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俚曲《玉娥郎》的曲牌音乐研究

摘 要:【玉娥郎】是蒲松龄聊斋俚曲中的重要曲牌之一。《磨难曲》中的【玉娥郎】曲牌,以变化多样的节奏、精美短小的拖腔、美妙绝伦的特色音调和独具匠心的曲式结构扩大了俚曲音乐的表现手段,增强了音乐表现力,使得音乐细腻柔和,细致刻画了秀才张鸿渐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以及有家难归的痛苦心情,使得全曲形成了古朴深沉的风格。这一曲牌的活用,对弘扬民族音乐、提高聊斋俚曲的影响力都起到了推动作用。

关键词:戏曲艺术;聊斋俚曲;玉娥郎;音乐研究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Research on the Folk Ballad Yu e lang in Liao zhai

ZHOU Qi, YAN Shu-fen

聊斋俚曲是蒲松龄采用当时流传在民间的小曲,加上山东淄川一带的方言及方言俚语创作而成的。从聊斋俚曲的渊源看,其讲唱手法融合了变文和鼓子词有说有唱、散韵交织的特点,结构采用了诸宫调和南北曲的曲牌联套结构;唱腔吸取了明清俗曲的精华。张元《柳泉蒲先生墓表》碑阴上记载的俚曲有14种,其中说唱本的《富贵神仙》后改写为戏剧本的《磨难曲》,形成各自独立的两种,所以聊斋俚曲目前共有15种。聊斋俚曲风趣活泼的语言,使得对人物的刻画更加生动形象。而方言俚曲的运用更显示出聊斋俚曲的朴实性和通俗性,在这基础上吸取多种文体的特点,发展成为一种综合性艺术文体。

【玉娥郎】, 或称【玉蛾郎】、【玉河郎】, 又名【四大景】、【大四景】。“【玉娥郎】曲名最早见于明末清初艾衲居士《豆棚闲话•虎丘山贾清客联盟》一书, 书中写苏州虎丘山前帮闲的‘老白赏’祝三星向西北来的客人马才介绍许老一会唱曲子,说:‘他的【哭皇(黄)天】、【山坡羊】、【银绞丝】、【玉河郎】是此间第一无赛的了。’【玉河郎】即【玉娥郎】之传讹。”①说明在明末此曲已流行于江南。“【玉娥郎】曲牌在其它书籍中也有过记载。如康熙年间诗人朱彝尊在北京写过一组《观倒喇》诗, 其中一首也提到【玉娥郎】。”②“乾隆九年刊《万花小曲》收有【玉娥郎】歌词两套:一套题目有《四季》等, 乃感怀之词;一套有《十二月》等, 亦离情之作。”③“乾隆末年李斗《扬州画舫录》(卷十一)谈及扬州的“小唱”以琵琶、弦子、月琴、檀板合动而歌。最先有【银纽丝】、【四大景】、【倒板浆】、【剪靛花】、【吉祥草】、【倒花篮】诸调……”④其中的【四大景】就是【玉娥郎】。

《磨难曲》第十二回《闻唱思家》写的是秀才张鸿渐离家之后,在路上灾难不断,所有的盘缠都已用光,走投无路时,狐仙施舜华把他相救并结为夫妻,两人相依为命五年之久。本回开头张鸿渐就说:“舜华与我倒极其恩爱,每日床上银钱尽我花费,登山玩水,却也逍遥。但这一条肠子系恋家中何日是了!”⑤无奈之下张鸿渐便唱出了【玉娥郎】,深切地表现了他强烈的思乡之情。【玉娥郎】是一支极具特色的曲牌,它以纷繁复杂的节奏,精美短小的拖腔等特点,深受广大群众的喜爱。1、大同小异的曲名李家瑞在《北平俗曲考》中收入的曲牌【大四景】和曲牌【玉娥郎】有相似的地方。两支曲牌都是调式,曲中都出现了变宫音,曲式结构的布局也十分相似。在景物和人物内心的描写上,两支曲牌的每一乐段均由上、下两个乐句组成,并落音一致。不同的是,曲牌【玉娥郎】由两个乐段组成,第一乐段主要描写人物内心感受,第二乐段则是一年十二个月的情景描写。曲牌【四大景】由三个乐段组成的,第一乐段是景物描写,第二乐段是人物的内心感受,第三乐段是景物和人物内心描写的组合。其中【四大景】的音乐材料比较单一,而曲牌【玉娥郎】的音乐材料则较为丰富。山东地区曾流传着一首民歌,名叫“四大景”。民歌“四大景”歌词和曲牌【大四景】相同,曲调和曲牌与【玉娥郎】相似,其调式都是调式。民歌“四大景”和曲牌【玉娥郎】的第一乐句起音相同,每一乐句的落音一致。民歌“四大景”和曲牌【大四景】均为三个乐段,每段描写的内容相同。歌词上不同的是,曲牌【玉娥郎】描写的是秀才张鸿渐思乡的痛苦,而民歌“四大景”描写的是春天到来人们的喜悦之情。两者一忧一喜形成了鲜明对比。不难看出,曲牌【玉娥郎】在山东民歌的发展中有着举足轻重的位置,为以后山东音乐乃至全国民族音乐的发展都起到了促进作用。2、变化多样的节奏“长音和短音有规律地组合在一起,称为节奏”。⑥如果把音乐比喻成人体,那么节奏就是人体的骨骼。骨骼是人体的框架结构,起到支撑身体和保护内脏器官的作用,音乐节奏是音乐风格的主要标志。聊斋俚曲【玉娥郎】(《磨难曲》第十二回《闻唱思家》)的唱段中,变化多样的节奏型,扩大了俚曲音乐的表现手段,不仅使音乐灵活、流畅,而且提高了故事情节的表现力,使得音乐和人物的心里充分结合起来。【玉娥郎】这一曲牌多处运用了十六分音符节奏组合、切分音符节奏和附点音符的节奏等。切分音符的出现,使乐曲强弱规律发生了改变,音的强弱变化规律不再按照原本节奏进行,即将原来在小节线右边的强音“弱化”,形成了“切分节奏”,其概念的基本含义为:把一个音符切成两个部分,强音占有第一拍的后半拍和第二拍的前半拍,这样一来,在音乐表现上则毫无疑义地突出了这个强音的位置。附点音乐是增长前一音符时值的一半,使得前一音符的时值更长。如:曲中运用了十六分音符的节奏组合,如:

这是全曲引子节奏的紧缩再现,与全曲引子全音符的节奏型形成了鲜明对比。再次重点强调了时间是正月里,本是应该全家其乐融融,可是自己却不能回家,无法与家人团聚,表现了他内心的凄凉和无奈。曲中运用切分音符的节奏组合较多,如:

这一乐句运用了典型的切分节奏型,有顿有挫,富有节奏性。切分节奏对应的是“娇”字,仿佛是在演绎梅花开放的“慢镜头”。假如这个乐句不使用切分节奏,音乐则变得平淡直白,听众就难以感受到梅花慢慢开放的过程。而切分音符的运用则巧妙地表现出了梅花慢慢地“露出了笑脸”,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得十分娇艳。

这一乐句运用了典型的切分节奏型,Sol音强调了和风触碰到刚发芽的柳梢的瞬间动作,仿佛是刚碰到又离开了,转瞬即逝,让我们感受到了清新明快的春天气息。附点音符节奏组合,如:

这个乐句运用了•典型的附点音符节奏。与和风触碰柳梢的动作形成了鲜明对比,do音仿佛是春雪一直在飘,是一个没有间断、持久性的动作。后半拍的十六分音符表现了秀才张鸿渐的焦急心情,仿佛是在说:“雪一直在下,什么时候才能停呀?”增强了听众的想象。休止音符节奏组合,如:

这个乐句运用了0 0的典型休止符节奏,其歌词是“家家户户闹元宵”,休止音符的运用更加突出强调了“家家”二字,无论是家庭富裕还是贫穷都在享受元宵节带来的快乐,合家团圆、其乐融融,从而与秀才张鸿渐内心的凄凉形成了明显的对比。3、精美短小的拖腔拖腔是戏曲唱腔在一句唱词或一个词逗唱完之后,旋律仍然继续进行的那一部分音乐,常常将某句或某逗唱词的最后一字附上长短不一的音乐,进一步将某种特定的情绪予以更深、更细、更为形象的表达。拖腔在【玉娥郎】这一曲牌中也有相当丰富的运用,但与曲牌【耍孩儿】的大拖腔形成了鲜明对比。曲牌【耍孩儿】最后一句拖腔可以划分为四个乐句:

这四个乐句以多种组合形式出现在【耍孩儿】曲牌的每一句唱腔的结尾,形成了八句唱词,八句拖腔的独特形式。而曲牌【玉娥郎】的每句拖腔只有一小节,而且与搜集到的其它曲牌不同的是,曲牌【玉娥郎】中几乎每句唱词的结尾都有与调式相适应的小拖腔。即随着调式色彩的变化,拖腔也随之发生变化。如在宫调色彩中,结尾的拖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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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调色彩中,结尾的拖腔是:

全曲没有一直沿用同一种拖腔,而是根据调式的不同安排了不同色彩的拖腔,使得全曲富有变化。俗话说:“浓缩的是精华”,【玉娥郎】的小拖腔正是缩短了音符的时值,减少使用音符的数量,形成了独具魅力的小拖腔。4、贯穿始终的特色音调【玉娥郎】色音调贯穿始终,如:

A乐句是曲牌【玉娥郎】的主要音调,A1乐句是在A乐句基础上音符的扩充和重复。A乐句在曲中出现得十分频繁,根据滕立远、蒲文琪演唱,牟仁均、王川昆记录整理的谱例分析,这个音调在曲中共出现了8次。而在30―35小节中连续运用了3次。

曲中还有特色音调,如:

A乐句是曲牌【玉娥郎】的骨干音调,在曲中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A1乐句和A2乐句是A乐句的音符时值和节奏的变化重复。曲中不断变化重复使用统一音乐材料,使得全曲在统一中又富有变化,仿佛是秀才张鸿渐的内心痛苦在一次又一次地向听众诉说,让听众们充分感受到了秀才张鸿渐的无奈和他难以忘却的思乡之情。5、独具匠心的曲式结构

【玉娥郎】的曲式结构类似于西方的复二部曲式,为两段体。由开始至25小节为第一乐段,主要描写秀才张鸿渐思念家乡的内心情感。除去前奏部分,分为三个乐句:3―13小节为第一乐句,14―17小节为第二乐句,18―25小节为第三乐句。由26小节至结尾为第二乐段。主要是一年十二月的情景描写。分为3个乐句: 26―35小节为第一乐句,35―44小节为第二乐句,44―结尾为第三乐句。第一乐句是10―13小节的变化重复,第二乐句是10―17小节的变化重复,第三乐句是3―13小节的变化重复。这两个乐段在调式分布上独具个性,落在宫音上的乐句描写了秀才张鸿渐家乡的景色,落在音上的乐句是秀才张鸿渐内心的独白。这种调式的变化和乐段间人物与景物的分开叙述,非常巧妙地将人物和景物结合在一起,不难看出,这种调式布局和乐段布局都是经过严格设计过的。6、继承与创新的【玉娥郎】

2005年10月初,聊斋俚曲通过山东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专家论证组认证,成为全省首批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6年5月,经国务院批准聊斋俚曲被列入第一批部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5月17日经山东省戏剧家协会认定,聊斋俚曲戏正式成为我国新剧种。为了传承和保护聊斋俚曲的现有曲牌,其音乐作为大型民歌演唱曲和说唱曲艺段子,分别被选录《中国民间歌曲集成•山东卷》和《中国曲艺音乐集成•山东卷》中。为了更好地保存和传播现有聊斋俚曲的曲牌,必须利用各种音乐演唱手段和配器等方式来适应现在社会的发展,符合现代人的音乐口味,“黑鸭子”演唱组合就是一个成功的典范。该组合成立于1984年,是中国歌坛的第一个和音组合。她们把曾经传唱中国大江南北的经典歌曲,重新编配演绎,形成了与以往不同的试听效果。聊斋俚曲曲牌【玉娥郎】也被黑鸭子组合重新演绎,回味着老艺人清新自然朴实的演唱风格,再来感受用三重唱编曲手法重新录制的全新试听精品,确实带给我们不同风格的音乐享受。迄今搜集到【玉娥郎】最早的演唱版本是由一位男高音歌手完成的,全曲深情演绎了秀才张鸿渐的不幸生活和他内心深处的忧愁。而“黑鸭子”组合把原来曲牌【玉娥郎】改编后加入了大量流行音乐的元素,赋予聊斋俚曲新的音乐活力和音乐色彩。给听众带来了全新的感受,其声音温柔、恬静、抒情,与老艺人深情的演唱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黑鸭子”组合在演唱中加入了独唱加伴唱、齐唱加和声的形式,强调了中低声部的深沉磁性感。她们那丝缎般的音质,给人软绵绵的感觉,仿佛是一股清澈的泉水,缓缓涌入你的内心深处;完美的和声,让听众如饮佳酿,醇而悠长;全新的配乐,别具一格,在不失高雅的基础上丰富了它的器乐效果,使它的视听效果更加适合现代人的胃口。比起原唱,她们的翻唱也有不足之处,但是她们的演唱适应了现代音乐的发展趋势,在原有音乐的基础上加入了现代流行音乐元素,形成了一首与现代音乐接轨的老歌。《磨难曲》中曲牌【玉娥郎】以变化多样的节奏刻画了秀才张鸿渐复杂的内心世界,精美短小的拖腔与其它聊斋俚曲的曲牌拖腔形成了鲜明对比,并形成了“调式变化拖腔变化”的特点。特色音调的使用仿佛是秀才张鸿渐内心痛苦的重复诉说。独具匠心的曲式结构将曲调和歌词紧密相接,形成了“调式变化歌词内容变化”的独特特点。这一曲牌每一音、每一句、每一词都很朴实,全曲唱词采用时序体,按照春夏秋冬四季十二个月的顺序展开,月中有时令节气,节气中有人的感受,使得这支曲牌形成了曲调古朴深沉的特点。它的字字音音都透着朴实,刻画了老百姓那种痛苦的生活状态,是他们生活的真实写照。《磨难曲》中曲牌【玉娥郎】犹如没有任何添加剂的食物,让听众充分感受到了聊斋俚曲独特的艺术魅力。

① 上海古籍出版社校点本,1983年版,第115页。

② 李家瑞《北平俗曲略》,上海文艺出版社影印本,1990年版,第177页。

③ 《南北时尚雅调万花小曲》,京都永魁斋刻本,第29-32页。

④ 《扬州画舫录》,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4年版,第245页。

⑤ 蒲松龄著,蒲先明整理《聊斋俚曲集》,国际文化出版社,1999年版,第758页。

⑥ 童忠良《 基本乐理教程》,上海音乐出版社,2001年版,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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