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福是祸:法国转基因谷物激辩

2012年9月19日下午3时，美国《食品和化学毒物学》杂志网站发表了法国卡昂大学生物分子学塞拉利尼教授领衔的研究团队花了两年完成的研究成果，该成果认为，用NK603转基因玉米和被Roundup除草剂污染的饲料喂养的实验鼠，它们罹患肿瘤和内脏损伤比例非常高。这报告犹如一枚威力巨大的炸弹，让众多科学家、卫生部官员、政治家和企业家乱了阵脚。

图为比利时Chimay，一块种植转基因油菜籽的耕地。2012年9月19日，欧盟委员会表示，已经要求欧洲食品安全局就转基因食品对健康的危害给出研究报告，并承诺给出结论。（图/IC）

塞拉利尼是何许人？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塞拉利尼教授的话，那就是“固执”。研究成果公布后，尽管对他的批评如潮似涌，对他的支持却又寥寥无几，但他还是“执迷不悟”，决心将这一研究进行到底。

吉尔·埃里克·塞拉利尼生于1960年，他专业为生物化学和生物分子学。1991年，他成了法国卡昂大学生物分子学教授。他本来完全可以埋头于荷尔蒙的研究，过上宁静安逸的日子。然而，1997年，他在著名植物学家让·马里·佩尔发起的呼吁书上签了名，该呼吁书要求法国政府务必谨慎，不要急于批准种植转基因谷物（OGM）。自此后，塞拉利尼与转基因谷物的研究结下了不解之缘。

1999年，塞拉利尼教授同科里讷·勒柏热教授共同创办了“基因工程独立研究与信息委员会”（CRIIGEN），该机构对种植转基因谷物始终持反对立场，有若干名著名学者加入了他们行列，如法国国际自然史博物馆皮埃·亨利·古永教授等。当时绝大多数学者和出版物都支持转基因谷物的种植，反对者并非很多。塞拉利尼受到了不少著名科学家的批评，“生物分子工程委员会”前任主席马尔科·费卢就说他是个“贩卖恐怖的商人”。塞拉利尼以诽谤罪将费卢告上了法庭，2011年1月，费卢受到了法庭的谴责。

1998年至2007年，塞拉利尼在实验室里对形形的转基因谷物和除草剂Roundup展开研究的同时，他还担任了“生物分子工程委员会”（CGB）的成员，该机构主要负责审核各种转基因谷物种植的许可。该机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种植转基因谷物的支持者，唯独他持反对立场，他甚为孤独。塞拉利尼对种植转基因谷物的言论终于引起了欧洲议会的关注，2011年7月，欧洲议会通过一项决议，要求欧盟食品安全总署（AESA）对种植转基因谷物进行重审和评估。

9月19日对塞拉利尼的职业生涯来说意义重大，如果他的研究成果得到认可，那就标志了他在这学科研究中取得的重大成就，从而奠定他在这门学科中的历史地位；反之，他将跌进身败名裂的万丈深渊。

研究是在极其秘密状态下进行的

整整两年里，如同美国五角大楼的官员一样，塞拉利尼率领的研究团队在极保密状态下进行了这一研究，那些神通广大的生物技术跨国公司令他们深为担忧与警惕。同事之间的信件往来均用密码编写；彼此严格禁用电话来讨论问题；他们还煞费苦心地设计了虚拟的项目来掩饰他们正从事的研究。

美国孟山都公司是一家跨国农业生物技术公司，是领先全球的转基因种子生产商。NK603转基因玉米是该公司所研制的众多转基因谷物中的一种，通过转基因技术，这种玉米对该公司生产的Roundup除草剂具有抗药作用，它在世界各地得到广泛的运用，种植这种转基因玉米的农民可以放心使用Roundup除草剂，成本低廉，管理方便。

