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克尤恩《蝴蝶》中的“蝴蝶”意象分析

时间:2022-03-17 09:13:33

麦克尤恩《蝴蝶》中的“蝴蝶”意象分析

摘 要 伊恩・麦克尤恩的短篇小说《蝴蝶》以倒叙、回忆的方式,从恋童癖者的视角讲述了“我”的犯罪心理过程。本文将从“蝴蝶”这一意象展开分析,围绕“蝴蝶”从传统意义到非传统意义的转型,揭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导致的人性的缺失,从而发现作者异常迫切的伦理道德需求,最终诉求人性和善的回归。

关键词 伊恩.麦克尤恩 《蝴蝶》 意象 转型 人性

中图分类号:I561.074 文献标识码:A

1引言

伊恩・麦克尤恩早(IanMcEwan,1948-)是英国当代文坛最优秀、最具影响力的作家之一。自其第一部短篇小说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获1975年毛姆奖以来,他多次获得布克奖提名。近年来,随着麦克尤恩在主流文学圈获得越来越高的评价,他已被公认为英国的“国民作家”,他的名字已经成为当今英语文坛上“奇迹”的同义词。因其早期短篇小说集主题大都涉及性暴、、谋杀、行为倒退等伦理禁忌和阴暗人性,并由此殊获“恐怖伊恩”的绰号。因此在初识麦克尤恩时,读者们看到的永远是性,而且是“变态的性”,“不能实现的性”,“不能得到满足的性”,看到的更是那个打上时代烙印的惊世骇俗的“无处安放的青春”。因而也不难发现麦克尤恩写作的焦点在于人性中陌生而古怪的地下层,所揭示的也是二十世纪人类的伦理问题以及生存困境,即处在后现代工业文明中,人与人之间、与社会之间关系的异化;以及人类精神上的孤独与空虚。

《蝴蝶》主要讲述一个身心畸零的少年“我”以“蝴蝶”这个美丽的谎言,诱惑并了一个年仅九岁的女童“简”,最后将她残忍地投入运河溺水而亡的故事。作为麦克尤恩最精彩的作品之一,曾从文学伦理学的角度解读,被称作“让人不安的艺术”。基尔南・瑞安也曾说:“这个故事之所以让人如此不安,是因为它邀请我们完全采用一个恋童癖者的视角,来接受他对这些判断的冷漠”。因此,小说以卡夫卡式的文风描写了美丽纯洁的动物意象所承载的邪恶,凸显出作者异常迫切的道德企图和对人性的召唤。

2“蝴蝶”传统的象征意义:丑陋与美丽的蜕变

小说《蝴蝶》“Butterflies”,题目以复数的形式出现,就此不难理解“蝴蝶”这一意象是多重意义的化身。正如荣格曾说:每一个意象都有着人类精神与人类命运的一块碎片,都有着在我们祖先的历史中重复了无数次的欢乐和悲哀的一点残余……”,而“蝴蝶”正是凝聚这些碎片、欢乐和悲哀的象征。

传统意义上,“蝴蝶”象征着自由、美丽与纯洁,也许正因为它的唯美、超脱与灵动的气质,让我们无法理解它曾经的丑陋面貌。小说中的“我”是一个长相可疑的人,“我的下巴和脖子互为一体,它们不分彼此,滋生怀疑”,“女人们不喜欢我的下巴,她们从不靠近我”。没有下巴的畸形少年,生活在充满暴力,人情冷漠,情感荒芜的的年代,正如“蝴蝶”在蜕变之前是不得不一直处在阴暗中的丑陋的蛹,想要蜕变却无法挣脱时间的束缚。小女孩“简”的出现,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她细长的脸,眼睛大而哀怨,细密的棕色头发用红色的橡皮筋扎成一束,和红色的棉布裙子相称。她有一种诡异的美丽,近乎不详的意味,像莫迪利阿尼画中的人物”,就像美丽纯洁的“蝴蝶”一般闯入“我”的视线。“我”与“简”,这两类截然相反的形象,在作者巧妙的牵引下不期而遇,冥冥中上演一场精心安排的悲剧。

在遇到简之前,男孩已经好几天没和任何人说过话了。虽然在一开始,男孩并不情愿自己被简跟随,但是后来他觉得简的一系列行为是在有意取悦他,而且他也承认“能有一个人和我一起散步也是一种机会,哪怕是一个闲极无聊的小女孩”,与此同时,“她对我天真的好奇使我感到满足,她吸引了我,我想要她成为我的朋友”。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有些犹疑,不知该如何把握。可是此时我已经对她,以及她正在我身上产生的效力欲罢不能”。于是,在欲望的驱使下,男孩放弃了一个结交朋友、逃离孤独的良机。最终,不断膨胀的欲念战胜了最后一点理智,使得处在丑陋中茫然进化不知所归的“我”用“蝴蝶”这一美丽的谎言为诱饵,逐步让懵懂天真,不知危险逼近的“简”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3“蝴蝶”非传统意义:谎言与的变身

