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古今匠心之美

“小笠原伸一”话说出口我才意识到用这么简单的称呼和“PSP之父”打招呼很是不妥・而他几乎是用一种日本惯有的半鞠躬让我感受到身为客人所享受的尊崇。在面对面的谈话过程中，这个其貌不扬的长者让经历过无数次采访的我第一次有了一种轻松感――他太普通了，在我拍照的时候，他甚至还用指头盖着脸上一处淡淡的伤痕。当访问结束的时候，他挨个给那些拿着PsP呼喊着让他落笔签名的朋友题字以及合影，等确认我们都没有需求了之后，他才收拾好桌面上的资料离开――那认真的表情如同学生下课收拾书本一样…，我敢说，如果我走出大楼外对别人说起这些，然后补充一句“他是索尼那些明星产品的设计师”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绝对是“令人难以置信!”

“东京也无非是这样。”尽管没赶上上野樱花烂熳的时节，不过放眼天际却也望得见绯红的轻云――在都内，不时点缀入眼的小景也算得上老天赋予这些爱护大自然的人们的一点小费。尽管索尼公司cube风格的总部大楼坐掩于品川区的摩天楼群里，但相信每个来此的过客都会铭记住这种无时无刻都能透析户外的感觉。几日来，对这个国度我最大的体会依然是人文方面的，那便是，日式风格，总是开放的，也总是含蓄的――这在哪一方面都能成立。而对于这次日本之行的重要日程，和小笠原先生的对话似乎是唯一违背这一规律的事。

小笠原伸一是一个神秘的人，即使你用无所不能的谷歌，所能搜索到的结果也大都是二战时期闻名于世的小笠原群岛之类云云。正是因为很难挖掘出对于中国读者更多关于他的资料，所以这种神秘对于那些非行业内的人士而言便是一无所知。而实际上，这位索尼创意设计中心的艺术指导在1978年就已入职索尼公司。而他所拥有的头衔也绝不仅仅是PSP之父或是VAIO设计大师――基本上，索尼闻名于世的产品音响、影像产品和电脑，其中大多数的经典款型，都有他的“培育”。用大师自己的话说，“大家可以叫我园丁，看着那些时尚的电子产品从想象走入现实的培育者，中文中的园丁比较接近这个意思。”

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拿起的一款“让我怀旧”的机型――CLIE PEG-UX50，当我们评测这款掌上电脑的时候，我才进入编辑部不久。而学生时代对掌上设备的乐此不疲让我对这款UX50产生了敬畏之情――别把市场和设计混为谈，在当时来说，这款机型的设计是无懈可击的。

而此时，这款让我有敬畏之情的产品，它的设计者就坐在我的对面。这种感觉很是奇妙，而在我们的谈话最开始的几分钟，我不得不用镁光灯来掩饰我脸上未知的、莫名的激动。

机能美――Sony VAIO便是设计的经典案例

“首先所有VAIO产品最终极的目的是要满足顾客的需求，并给顾客带来方便。”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我记得很认真。在投影幕布上开始播放一段幻灯片的时候，我注意到，首页上密匝匝的英文中写着几个日文汉字：“机能美”。

机能美是他的第一个话题。我猜想他绝对是面对媒体访问时轻车熟路的高手，而很多记者最初的几个问题很可能都是诸如“您的设计思路”“您的理念”之类，而这些问题，他已经做好了PPT文件，先声夺人，侃侃而谈开来。

“我们以VAIO产品为例子吧。首先是在使用上，我们要让大家感觉到它的美感，还有一个是要有独创性、具备创新性最后一点就是要拥有独特的价值，给用户带来一种只有索尼才能提供的满足感。如果以上这几点都能做到，我们就能够不断强化VAIO的设计性，所以VAIO的产品理念都是基于“机能美”的基础之上。”

“有两个例子非常好地证明了‘机能美’的概念，VAIO上的‘转轴’，电源和按键在同一个转轴的设计同时里面还有各种功能配置，例如呼吸灯。另外一个是‘独立式键盘’。这两个例子，是看得到摸得着的，去一家VAIO的专卖店，就能体会到这种美感。”

