,这个广阔的梦境显然是指新兴建的广阔的中产阶级的住宅区,而黑人们这时都下车了,这表明中产阶级的住宅区是没有黑人居住的,代表中产阶级身份的消费符号也只是代表白人。兔子在接触黑人青年斯基特之前曾是激进的种族主义者,他受妻子珍妮丝离家出走的影响,在黑人同事巴卡南的邀请下,第一次到黑人聚集的“吉姆波友谊休息室”,在那里兔子感到“黑人,对他来说,只是个政治术语。可是,这些确是真的黑人。”(厄普代克,135)当他真正开始接触活生生的黑人后,他对黑人的看法逐渐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改变。尤其是他收留吉尔的黑人朋友斯基特,并听到斯基特痛陈黑人的悲惨遭遇与不公待遇后,在思想上产生了很大的触动,开始同情黑人。与此同时,斯基特只是在窗子前露面,被邻居看到,兔子社区里的白人邻居便抗议兔子将黑人带进来,最终种族主义者放火烧了兔子的房子。兔子将斯基特引入本属于中产阶级的阶级圈子,最终代表兔子自己阶级身份的符号也被焚毁,通过对黑人青年斯基特的这段遭遇的描写,反映了住宅这一消费符号的排外性,它不仅严格地将上中产阶级与下层阶级分开,还将白人与黑人分开,黑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有钱,也绝不可能居住在中产阶级的圈子里,更不用说富人圈子,否则就会招来祸患。这也体现了美国60年代中产阶级狭隘的种族观。

三、服饰与种族观

商店是微缩版的消费社会,是消费文化的产物。它既能反映不同消费者的个性,又能体现出这些个性背后的、人类的共性问题。当人们去商场购买、消费商品的时候,人与商品之间存在互动的关系,而当人们购买了商品之后,商品所带有的符号意义与符号价值便会与人的个性特征互相作用。如果说商店是美国60年代消费文化标志性的承载场所, 那么服饰便是这一场所中最能体现消费者个性与共性问题的商品。与汽车和住宅有所不同的是,前两者都是从大处着眼,很明显张扬地显示其符号价值,而服饰则多以小见大,从细节体现价值。不同服饰细节的处理传递了不同的信息,体现不同身份与种族的符号特征。以服饰为切入点来看《兔子归来》,读者会发现兔子种族观发生转变的轨迹。

在小说一开始,兔子乘坐公共汽车上下班的时候,非常厌恶车上有黑人和他一同乘车:“那一头非洲式的浓发,那金制的耳环,以及在公共汽车上的喧哗,都似乎是某种热带植物的种子,给飞鸟偷偷衔了进来,撒在这儿的花园里。他的花园。兔子认为这是他的花园,…”(厄普代克,13)美国中产阶级的白人们所追求的是象征着高贵身份的富豪阶级所穿戴的服饰,而浓密的发型与金制的耳环具有浓郁的种族特色,这是中产阶级的白人们所嗤之以鼻的,是代表“热带”的符号,而兔子认为这些生活在“热带”的黑人们不应该到属于白人的地盘来,这就好像把热带植物的种子撒在美国这个属于白人的花园一样。但是,当兔子来到黑人聚集的“吉姆波友谊休息室”听酒吧里的穿着鲜艳的黑人们歌唱并融入其中时,他深受感染,几乎想对带金丝边眼镜、蓄山羊胡的斯基特说“我爱你”。在这片黑色的海洋中,穿银灰色鲨鱼皮衣、皮肤白皙的兔子倒成了一抹最不和谐的颜色。当兔子置身于没有阶级与种族界限的“吉姆波友谊休息室”,他被白人异化了的种族观念变得所剩无几,黑人的服饰就不再是代表下等身份的符号,反而兔子自己的“最好的一套夏装”因为成了人群中的异类而降低了其原有的符号价值。通过聚焦服饰这种体现阶级和种族特性的消费品,可以看出“兔子”从狭隘的种族主义思想到对黑人兼容、理解的态度的转变,反映了“兔子”在思想层面上人性化的回归,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60年代的黑人民权运动对美国中产阶级种族观的影响。

四、结语

通过对《兔子归来》的消费文化特征进行解读,可以看出六十年代美国中产阶级具有战后新兴资产阶级发展时期的迷惘与困惑以及他们试图做出改变的尝试。哈里和珍妮丝的重归于好也反映了六十年代消费文化影响下的美国社会中产阶级对婚姻观、价值观的重新审视与思考。

参考文献:

[1] Fiske, John. “Shopping for Pleasure: Malls, Power, and Resistance,” in Reading the Popular. Fiske, John. (ed). Boston: Unwin Hyman, 1989: 13-42.

[2] 鲍德里亚,让:《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刚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1-24。

[3] 厄普代克,约翰:《兔子,归来》,罗长斌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4] 费泽斯通,迈克:《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23。

[5] 韩启群,杨金才:《商品、服饰、广告――福克纳小说消费文化透视》,载外国语学院学报,2010年第5期。

[6] 潘晓松:《美国文化研究中的消费主义问题》,载粤海风,2005年第1期。

作者简介:

高尔聪(1982-),女,哈尔滨人,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博士生,黑龙江大学应用外语学院讲师,主要从事美国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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