在希腊语中,“蝴蝶”被称为“psyche(普绪赫)”,代表了希腊神话中的爱神――丘彼特・普绪赫,然而有另一个物体和蝴蝶共同寄存在该词中,那就是“灵魂”。或许在古希腊人看来,蝴蝶在痛苦、漫长地净化后所拥有的美丽和轻灵,是人类灵魂的形象写照,是一种精神或者更高层次的象征。

然而,小说《蝴蝶》却处处被打上了后工业文明的烙印,所展现的世界也是满目疮痍,荒芜凋敝,危机四伏。这里没有“公园”(parks),只有“泊车位”(carparks);没有清澈的溪流,只有臭气熏天的运河,年头久远的废品站,以及糟蹋殆尽的篱笆。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孤独、恐惧、荒谬和无意义的感觉时刻笼罩着人的的精神世界,威胁着人类的生存。此时此刻的人类“就像是没有希望但仍激情活着的生物,顶着没有生机的外壳,带着奇怪的、孤独的尊严,毫无意义地向前走着。他们似乎全都被裹在一个角质的硬壳中”,正如“蝴蝶”变身前寄生的丑陋的蛹。然而这“蝶蛹”长期浸淫在这腐朽的空气中已久,所有美丽与自由,爱情与灵魂已荡然无存,最终进化成寄居悬崖边上,承载谎言与的“蝴蝶”。

“蝴蝶”在象征着人们对美的一种憧憬的同时,也充满了诱惑力。男孩心里萌生的邪恶念头,在原始欲望的不断激励下,“说服她和我一起走运河已经变成当务之需”。虽然这念头让他觉得恶心,可是他已被欲望和本能迷惑了心智,信口撒下运河边有“蝴蝶”这一诱惑十足的弥天大谎。“蝴蝶”成为整个事件的导火索。但是“蝴蝶不可能在运河边生存,臭气早把它们熏跑了。不用多久她就会发现”。谎言仍在继续。在被问及“什么颜色的蝴蝶?” 时,男孩回答“红的……黄的”。虽然色彩斑斓的蝴蝶的颜色是男孩凭空想象的,但是每一种颜色的“蝴蝶”都有不同的寓意,红色是爱情和欲望的象征,黄色是善意的谎言与欺骗的象征。而且,从男孩口中道出的不同颜色蝴蝶的先后顺序,便不难理解他对简的企图始终是欲望占上风,为了达成自己这一可耻的欲念,他不得不编织出“运河边有蝴蝶”这一“善意的谎言”。然而,谎言与筑成的危险也悄然而至。男孩说“我从未碰过别人的嘴唇,我也无从经历这种。它令人痛苦地从小腹一路涌到胸口,堵在心头,仿佛两肋被重拳猛击”。他的焦虑和不安就像有一只蝴蝶在腹中(‘to have butterflies in one’s stomach’),极度渴望有更多的亲密接触,此刻不知危险逼近的简就在身边。尤其是当“她红色的短裙向身后翻起”,男孩“心口的涌堵再次袭来”,这种情形更加坚定了男孩把简骗到人迹罕至的运河,满足自己的决心。

“一个人一旦听凭原始本能的驱使,在理性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各种道德规范就会被摧毁,人又将回到兽的时代,这不仅不是人性的解放,而是人性的迷失”。为了进一步达到自己的目的,男孩在简意识到去运河危险想要回去的时候,继续放任自己胡言来圆谎,“离这儿不远就能见到蝴蝶。红的、黄的,有时还有绿的”。绿色是希望的象征。然而此刻的“希望意味着什么呢?是小女孩真的可以看到蝴蝶的希望,还是男孩认为自己即将能满足欲望的希望?显然是后者。绿蝴蝶只是男孩内心无法遏制的渴望。而这红的、黄的、绿的蝴蝶,正如暗流涌动的运河河水颜色,似乎将要汲取一切生命力,湮没一切美好。接着,一朵在砖缝中生出的款冬花,让简更加相信蝴蝶的存在,“应该有花的,因为有蝴蝶”。这则不合逻辑的寓言加快了男孩达成自己欲望的步伐。恶劣环境中丛生的倔强生命往往更能吸引人,只是人类不知此时的生命已被荼毒,自己深陷囹圄。虽然像坟场般的废品站此刻正在上演一群男孩活烤一头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剧,但是男孩说“我只知道自己不能放她走。我发疯般地这么想”。最终在步入第二个隧道的时候,简意识到所谓的蝴蝶只是一个骗局,但是为时已晚。蝴蝶是一个漂亮的谎言,在“蝴蝶”迷幻的翅膀之下,男孩终于卸掉了阻塞在身体里的欲望,简则像一只小船,承载着死亡,驶向运河深处。