在实验中，200只雄性和雌性实验鼠被分成十组，每组二十只。其中一组作为“对比组”，它们被喂的是传统的谷物和水，不含任何转基因谷物；另外一组被喂含1/3的NK603转基因玉米饲料和水；还有一组被喂含1/3的NK603转基因玉米和Roundup除草剂的饲料和水，其他六组则被喂含不同比例NK603转基因玉米的饲料。

实验进行到13个月时，研究人员发现，喂食NK603转基因玉米和Roundup除草剂的实验鼠出现了严重的疾病症状，肝脏、肾脏和皮肤出现了病变。实验进行到第14个月时，对照组的实验鼠没有一例发现患癌，而在其他组里，有10%到30%的实验鼠患上了肿瘤，尤其雌性实验鼠，它们患上了乳腺肿瘤，肿瘤之大，甚至是它们体重的1/4；实验进行到24个月，在所有喂食含有NK603转基因玉米和Roundup除草剂饲料的组中，50%到80%的雌性实验鼠长了肿瘤。在对照组中，只有30%患病。实验证明，喂食NK603转基因玉米和Roundup除草剂饲料的实验鼠患肿瘤数量是喂食传统谷物和水的实验鼠的2至5倍。参与该实验的“基因工程独立研究与信息委员会”现任主席若埃勒·斯皮罗感叹道，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肿瘤！

法国政府获悉此讯后，立刻授权法国劳工、环境和食品卫生安全局（Anses）和生物技术最高委员会（HCB），对这一研究成果进行调查，如果这成果得到证明，法国总理将颁布严禁种植任何转基因谷物的命令，并将邀请塞拉利尼教授出席法国议会举行的听证会。法国政府还将敦促欧盟采取一切相关措施，来保护人类和生态环境的安全。与此同时，欧盟委员会宣布冻结对美国孟山都公司新的转基因谷物MON109种植许可的审查， 欧盟要求欧盟食品安全总署对健康与环境风险作进一步评估调查。

法国公众对此深感震惊。据法国《法兰西西部星期日报》的民意测试，被问询的法国公众中，有79%的人对转基因谷物深感“不安”，其中38%表示“极度不安”，它超过了2000年民意测试的73%。在这些表示“不安”的群体中，不分任何政治背景，据统计，社会党人（PS）为84%，绿党（EELV）为83%，民主运动（Modem）为88%，人民运动联盟（UMP） 和国民阵线（FN）占 73%。

双方观点碰撞激烈

一石激起千层浪，塞拉利尼和反对他的学者之间掀起了一场“殊死战争”。毋庸置疑，政府卫生健康管理部门迫切需要科学证明来验证塞拉利尼的结论正确与否，而美国孟山都公司作为一家全球最大的转基因种子公司岂会善罢甘休？孟山都公司法国总部称，还需要请专家对研究结果评估，现在做出评论为时过早。他们自己此前所做的超过300多次实验都证明是安全的。为此，支持和反对的各方围绕着种种疑窦展开了唇枪舌剑的争辩。

首先众多学者对塞拉利尼声称的“首次为期两年的实验”表示不屑。卡昂大学研究团队强调，他们进行的长达两年以上只喂食转基因谷物的实验是研究史上首次，通常实验往往只持续90天。英国诺丁汉大学切尔查·斯内尔教授表示异议，在她与其他六位学者联手编写的研究综述中表明，为期90天以上的实验曾经有24起，其中有两起实验甚至超过了100多个星期，当时研究人员给实验鼠喂食拌有Roundup除草剂的大豆饲料；而其他的实验均在240天至455天。这些实验并没发现转基因谷物对实验鼠带来严重症状，只是有两起试验在实验鼠的肝脏和胰腺发现了轻微病变。此外，在这24起实验中，有12起实验是观察对牛、羊、老鼠和鸟喂食不同转基因谷物的反应，这些实验的时间都达数月之久。

