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监狱:高墙与红颜

从河南新乡市南郊的化工路拐上南侧的一条小路，路边有个并不显眼的标识牌上写道：

河南省女子监狱位于新乡南环路北，占地面积180000平方米，组建于1982年7月，隶属于河南省监狱管理局，是省内惟一的一所关押女犯的监狱。监内环境优美，拥有现代化的监管、生产、生活设施，2001年创建为省级现代化文明监狱。

2003年12月16日，本刊记者来到这里，深入高墙之内采写了几则鲜为人知的故事。

女大学生投毒之后

吕云，1972年生，原为河南省财税专科学校90级学生。在校期间，与该校干训班学员庄某因为感情纠纷，认为受到部分同学的歧视，心理严重失衡，遂产生报复心理。1992年3月，她用自己伪造的河南省肿瘤医院介绍信，先后3次从药店购买700克砒霜，于6月18日凌晨潜入学校二食堂，分别倒入搅拌机发酵面团、案板上的两半袋面粉和面条机箱的干面里，造成700多名学生中毒住院，其中180余人肝、肾、心脏出现并发症，制造了轰动一时的“6・18”特大投毒案。1994年3月，此案一审判处李云死刑；二审法院河南省高法审核后认为，根据本案具体情况，吕云还不属于立即执行的犯罪分子，于1994年8月改判为死缓。自1995年1月19日起开始在河南省女子监狱服刑。因为在改造中表现较好，已先后4次被减刑。

那时候自己刚上大学，思想单纯，爱玩儿。我是后来才发现庄某结过婚的，就决心不再跟他交往。有一次与同班一位男生外出吃饭时遇到了他，他即对我攻击、谩骂，此后他又多次威胁我，声称要散发传单将我俩的事公之于众，并扬言要给我的父母写信。我怀孕之后身体反应厉害，那天我哭了一上午，两个同学劝了我一上午；我是顶着很大压力向学校反映此事的。后来他被开除了，而此事也很快在学校传得沸沸扬扬。我本是受害者，当时却看够了周围人的冷眼，我就想：你们不让我过好，我也不会让你们过好，于是我就想到了报复。

到了监狱之后，一度想不开，一想到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都将在监狱中度过，我就绝望到了极点，甚至好几次想到自杀。是管教干部的帮教和无微不至的关心让我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渴望。1995年5月的一天，新华社的一名记者来看我了，他说，我的犯罪是不容饶恕的，最终能保住一条命，就一定要争口气，出狱之后多做对社会有益的事。后来，我才知道，他为我的案子专门写过一份内参，引起了高层的注意；他说国家培养一名大学生也很不容易。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对我如此关心，真让我太感动了。

让我想不到的是，他以后每年都要来看我，最后一次看我是2003年11月13日；而且差不多每次都是带同事一起来，他们都鼓励我好好改造。这些可以说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现在我在监狱《巾帼立新报》报组学习电脑排版，平时还可以读到《中国青年报》、《大河报》等报纸；现在社会飞速发展，我将抓紧一切时间学习，等出狱后我要尽快适应这个发展的社会。

一切都缘于感情的欺骗

龙雪，1982年7月13日生于河南省潢川县。1998年，初中毕业的她结识了比她大4岁的李浩，之后恋爱并发生了两性关系。1998年6月，龙雪意外发现李浩与肖晓关系暧昧，1999年9月7日，龙雪将肖晓骗到自己在潢川县电力宾馆后面的租房内将其杀害、肢解并抛尸河边。2000年7月8日，龙雪因故意杀人、但未满18周岁被判处无期徒刑。2000年8月28日入河南省女子监狱，2002年11月1日，因改造表现良好被减为有期徒刑20年，剥夺政治权利8年。

我父亲是搞建筑的，母亲在做生意，都没时间照顾我，后来我又有了一对双胞胎弟妹，4岁起我就跟着奶奶生活。我家的条件在当地算是上等水平，奶奶和父母都宠我，妈妈曾对我说：“天上的星星摘不到，其他的，你想要什么就给什么。”所以，从小我就任性、霸道、说一不二。

初中毕业我不想上学了，每天我都是带着传呼，拉一帮不念书的老同学在街上晃游。我要好的一个姐妹带着男朋友来找我，那男孩带来了自己的朋友李浩。认识以后，李浩常常单独来找我。他长得不错，一起上街让我觉得蛮有面子。渐渐地，我们就好了。

一天，李浩对我说要回趟农村老家，不陪我了。吃过晚饭，我还是想见他，他走了一天连电话也不打，我独自去了李浩家。屋里没有灯，我掏出口袋的打火机从窗口看到屋里有人，于是我不停地敲，很久，李浩出来了，背后站着一个娇小的女孩。他对我说那是他干妹，叫肖晓。我没信，但也没有和他吵。

