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和土地的关系

人类和土地的结缘为时已久。自我们的先祖从光音天下贬尘凡，尝了地味，身体滞重，逗留地球以来，时光不知道过去了几大劫。

期间我们和光音天的母族还时有联系，根据古籍记载，历朝历代都有那边的人偷偷到地球上来，当然他们根据先代的教训，不敢再尝五味，匆匆离去了，神龙见首不见尾，以至于被称为神仙。

按照师兄虞若飞的看法，最早到达地球的那批人，应该是光音天上的罪犯，而且极有可能是政治犯，就像“五月花”号上那些开疆拓土的好汉一样。他们在流放地定居下来，成了新大陆的主人。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全人类都是罪犯的后代，尽管我们的肤色不同，但是我们血管里流着的全都是叛逆者的血。人类大家庭中的希伯莱人虽然智慧不够，但还是从他们的祖先那里传承了原罪的观念，并写进《圣经》为我们留存了理论上的依据。

人类和这片陌生的土地结缘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复杂的。我们和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灵都那样不同，比方说，所有动物之间的都是后进式的，我们人类却是面对面地进行的。所有植物生存的姿势都是头下脚上，把根扎在泥土之中，并直接从泥土里吸取营养。我们人类却是头上脚下。把根扎在清空里，从空中一刻不停地吸收活命的元气，并从口中往下倾倒食物。

而饮食提供的是个体的存活基础，保证的是种群的繁衍。在最基本的生存繁衍的方式上，我们人类和地球上的生灵就这样拉开了距离，这足以证明我们在这个星球上客居的事实。

千万年来，在我们的同类中，有不少人萌生过离开地球的想法，并付诸行动。这些人觉悟较高，希望通过行善的方法积功累德，好好改造，可以早些从流放地回到故乡光音天，但是这样的概率太小了。于是有些人动了越狱的念头，像明朝的万户，把自己绑在鞭炮上希图升天，结果越狱未成，死了。像今日的美国佬，希图坐着飞船越狱升天，他们不知道，即使飞船穿越了大气层，也不过是到号子外放放风；即使飞船到达银河系的边缘，也不过是刚刚把地道挖到了监狱的围墙边，这样的方法是再笨不过的了。

我们平常人可以算是服从改造的对象吧。脚下这片广袤的土地，就是一个放大了的青海格尔木劳改农场。我们脸朝大地背负青天，把身体里的血汗倾洒在泥土中，从里边挖掘蔬菜，粮食，把一生的时光安静地度过，从少小到衰老，最后就倒在土里，埋在地下，永远也回不了遥远的故乡光音天，那个心愿之乡。

许多人在红尘中跋涉，负累负痛到极点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含糊地喊上几声“天啊天啊”。这就相当于一个劳改犯在梦寐里呼唤万里家乡。比他们清醒一点的是流浪的吉普赛人，吉普赛人仿佛从冥冥中聆听到了故土的呼唤，觉得地球上没有一寸土地像自己的家乡，所以他们习惯于在大地上四处流浪，到处寻根，但是寻根的结果必然是失望。而从20世纪开始蔓延的寻根文学，往往被批评家错误地诠释为一个种族对地球上的祖居地的向往，事实当然不是这样。尤为可笑的是对香格里拉的寻找，学术界的努力一直局限于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寻找到一处世外桃源。而实际上香格里拉就是僳僳族的光音天。

按照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观念，世界是由金、木、水、火、土5种元素构成的，其中“土”是属于后天的。与“土”对应的一个范畴“水”是属于先天的。于是就有人想当然地认为，人类的祖先来自海洋，后来从海洋移居陆地，就从“先天”落入“后天”的境界了。这样的认识还是肤浅了一些，只要在这种认识上前进一小步，就庶乎近之了。我们可以设想，我们的祖先在光音天居住的那个地方，是众水环绕的一个所在。假如说，我们人类短暂的一生果真是种族演变历史的浓缩的话，那么我们在娘胎里被羊水浸泡的那个环境，大约类似于光音天。在那个环境中，人类吞咽的是元气。当我们出生，落入地球的空气中时，极度的不适，莫名的悲哀使人大声号哭，哪一个婴儿不是这样的呢?