4“蝴蝶”:绝望与愤怒的回顾

据《圣经》中记载,上帝身边有九个天使和九个堕天使,昔拉――堕天使之四,掌控“绝望”。他的能力很特殊,外形是一只蝴蝶,有着强大的攻击力,也是上帝用来惩罚恶人和其他天使的“杀手”,他的力量最危险、狂暴和疯狂,并且大到让上帝怜悯被害者。所以,“蝴蝶”也是“绝望”的象征。此时,男孩释放了自己的之后本该让简离开,可是他说:“我可不能让她现在跑回家,在发生了这一切以后”。他害怕简回到家之后,把自己这种变态行为公诸于众,那自己将更会被诸人唾弃,再也无力生存。于是,这种扭曲的求生欲念,让男孩“悄悄地慢慢地把她放入运河”,并且道出“没有蝴蝶”的事实真相。男孩的犯罪心理和情感过程冷静的令人绝望。作为一种美好意象的蝴蝶,它的出现原本预示着希望,预示着“我”本可以拥有友情和摆脱孤独的煎熬的希望,然而“我”却任由欲望的膨胀,把“蝴蝶”变成“欲望的谎言”,最终希望成为绝望,“我”继续游离在社会的边缘,如同行尸;蜷缩在丑陋的蛹里,见不得光。

在小说的结尾,男孩说:“我通常坐在图书馆的台阶上,而不是走进去看书。外面学到的更多”。如果他能在在象征文明的图书馆里,为刚才的行为进行一番忏悔,心灵得到净化,也许能带给读者一丝慰藉,一线希望。他也的确“一遍又一遍重新推演所发生的事和应有的作为”,然而这一番推演里面并不包括对自己了小女孩,并将其残忍杀害的自责与悔过。“图书馆”在这里反而成了一种讽刺,一种华而不实的标志,就像一只区有外壳的“蛹”,灵魂早已被玷污。也许在男孩曾经想到图书馆接受文明的洗礼之前,就已经提前意识到在这个年代,这种社会环境中,图书馆的藏书又能怎样呢?真的可以涤净所有人的灵魂吗?事实是,人类也只能在恶与善之间的门槛漫无目的地徘徊。

因此,美丽和善良难有永远,终会被无端的罪恶所激怒。男孩和简两种相反的人格就如同蝴蝶的翅膀一样。蝴蝶振翅,最终化为“愤怒”。男孩反复推演的竟是自己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一群踢足球的西印度男孩,并在偶然间干净漂亮地用脚把石头踩住,赢得这群孩子的肯定与喝彩,并且是自己原本应该参与的一场游戏。男孩所追悔莫及,懊丧不已的也是自己失去的和他们一起玩游戏的机会。对于自己犯下的罪行只字未提,不曾悔过。在男孩眼中,简的生命竟然比不上一场游戏。也许死亡,对于男孩来说,一直都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正如在见到简的尸体以前,他“未曾对死有过什么特别的想法”;见到一条狗被残忍地碾死,反应也不过是“无动于衷”;而对于母亲的死,他更是“躲得远远的,多半出于冷漠”,并且说:“对她死去的样子我也没有好奇心”,只是“尸体把生和死摆在了一起”,仅此而已。对于去见简的父母这件事,也认为只不过是消磨时间,让这天变得有点意义,而不是去乞求宽恕和原谅。男孩对待死亡的态度,冷漠得令人心寒,更多的是激发了人们对人性泯灭的愤怒,而这“愤怒”,我们竟也不知该把它迁怒与谁!

5结语

假如“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了给人看”,那么,小说《蝴蝶》的确是为我们上演了一场凄美的剧目。剧中,自始至终没有一只蝴蝶的实体出现,麦克尤恩却在这种被时代变化撞得七零八落的生活中,塑造一种在废墟堆上被撕裂了的意象――“蝴蝶”,让我们思索当下人性的悲剧。而且,麦克尤恩也说:“我的短篇小说中有一种被投射出的罪恶感,类似于一个人为了抓住最好的东西而去努力想象一个最糟糕的东西一样……《蝴蝶》是我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东西之一”。因此,小说中凸显的异常迫切的道德企图,强迫我们正视当下社会的邪恶,承认它们离改造它们只有一步之遥。否则,“机会渺茫,就像蝴蝶。你一伸手,它们就飞走了”。

参考文献

[1] Roberts, Ryan. Conversations with Ian McEwan [M]. Jackson: University Press of Mississippi,2010.

[2] Ryan, Kiernan. Ian McEwan[M]. Plymouth: Northcote House Publishers, 1994.

[3] 弗朗茨・卡夫卡.变形记[M].张荣昌,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4] 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1).

[5] 尚必武.“让人不安的艺术”:麦克尤恩《蝴蝶》的文学伦理学解读[J].外语教学,2012(33).

[6] 伊恩・麦克尤恩.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M].潘帕,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3.

[7] 伍蠡甫,胡经之.西方文艺理论名著选编[M].北京大学出版社,1987.

上一篇:从《潜水鸟》看文化边缘人的生存困境 下一篇:高中英语课堂教学有效性调查研究及教学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