之后我尽量避免和他见面，但他天天下班到我家找我，我不见，他就堵在门口不走，看他痛心疾首的样子，我心软了。

的确有一段时间，他下班就来陪我。有一天，他又告诉我要出差，要我待在家别乱跑，他会随时打电话给我。我乖乖地在家等。我的一个姐妹打电话问，李浩怎么没带你去玩，我说他出差了，那女孩告诉我，什么呀？我在百货大楼刚看见他呢。我到百货楼下打电话给他，他说几个哥们儿正请他喝酒。我站在楼下真想哭啊，但我还是没有冲上楼去当面揭穿他。

从此，我也不再天天像老宫女一样苦等着李浩的“召唤”了。见不到我，得不到我的乖巧，他主动向我坦白了他和肖晓已经发生了男女关系。

我们还是和好了，或许是年纪小，我在感情上到底依赖着他。但是，梦碎得有些太快，我简直措手不及。

1999年7月的一天，我又在李浩家见到了肖晓。我恨恨地剜了李浩一眼，转身就往外走。他赶紧追出来，拉住我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住在我家。她怀孕5个月了，刚流产。”我决定外出打工，刚好有同学的哥哥在新乡开了个商店，想找人帮忙，我便买了去新乡的车票。

没想到会在车站碰上肖晓。我们第一次单独面对面交谈。她告诉我，她和李浩在1996年就认识了，两个人关系不错。原来李浩竟对肖晓说，我家很有钱，他惹不起我才和我在一起的。

我的朋友对我说，肖晓这死丫头真讨厌，找人教训她算了。我说，她刚流产，身体经不住，别打她。我觉得肖晓也是个受害者。

但我更想知道，在我和肖晓之间，李浩喜欢谁多一点。我打电话给李浩，并按了免提键。我在电话里说，我见了肖晓，李浩坚持说不可能，她已经回家了。我问他，如果我真见到她 ，你说我该怎么办？李浩对我讲：“那就打她一顿好了，省得她再来烦我。”我回头看见肖晓的绝望样子，心里打算原谅她的。李浩赶来一见到肖晓，紧张又尴尬。

李浩曾经告诉我，我们和肖晓不是同一个县的，那么远，他肯定不会和肖晓结婚。可他也曾经不止一次说过和肖晓断绝来往的，却每次都只是说说而已。

我要得到的，别人最好别来抢。1999年9月7日，我和一个姐妹把肖晓约出来玩，我把她带到电力宾馆后我租住的房子里，想问问她的想法。她只是说，李浩已经说过，你可以打我一顿，如果你觉得这样才解气，就打吧。我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想想李浩对她一直牵念不断，便甩了她两个耳光。应该是出于本能，她还手了。她的举动使我立刻火冒三丈。和我抢男友，让我打却还说话不算数，明摆着又是骗我，我抓起桌上的刀子朝她刺了过去。

……

刚进监狱，我敌视所有的人，不愿对管教警察说心里话。但她们并没有放弃我，分管我们监区的武队长对我说，你年龄太小，从前做事太冲动，也太幼稚，一定要好好认识错误，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对我来说，以后的路还太长，所以现在我每天都努力积极改造。

你的家在哪里

写到董兰这个娇小女孩的经历，真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在法院的判决书上，出生年月、籍贯、文化程度、民族等栏均为“不详”。

董兰的案情并不复杂，她在广东惠州打工期间，结识了一位河南工友，两人关系密切；后来，这位小姐妹借了她的钱回到了老家信阳，2001年11月，她来到信阳要钱，对方借故抵赖，于是她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对方报警后，她被抓获，后以抢劫罪被判刑两年。

2003年11月19日，董兰刑满释放的这天，狱方就意识到又一道难题摆在了面前。监狱长侯梅莉说：“她比我的女儿还小几岁，这么一个没有亲人的女孩子，我们绝不能把她推向社会就万事大吉了。”

说起在广东英德的那几天，监区长董艳红感触颇深。护送董兰回家，是她和同事张春艳一起去的。她们首先来到广州市公安局人口信息处，但没有查到任何有关董兰家庭的任何信息，而且她本人没有户口簿、身份证，也就是说没有任何材料能证明跟广州有关。

据董兰自述，她的父亲是个开船的，因为触犯法律被判刑入狱，母亲无法承受这沉重的打击，服毒自杀。她曾由一位阿姨带领看望过在押的父亲，并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于是，她们来到广东省高级法院，查阅董兰父亲的情况，却一无所获。