关于键盘的设计，VAIO确实是妙不可言，他说道，“FW作为夏季的新品，它同样有着上面说到的两个例子，采用了转轴设计，以及一个独立式键盘，里面每一个按键都有足够的隔离空间。首先这个空间能够帮助大家减少按键的失误率，另外一个好处显然是针对女士，可以避免比较长或者是涂了很漂亮颜色的指甲不会被键缝卡住变得很疼或者是被弄坏。最后是触感和手感，它有实际的手感，不会给人一种很飘的感觉。这种设计从某种程度上减少了灰尘、异物进入键盘中。使用中，每一粒按键上都有一个往下弯的弧度，确保敲击时候手指的舒适程度。”

从谈话的细节考虑，小笠原先生似乎更侧重于把自己视为一个工业设计师或产品设计师，而不是艺术设计师，尽管他的工作和艺术也密切相关。于是我们把话题引向了工业设计的话题，像工业设计应该有一个流行的趋势和特色，那么岂不是和服装设计的趋势如出一辙?到目前为止，IT业界电子工业的设计始终在走一个超前的、未来化、概念化的路子。那么VAIO产品所宣扬的这种“机能美”未来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用一些关键词来表示VAIO的设计特色，‘功能美’肯定是一个关键词，然后是创造个性风格，让功能和个性都能得到体现。从回流这个角度说，这里面有一个不同的地方，以电脑举例，电子产品会不断地有技术进化，会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这是服装界难以出现的情况。所以它的变化不断地往一个更新的方向或者是大家想象不到的地方发展：例如硬盘变成了闪存，另外，原本存在电脑上的一些东西，现在不需要放在电脑上了，通过互联网就可以实现。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你手里的东西可能越来越小，但却能够做出更多的事情。不断地寻求新的‘功能美’，这是在做工业设计别有意思的一个地方。”

苹果是简单创意，索尼是挑战极限

“大家也会认同苹果这样的欧美设计风格，当然，我也一样，这些设计以简单和创意特点为主。而如果用一个词来表达索尼的设计特点，可能“挑战”这样的词更适合挑战一些设计的极限，或者需要把很多不同的技术运用到一个狭小的空间，这就是极限。”

VAIO C1，这款VAIO到今天已经成为了笔记本电脑中的收藏品，而小笠原伸一当年正是这款机型的设计者。这款VAIO很有创意地第一次在笔记本电脑里面安装了摄像头。这个设计在当时来说可谓是前途未知的，但是从设计的角度来讲，它又使电脑的可能性有了扩展，在电脑里面可以做更多的功能，也体现了各种功能的美感――这印证了他所提到的“机能美”的说法。后来的市场也最终证明，这一设计获得了极大的成功。今天，几乎没有哪一款主流的笔记本电脑不将摄像头纳入标配，但是谁体会并学习到了它最早设计者的思路呢?

在将索尼和其他品牌风格对比的过程中，他反复给我强调了一开始便提到的那三个字“机能美”，他很自信地解释：VAIO产品里面没有哪一款是表面上很酷的，因为他们 从内到外都很酷在能够很完美地实现它的功能的前提下，配合色彩和质感，再加入一些流行因素，这样才是真正‘酷’的感觉。

“这10年以来，我们在设计方面做了各种挑战、各种创新。其实对自身而言，每一次新的型号都是对旧有型号的挑战。这样的目的正是为了探索不同的‘机能美’和‘酷’，的感觉。我们推出新的VAIO3.0品牌概念之后，觉得有必要在积累的经验中总结出一些关键设计要素，并将它传承下去。但是，产品的进化并不会在总结中越来越少，相反，我们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改变，特别是在时尚机型上，将会做得更加开放，这样才足以满足不同用户的需求。”

漫步原宿街头，吸取潮流灵感

“大家都知道涩谷和原宿，其实这里有很多时尚元素在你的周围。我经常到原宿的街头散步，去感受现代的潮流，然后从这里面得到一些灵感。日常生活中同样有可以关注的东西，比如说最近环保意识越来越强，在我的生活中也会有意识地增强环保的习惯，比如带着自己的包去超市买东西。有了这些意识之后，思路就会发生改变，看似和产品没什么关系的东西在设计方面可以去掉一部分，那么在设计中产品对信息的表现就会更简洁。作为生活中的一个有心人，可以发现很多的灵感都在帮助你的设计。”