人类在婴儿期吃的流食，就是元气和五谷的过度。等到他习惯于地上的五味时，他就行根了，他返回先天的希望就渺茫了。

土地和人类之间的复杂关系，也就这样开始了。土地提供五味，滋养人类，但是五味也是促使人类衰老和死亡的根本原因。从地球本位的角度看待土地和人的 关系，《阴符经》这样论说：“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当然，从人类的角度来看，土地对人类的豢养，最终只是为自己增加了一层肥料，本来无须感戴涕零。

可是，作为大地上的客人，我们对土地始终心存敬畏。中国人在《易经》中这样赞美土地:“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经常思考，这种道德上的肯定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呢?现在我可以尝试着解释了，我们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做客的日子里，土地是用什么来款待我们的呢?它用可怜的一点出产来刺激我们的 胃口，却用洪水，火灾，疾病，地震，严寒，酷暑来长久地折磨我们，使我们的一生被悲哀和苦闷洞穿，覆盖。可我们还要一连声地赞美它，称她为母亲，将它作为道德的表率，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害怕土地，对土地这位主人的巨大威力的恐惧，与自身无能为力的幻灭感，使我们产生了道德观念，也就是说，人类的道德感，来自恐惧，软弱和绝望。

于是人群中的导师佛陀开始提倡忍耐，他把我们世代以来永无尽期的苦役，归结为“生、老、病、死”四苦，并指出“苦，集，灭，道”四谛，妄图为苦难深重的芸芸众生开示一条回归之路。这条道路是否可行，我在另一篇文字中已有谈及，恕不赘述。

人类在土地的之下匍匐了很多年，产生了土地崇拜情结，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类似于“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也称人质情结，即由于长时间被关押，使被害者对犯罪者产生情感。在地球上的长期囚禁，人类对这颗星球产生了依赖感。像中国这样以农业立国的国度里，人们对土地的敬畏和膜拜表现得尤为突出。

中国人对土地人格神的崇拜是最为普遍的，京城有祭拜后土的地坛，乡村有土地公公祠，亲王分封要裂土包茅，建房子起土之日要祭祀土神，惟恐在太岁头上动土会带来灾难。

不可否认的是，由于地味对身体的供养，也造成了土地对人类身体的控制。它首先控制了人类的胃部，进而控制了脾，这样就把人身上的经济命脉把握在手了。而且它可以比户口制度更有效地把人类限制在一块地方。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传达的就是这种意味。中国人为什么安土重迁?因为突然迁移到另一个地方会水土不服。所以我们在出远门之前要先休养一段时间，减少活动，模仿草木进入休眠期，再行走动，身体所受的损害就会小一点儿，同时，出门还得带上一点儿土，井里的土，在外由于水土不服而生病时，泡一撮喝喝能治病。为什么要带井土?因为是水中土，先后天的信息全在里头了。所以对于人类来说，背井离乡是一种大悲痛。

在野外不小心受伤流血怎么办?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是在泥土里撒一泡尿，用泥土来敷伤口，马上就好了。因为我们的身体，尤其是被脾胃主宰的肌肉，已经与脚下的 泥土产生了同构关系。当然了，这几年污染厉害，这个方法在使用的时候必须慎之又慎，免得出问题，这也是与时偕行呐。

能从土地的控制中挣扎出来的人毕竟是少数，能够结束地球上的苦役生涯，回到光音天重新做人的好汉，历朝历代也不多见。其中当然有技术上的限制，但是缺少大愿力恐怕是主要的原因。所以我经常在月明星亮之夜，脚踩大地，眼望空际，从先祖所居的光音天方向接受信息，培补精、气、神，暂时不问世情，只求抚慰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