她们不得已揣着广东省公安厅的同志写的一张便条来到了董兰反复提到的英德市沙口镇，她们试图通过董兰所说的“在船上生活过”这条线索找到其昔日的亲人，然而经过走访当地船队的队长和一些老居民，仍一无所获。

人地生疏，加上连日的奔波，一向对人极度冷漠的董兰说：“哪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多好人，你们不要再为我的事求人了，我受不了！”

两位女狱警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感动了当地的同行们，他们说：你们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外如此尽心，我们没有理由不把这件事办好。经过协调，英德市公安局破例在当地安排董兰落户。在众人面前，董兰泪流满面地说：“过去我对谁都敌视，现在我欠的人情太多，用几辈子都还不完。”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入狱前，董兰在打工期间就学过多年缝纫；入狱后，她又因为这一手技术，受到管教干部的特别关照；出狱后，在当地公安部门的帮助下，董兰顺利进入当地一家服装厂上班。

几天后，她给昔日的管教干部打来电话，未开口就已泣不成声……

小品《母亲》，一个真实的故事

一位年轻女子的不幸，往往是从结识一个不该认识的男人开始的。

1996年，17岁的杨想从幼师毕业后，在濮阳一家幼儿园上班。但是时间不长，她便瞒着母亲辞职“下海”了。一番曲折之后，她成为濮阳有线电视台一个广告部门的业务主管，其间认识了一位事业有成的男士，两人的感情很快升温。

杨想的母亲在老家湖北恩施一所中学任教，她怀孕期间，丈夫离她而去。所以她在女儿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杨想越来越想念母亲，在那位男士的鼓励下，她给母亲买了一块罗西尼手表，请假回了湖北老家。

听完她兴冲冲的叙述，母亲说：可欣（杨想的小名），不要把社会想象得太简单。

带着满心疑虑，杨想提前返回了濮阳，眼前是她最不愿看到的事实：那个男的已有家室。失去理智的杨想买来汽油、锤子，放火烧了对方的房子，之后她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杨想的母亲得到女儿的消息已是2001年3月16日，她得到公安部门通知：杨想因纵火被刑事拘留。等她赶到濮阳时，与看守所里的杨想已很难见上一面了。

为了挽救女儿，她一边打工一边为女儿请了律师。最终，杨想被判处有期徒刑3年，并从2001年8月3日起开始在河南省女子监狱服刑。

母亲再一次见到女儿杨想，是9月1日在监狱的接见室里。母女相见，两人抱头痛哭，为了鼓励女儿好好改造，为了每月的探望时间见女儿一面，她下定了“陪女儿服刑”的决心。

在新乡市，一个偶然的机会，她认识了一户李姓人家的保姆，人家欲辞职回老家，于是，杨想的母亲毫不犹豫地把身份证、工作证交给李家，签下了3年的合同。

2002年8月20日，河南省女子监狱举行首届艺术节文艺晚会，根据杨想母女的故事创作的小品《母亲》搬上了舞台，剧中杨想扮演自己，她深情地读了母亲的一封来信――

可欣：

妈真的好想你，也没办法帮你，妈不能代替你服刑。这段日子里，妈的日子并不比你好过。妈不是日子苦，而是心里苦，半年了，妈从南到北，到处打工，你在哪个地方妈就在哪打工，不就为每个月能见你一面吗？

妈盼着你早日获得自由，开始自己新的生活，你明白吗？只有你生活得快乐、幸福，妈不管待在什么地方，不管条件怎样，都能安心。

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妈会在每个月的接见日来看望你。想家的时候，就看看我给你带去的照片，看看妈给你的信。不要哭，你眼睛不好，要注意生活上的卫生，以免生病。

孩子，9月12日是你的生日，你只能在高墙内过了。按规定，妈妈是不能给你送任何礼物的。你就把妈妈的这封信当作你22岁的生日蛋糕吧！它很甜、也很苦，很酸、也很辣……

信还没读完，台下已经哭声一片……

鉴于杨想改造突出，2003年1月3日，经新乡市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减刑一年。

2003年3月3日，杨想服刑期满。现就职于北京某公司。

女警的一天往往“大于24小时”

在女子监狱，记者了解到：每晚各科室、各监区都安排监狱警察值班。每天，犯人们6点起床、洗漱、整理内务、吃早饭，7点钟，参加生产改造的就由女警清查人数登记后带到各车间去。理所当然，不到7点干警就已上岗。中午11点收工、吃饭，1点钟女警又要重复上午的工作内容，直到下午5点收工点名带回监舍，看到犯人打好饭，值班女警也赶紧去吃饭。之后，要组织犯人搞活动，如教唱歌曲。女警夜里睡在监舍的干警值班室里，第二天上午，工作又开始了，一直要到中午才能交接班回家休息半天。