“比如说，我去买餐具，这个餐具上面的设计或者是组合给我带来了一种灵感，我就可以将其运用到电脑上。其实里面有很多共通的东西，只不过惯性思维会阻碍你的这种感受性。记住，不要完全被自己的工作所拘束，不要局限在工作的思考范围中，更广地接受各种新的想法、新的设计。另外的角度往往可以带来一些预想不到的灵感。”

山寨，不改变就不会有前途

在关于Sony产品设计的细节话题上，小笠原先生拿出了厚厚的一本册子――那是他设计过的所有产品的图鉴和广告创意图。同时，那还拿出了两张事先打印好的资料，那上面是日本一家专门报道中国制“山寨产品”的网站的文章。对于同样是东亚文化系的国家来说，身为日本工业设计师对我们说出了他对山寨产品的看法。

“首先，索尼不仅是VAIO。从索尼一开始做收音机的时候，从一开始成立到整个的发展历史过程中，都在努力地做自己的东西，不去模仿别人的东西。企业的创始人提出的品牌哲学理念，就是不做一样的事情。因为如果你和别人做一样的事情是很难超越别人的，只是这个精神也在VAIO里面得到了完整的体现。虽然从创业之初到现在，我们觉得创新和文化有很多形式上的变化，但是在精神层面上对于文化的理念，不会有根本的变化。”

“日本也有一段时期在向欧美学习，学了很多东西，可能在产品和技术上的学习更多一些，设计方面的学习也多少会有一些。但关键是你可以学习一些要素，不能完全照搬地学习。因为如果你去学表面，就会永远地学表面，你必须要学它的思路和想法以及它里面的精神，然后尊重它的结果。不要完全照搬别人的东西，只有建立尊重别人的设计习惯，才能更独立地发挥自己的想法。而时间长了以后别人也会尊重你的设计，也会感觉这个设计里面有你自己的东西存在，所以这需要遵循一定的定律。这是一个小小的建议。”

聊天的话题大师的一天如何度过?

早上冲一个澡是很重要的。我一边冲澡，边刮胡子，一边会想一些事情，例如之前的设计在什么地方停住了，这个设计如何修改一下，同事与我说过的设计细节……像这样一些问题，往往是在这个时候思考和得到解决。以前我都是坐摩托车上班，去年才开始慢慢地改坐电车上班。最近，为了提高时间效率，也会去乘坐新干线。到了公司以后，会随便检查一下各个负责人所负责项目的进展，给他们一些短线的建议，然后到创意和设计中心开一些相关会议。

小笠原先生的工作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体力活”，基本上一天三分之的时间是在开会，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提建议、进行指导，另外三分之一的时间就是自己思考的时间。在日本企业中，会议确实占据了相当的工作时间量，而在此之外，很多日本朋友都告诉我一个不是秘诀的秘诀如何抓住时间去想问题，远比没有思考没有目的地去做事情更划算。

回眸：VAIO源流考

抛开所有的资料闭上眼，这时候你脑海里浮现的顶尖笔记本电脑有几个?ThinkPad?、MacBook?当然还有VAIO。昨日之因必为今日之果，今日之因必为明日之果。VAIO诞生于1996年，但是索尼与电脑之间的关系最早却可以追溯到1982年，这一年对于索尼具有标志性的历史意义――索尼的营业额首次突破万亿日元大关。而1982年进入索尼的那批员工，也涌现了不少技术奇才，在出井伸之的领导下，开发出了索尼的第一款电脑SMC70。紧接着第二年又推出了MSX规格的“HB55”。HB55可以连接家用电视，价格仅为5万日元，索尼给它取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名字叫“HIT BIT”，并邀请当年红透日本的歌星松田圣子拍摄了广告。如今，上了一点年纪的日本人对于这个广告依然记忆犹新，从东京到大阪，到处都可以听到松田圣子“比我聪明一点点”的HB55广告语。但是市场对于这样一款新式的产品接受度却并不高，“那可是1982年，人们根本不知道买一台电脑放在家里有什么用。”出井伸之在回忆录中写到，虽然那时候出井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接过盛田昭夫、井深大、大贺典雄等前辈的衣钵，执掌这家最为西方化的日本企业。但是对于索尼的规划和思考却一直没有停止过，“我坚信，电脑产品将会成为索尼的支柱，也是索尼未来AV/IT融合战略的重要支点。”

