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 第10期

太阳升，日复一日。因为时光流逝而不再， 所以物理意义上就从来没有过一次太阳升是重复。重复只是大多数人并不准确的粗略直觉，又往往被习惯氧化了，反倒失去了创新的意义。太阳升，是新的剔除旧的，光明取代黑夜。

细细地观察细细地想，太阳升起的那个段落，很不简单。既然是昼夜交替，就绝不会那么平常 。太阳升起之前，沉重的夜总是不甘心退出。自然界如此，社会的演进也是如此。

那一年有个机会到北戴河的昌黎、丰润转了一小圈儿。伫立在故乡硕大的石雕像前，久久的，一种肃穆、庄严、敬畏流遍全身。当年军阀们惧怕，因为他在北大传播马克思主义，播撒革命的种子。那时候震荡全中国的另一个文化巨匠用呐喊，表示对黑暗的抗拒也表示对光明的召唤。则是用《晨钟》，用如椽的大笔，扫落旧世界的尘埃垃圾。用洪钟般的讲演，宣布旧世界的灭亡。塑像是一块整块的巨石 ，那石像好像是他在用自己的整个身躯，用宽阔的臂膀，把黑暗的夜挡在一边，把光明的路让出来。上世纪20年代，正是太阳升起前夕。此前，已经有“我自横刀向天笑 ”的先驱秋瑾以及为着共和的72烈士等人的血祭。但是不同的，他迎接的是一轮新的红日。

同样是在那一年的秋天，我到上海参观新落成的龙华纪念馆 。令我震撼的不是声光电演绎的上海解放全景式的展示，而是一进门的那个雕塑。那是一个倒下的烈士，他的一只巨臂却高高地扬起伸向天空，伸向太阳。那种生命的无声抗拒，产生一种巨大的力量，是在宣告倒下的人并没有死去，死去的人并不就意味着终结。人类的理想和希望，从没有泯灭过。太阳升起前的寒冷没有吓倒前行冲锋的勇士。我站在塑像前，默想着鲁迅笔下的柔石白莽胡也频等烈士，他们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才华横溢，他们也是在太阳升起前牺牲在龙华监狱的。

不过，即使是黑暗，太阳升起前也存在着生命的歌、美丽的歌，因为太阳总归是会升起的 ，不可阻挡的。上世纪60年代，我在读师专， 那时最流行的歌是《绣红旗》，京剧里也唱，歌曲里也唱，芭蕾舞中也有伴唱 。最好听的是电影《红岩》里的《绣红旗》，荡气回肠又情深意长，那种理想主义虽然抽象，但是，艺术的生命力，就在于她根植于那个时代。美的流动性和她的常在性，需要打动人的灵魂。可见，用柔指，用纤纤细手也可把夜的厚幕捅破一个窟窿，让太阳之光泄进来。关键是，力量来自谁掌握了真理。后来，我参观重庆的白公馆、渣滓洞，总想知道《绣红旗》是在哪间牢房，太阳光是怎么折射进去的。那种微笑着面对死亡，并能够从容地演绎出理想的迎接太阳的仪式 ，其实他们早已经冲破了黑暗的牢笼。

翻过上面的一页，太阳升起前还有个短暂的片刻，叫做曦。

微微的明亮，很柔和的晨光，沉浸在一脉很安静很安静的天地间。这时候的太阳还沉稳在地平线下。那年农历七月，我放了暑假，早早地起来顺着小村的坡梁，走到山脚下，可以看见全村的土地。莜麦、小麦、蓝色成片的胡麻花、白色的荞麦，还有少量的一条一条的油菜花。大红的黍子和金黄的向日葵，顺着坡缓缓地流下去。那个贫穷的小山村在这个短暂的季节，美丽极了。

我在晨曦中用俄文大声念高尔基《海燕》里的一段文字，觉得自己壮怀激烈，很有抱负（其实只是杂乱幼稚的幻想而已）。那时，党在我心中就是真理的化身。虽然肚子里总有点饥饿感，可是，绝对的成长无烦恼。很贪婪地读书，很用功地学习，很在乎成绩的五级计分。一大早，一个人从梁那边过来了。那是村党支书，他是来给各家各户估产的。还没有公社化，一个支书就代表党了，大家都信任他 。他估产只是到地边看看 ，可以收四斗的，他就估三斗半；可以收三斗的他就估两斗五升。他对老李家说：“你家的两个儿子都十四五了，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节省点吃吧。” 他对老张家的大嫂说：“和你家男人说说，地里的垅子都取不直，懒人种不成地，要起早贪黑呢。”他是很有号召力的，秋后公粮就按他说的数字摊，没有人来争吵。秋后送公粮，他只是一句话：“ 五明头套车，粮食今晚上装好！ ”“ 五明头”是特指太阳升起前的那一刻，是村子里的时间概念，于是，就成了支书下达的时间指令。那指令是很灵的很铁的，因为党和老百姓是生活在一起的，是水融的。到秋后某一天，披着晨曦的大车送公粮，全村人都有喜悦和幸福感，因为公粮是送给国家的，而国家是人民的。记得60年代支书死的时候，村里人都去烧一张麻纸，大家都说他是好支书。 村里的支书“一言九鼎”，威信很高，可是，他是个“皮人”（好性格、老实），主要是他公道，和老百姓亲近。今天，中国共产党把解决民生问题放在重要位置 ，当发展为了人民，发展的成果要落实到人民的执政理念，真真切切在民生大计中凸显的时候，我就每每想起村里的老支书 ，虽然今天的情况和当初已经是天地之别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和谐的早晨对我的触动深深地刻入我的记忆中。党必须始终紧紧依靠人民群众，诚心诚意为人民谋利益，从人民群众中汲取前进的不竭力量。始终保持同人民群众的血肉联系，是我们党战胜各种困难和风险，不断取得事业成功的根本保证。想起来好笑，我接受党的教育，竟然在那个晨曦“五明头”发蒙了。 她和我读的俄文的《海燕》很是错综地在记忆中交杂在一起， 50年后的今天，《海燕》早就几乎忘光了， 可“ 五明头”却还记得。那段教育如此美好、深刻 ，因为那是活的，还因为那是朴实的。