其次，有人对实验中采用的实验鼠种类提出了质疑。法国卡昂大学研究团队在实验中选择的是名为“斯普拉-道来大鼠”（sprague-dawley），这是生物科技界常用的一种实验鼠，美国孟山都公司在2004年也用这些大鼠进行刚推出的NK603转基因玉米的常规实验。有学者认为，这种大鼠不具广泛代表性，况且这些鼠群极易罹患肿瘤。有科学著述表明，这种大鼠在两年内，无论是否食用转基因谷物，90%都会罹患癌症。

同时，毒理学家热拉尔·帕斯卡尔对研究中采用的实验鼠数量也提出了批评，他认为，进行这肿瘤学研究，至少要更多的实验鼠，这种斯普拉-道来大鼠自然死亡率较高，得出结论所依据的样本数量显然不够。法国生物技术高等委员会成员马尔科·拉维尔勒也持同样观点，为了达到实验效果，应投入更多的实验鼠。他甚至指出，美国孟山都公司对NK603转基因玉米的常规实验同样存有实验鼠数量过少的问题。

对这一研究背后是否有利益集团操作的阴影，有关学者各执一词。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食品学教授布鲁斯·沙西对这一研究不屑一顾，他认为，这是精心策划的媒体宣传。有媒体指出，卡昂大学研究团队在研究经费来源上，除了谋求瑞士夏尔-雷波奥·马耶人类进步基金会的资助外，还得到了欧尚和家乐福两家零售业巨头的资助，这两家零售业巨头对新的生物技术一直抱强烈抵触态度。也有媒体披露，对塞拉利尼批评的那一方也是如此，例如，在英国诺丁汉大学切尔查·斯内尔教授的团队里，就有人担任了全球第三大种子公司——美国先正达种子有限公司的顾问。

世界各国种植转基因谷物现状

全世界种植转基因谷物的土地面积共1.6亿公顷，在这些土地中，美国占43.1%，巴西占18.9%，阿根廷占14.8%，印度占6.6%，其他国家占16.7%。到2015年，种植转基因谷物的土地面积将增至到2亿公顷。据2011年统计，在转基因谷物生产中，大豆占75.4%，玉米占51%，棉花占24.7%，油菜占8.2%。各跨国公司还将推出更多转基因谷物新品种，例如，抗干旱玉米和Bt大米等。

从2001年至2011年，据国际农业生物技术获取与应用协会（ISAAA）统计，共有12个国家已允许种植NK603转基因玉米，美国、阿根廷、巴西，这三个国家生产的玉米大部分都是NK603转基因玉米，还有加拿大、日本、南非、菲律宾、哥伦比亚、巴拉圭、乌拉圭、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

在欧洲，尽管种植NK603转基因玉米没得到欧盟委员会的许可，但孟山都公司的另一种产品——MON810转基因玉米种植得到了欧盟的批准，它成了在欧洲唯一得到种植许可的转基因玉米。种植国家主要是西班牙，葡萄牙、捷克、罗马尼亚和斯洛伐克，种植面积为9.48万公顷。

但在欧洲市场上，人们能看到NK603转基因玉米的存在。2004年7月19日，欧盟委员会允许NK603转基因玉米通过进口渠道进入欧洲市场，主要用于动物饲料和人们日常所需的食物制品，例如，面粉和玉米粉；在一些粮食食品中也有它们痕迹，例如，饼干、面包屑、半成品菜肴、调味品、奶油、或糕点；还包括食品添加剂，例如淀粉、山梨糖醇等。欧盟发放的转基因谷物进口许可中，还包括其他44种转基因谷物，通过进口渠道，它们进入了欧洲市场，其中有25种玉米、8种棉花、7种大豆、3种油菜和1种甜菜。

法国种植转基因谷物是禁止的，但绝大多数家畜吃的饲料都是从美国进口的转基因谷物，因此法国市场上的肉类、蛋类和奶类都有转基因谷物的痕迹。根据法国政府规定，在食品成分中，如果转基因谷物成分高于0.9%，必须在货物包装上张贴“转基因谷物”的标识；如低于0.9%的，就没有这一标识。因此，法国消费者要完全弄清是否有转基因谷物成分，看来并非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