1995年，出井成为索尼历史上首位非技术出身的总裁，大张旗鼓开始了其后十年的激进变革。除了内部机构的改革，在消费电子产品端，开发VAIO笔记本电脑被重新提上日程。按照出井的原话，VAIO是一款索尼的‘雪耻’产品，“为HIT BIT雪耻而生”。

VAIO的名字是由索尼游戏设计师后藤祯佑最早提出的，但是VAIO的首款机器却并非笔记本电脑，而是一台台式机PCV-90，最早于1996年在美国上市，随后的1997年，索尼才在日本了笔记本电脑PCG-707和PCG-505。严格的说，这一年才能被称为VAIO元年，至此VAIO成为了象征索尼“AV/IT路线”的新品牌。

花絮，为什么PSP是我设计的?

我觉得印象非常深的、非常有意思、非常宝贵的一个经验就是PSP的设计。PSP是我负责设计的，而在此之前，我是负责设计PDA的。当时关于CLIEUX50这款产品设计里面的芯片，是由后来生产PSP的这家工厂所负责的。我当时去了解UX50的模具设计制作进度的时候，负责PSP的项目策划组看到了这个产品，他们当即表示，PSP的外观也要让设计这款PDA的人去设计，于是就找到了我。能够 负责这样一个全新的设计也给自己带来了很多好的经验，但是这总归是一次机遇――看起来是机遇撞到了我头上，但是也可以说是我赶上了本来难得的机会。

TIPS

VAIP的六条准则

从VAIO诞生起，索尼就希望它成为一种与众不同的产品。并且能代表索尼一向引以为荣的创意，先进和进取精神。为此索尼制定了六条VAIO的设计准则，在日本，这六条设计准则被刻在一个四方体的六个面上，并且放在每位设计师的桌上，以提醒他们在设计中要贯彻这六条准则。

Doki-Doki(愉悦)

Mune-Kyun(热情)

Waku-waku(鼓舞)

Koredayone(差别)

Daisuki(栽培/培养/延续)

Hajimete(创新)

笔记本电脑的设计大赛，真正有实力进行角逐的厂商并不多。事实上，绝大多数笔记本电脑厂商正在放弃自己设计的传统，选择了以数量博利润的机海战术，因为英特尔的一家独大，无形中让笔记本厂商可以“偷懒”将电路设计的研发省掉。更多的设计逐渐转向外观和材质以及人体工程学方面。索尼崇尚创新和超越的企业基因则让VAIO笔记本电脑成为少有的“特立独行”派：TX系列首先使用了LED技术，SZ在世界上首款采用了双显卡的配置，AR是全球第一个采用了蓝光驱动器的笔记本电脑，u是全球最小的一个使用完整的windows平台的个人电脑，也让VAIO拥有了一批忠实的拥趸和用户。

在高端笔记本电脑市场，索尼的实力不容小视，一直占据着较大的市场份额，但是苹果也是一个潜在的威胁，在美国市场，苹果目前仅仅占有8.4％，但是却占据了1500美元高端笔记本电脑市场的32％。这也是索尼笔记本电脑最为看重的一块市场，不过相对于苹果笔记本电脑单一的产品线，2008年的索尼VAIO则更加枝繁叶茂，衍生出越来越多的系列细分市场。例如将原来的SZ 13.3英寸商用系列进一步细分为Z和SR系列，一方面降低SR系列的价格，让更多的消费者能够接受，另一方面，通过材质和技术拔高z系列的品质。这样在13.3英寸的笔记本产品分布上，索尼涵盖了1万～372元不同价格的产品，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市场战略。

2009年如何度过金融危机的消费低潮，远比设计下一代产品以及应对竞争对手更为棘手。但是市场经验告诉我们，在市道低迷的时候，大浪淘沙，好的产品更能够赢得消费者信赖。三十年前，索尼用一个简单的英文单词Walkman便将一个默默无闻的日本本土企业带到了西方主流时尚文化圈中，三十年后，当Walkman逐渐式微之时，索尼正在用VAIO继续书写新的传奇。

终章

法自然之美，设众人之计

几个小时的对话，我们从这个小个子的长者口中听到最多的话，便是“美”机能美是他设计思考的灵魂，正是设计师将索尼延盈已久的机能美概念，延续到了VAIO之上。他把自己看作是一个工业设计师，我觉得他是“不称职”的，回过头来思考我们的对话，准确地说，他应该是“产品的灵魂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