太阳是一切生命之源，江河奔腾，万物繁荣， 时光流转，四季缤纷，都源自太阳。 地球在不停地自传、公转，否则也就没有了一年的365里路，就没有了人的发展和创造。天体力学给了太阳一个定义，叫恒动。而比之于天体力学微观得多的气象学。则认为，地球这颗行星才使得太阳升。这个现象在哲学中伸延出了一个对立而争论不休的命题，就是神和人到底谁创造了谁？

东西方信仰崇拜的神祗中，都有太阳神的位置。西方的太阳神原是一只鸟，而东方的太阳神则丰富得多 。我国的老百姓更是很会世俗化地再创造 。 太阳升在陕北民歌中，那是多么神奇的一种现实与艺术的结合呀。可见，神不管多么伟大，都必须有老百姓拥护，信奉，爱戴。这绝不是一柱清香，一次祷告的事情。当然，过度的世俗化，则在破坏着人们灵魂中的敬畏神圣，带来污染和垃圾。当信仰缺失时，阳光下的罪恶也会滋生甚至泛滥。太阳带给我们的应该是蓬勃发展和黑白分明，一切都光明磊落。

今天，人们仍用太阳比喻光明、幸福、温暖，用阳光比喻透明、公开、民主，等等，都饱含着一个美好期盼，那就是社会的公平公正与和谐，都在呼唤公德意识和人的尊严。温总理在两会答记者问时说：“信心就像太阳一样，充满光明和希望。”

太阳升起，有时春雨会为她嵌入喜悦，也有时惊雷风暴会带来短暂的骚动 。即便太阳升起后还会随带着阴影，但阴影只是虚拟中的现实，光天化日下的一种伪命题，经不起多少考验 。只有太阳升本身，能坚持走自己的路，能消蚀掉自身的许多疫情和疾病。对于光明磊落的共产党人，晒一晒肯定没什么可怕的，可以增长免疫力、影响力，让永远的光芒，照耀着大地。

2011年，三月的某一天，太阳升起时，大约8点多。我打开电视机，电视里正在重播2010年感动中国人物颁奖仪式 。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科学家钱伟长，他曾经说：“我没有专业，国家的需要就是我的专业；我从不考虑自己的得与失，祖国和人民的忧就是我的忧，祖国和人民的乐就是我的乐。”他用六十多年的报国路诠释了自己一直坚持的专业：爱国。对他的颁奖词是：从义理到物理，从固体到流体，顺逆交替，委屈不曲，荣辱不变，老而弥坚，这就是他人生的完美力学，无名无利无悔，有情有意有祖国。

画面上出现的还有“新年不欠旧年账，今生不欠来生债”的孙水林、孙东林兄弟，20年坚守承诺，被人们赞为“信义兄弟”。言忠信，行笃敬，古老相传的信条，演绎出现代传奇，他们为尊严承诺，为良心奔波，在大地上演了一场悲情接力。雪夜里的好兄弟，只剩下孤独一个。雪落无声，但情义打在地上铿锵有力。

另一个，“玉树铁汉”是藏族同胞才哇 ，灾难来临时刻 怀着对乡亲最深的爱，所以才不眠不休；对生命有更深的理解，所以才不离不弃，铁打的汉子，是废墟上不倒的柱、不断的梁。他沉静的面孔，是高原上最悲壮的风景。

“雷锋传人”郭明义 ，入党30年来，他时时处处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在每个工作岗位上都取得了突出的业绩。他每天都提前两个小时上班，15年中，累计献工15000多小时，相当于多干了五年的工作量。工友们称他是“郭菩萨”、“活雷锋”，矿业公司领导则称因郭明义使整个“矿山人”的精神得到了升华。

“杨善洲，杨善洲，老牛拉车不回头，当官一场手空空，退休又钻山沟沟。”这是杨善洲的家乡，云南保山人民称赞这位老书记的民谣。近来，杨善洲同志被中央组织部追授为“全国优秀共产党员”。他的模范事迹和崇高精神，生动诠释了当代中国共产党人的先进和优秀，为党员、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为政、干事、做人树立了一面光辉旗帜。

这些共产党员，他们的光芒像太阳一样，照耀着人们，感动着人们。

太阳完全地升起来时，英雄辈出的时代向我们走来。虽然，英雄们姿态不同，向太阳行进的方向是一致的。万物万态，太阳有容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