按照监狱管理相关规定，每个月分管各监区的女警要分别找每一个犯人谈一次话。而监狱长侯梅莉最以身作则，除去出差，她几乎天天亲自下到监舍了解犯人改造情况。

2001年11月底，监狱警察邢云接5岁的儿子放学后，想起上午还有几名犯人的思想动向没了解清，就让儿子在监狱大门外玩，自己到监区工作去了。夜里11点多，疲惫的邢云一出监狱大门，儿子大叫了一声“妈”就扑了过去，看到满身雪花、还未吃饭的儿子，邢云也禁不住掉了眼泪。

监狱女警李华荣的爱人在部队工作，李夜里值班，没办法，只好把1岁的孩子独自锁在家里，晚上风吹开了阳台的门，儿子吓醒后哇哇大哭，邻居们听见孩子的哭叫都心疼不已。有时，李在监区工作，回家很晚，见孩子从床上滚下来躺在地上睡，李华荣的心里就不是滋味。

教育科童科长告诉记者，类似的事情，在监狱女警身上数不胜数。“我们也是妻子，也是女儿，也是母亲。家，顾不上；孩子，不能亲自教导；父母，不能天天膝下承欢。我们有苦没？有！有怨没？有！但更多的，是无怨无悔！如果说老师对孩子的教育是从零开始的，那么我们对犯人的教育改造是从负数开始的，更难，任务也更艰巨。二监区管教导工作的武队长，她儿子就写过一篇作文，名字就是《负数与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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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市女子监狱首家采用通透围墙

2003年12月16日，全国首家采用通透式围墙的北京市女子监狱新监舍投入使用。与以往水泥高墙的监狱不同的是，该监狱的北侧围墙采用了一面4.5米高的通透式围墙。通过这面铁网式围墙，在监舍内的服刑人员可以看到远处的马路和行人。（据《京华时报》）

南京女子监狱开设美容院，培养犯人一技之长

该美容院设在南京女子监狱一幢建筑的底楼，是南京颇有名气的“金夫人美容院”的连锁店之一，玻璃门窗内摆着各种化妆用品，大幅的美女招贴画温馨可人，与大墙外的美容院毫无二致。美容院约70平方米，设有10张美容床。 据介绍，美容院是去年11月开设的，主要是为了教给女犯们一门手艺。表现好的女犯可以到这里学习美容技术，目前有12名女犯已学成手艺在这里工作。 周六周日休息时，女犯们就可以到这里来做面膜和按摩等美容项目，只须付美容用品的成本费。（深圳新闻网，2003年9月12日）

河南省女子监狱进入“十六年安全监管倒计时”

2002年2月4日子夜刚过，河南省女子监狱大墙内外一起响起了欢庆的鞭炮：此时此刻，这所省级现代化文明监狱已成功实现了14年无脱逃。据悉，该监狱取得的这一成绩，在河南省仅排在已16年无脱逃的河南省第一监狱之后，已跻身全国先进行列。（《法制日报》2002年2月7日）

（记者2003年12月16日前来采访时，在该监狱大门前看到的是一个醒目的监管安全倒计时牌，上面显示：距2004年2月4日还有49天。）

河南省女子监狱的人性化管理

监狱开展亲情帮教活动，包括“三春晖慈母帮教会”、“七月七鹊桥帮教会”、“八月中秋独生子女帮教会”等。监狱对罪犯的改造表现采取了思想、劳动的百分考核，采用日登记、周评议、月统计的积分办法，把每批的减刑名额、减刑条件都张榜公布，鼓励犯人们积极改造。

女子监狱入狱的“手续”

犯人被押送到监狱，先由监狱审核法律文书；接着按照监狱法的规定进行体检，对不符合入监条件的，监狱不予接收；然后，为犯人做囚服，穿上囚服象征着她们与合法公民有了区别；接着犯人会被安排到入监教育队，接受两个月的法律常识教育、劳动技能培训，其间，监区负责干警要详细了解罪犯的家庭情况，犯罪事实及认罪悔罪态度，45岁以下的犯人还要接受基本的队列训练，犯人必须熟记“罪犯改造行为规范”共6章58条的内容；之后，罪犯被依据犯罪性质和身体状况分到各个监区进行劳动改造，并要接受“三课”即思想课、文化课、技术课教育。最后在出监前三个月，监狱会安排她们参加出监教育，给予一些就业指导，让她们了解相关政策、形势和法规。罪犯出监前要在国旗下宣誓，表示接受教训，做遵纪守法的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