辫子与选举权

时间:2022-10-30 01:12:10

辛亥革命之后,辫子问题就没消停过。中国人总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被迫剪辫成习惯之后,对辫子的保护,仍然是整个社会的敏感点。《叫魂》中描述的妖术大恐慌,就是由剪辫传闻发端——中国人大都相信人的精血也与那幼弱的发梢同气连枝,伤害不得。

1912年10月10日,中华民国第一个国庆节,北京城张灯结彩,大肆庆祝,四乡居民纷纷入城观礼,单是主会场琉璃厂就聚集了十万人!这一天最不和谐的插曲,便是许多人聚集在城门外,“执剪以伺,凡见有辫者须令去辫,始许入城”。多数人被剪辫子,都默不作声,毕竟剪辫风声传了大半年,乡下没人管,到了这首善之区,被剪了,也只好随他,权当交了投名状买了入场券。

会场里也有人强行剪辫。这里遭遇的抵抗要强烈得多。垂辫入场者,多半是城内的住户,好的劝两句,不好的直接咔嚓一剪子。当然也有猛将兄,一直纠缠到警察局,也还是抵死不从。

被剪辫子后的反应,也各自不同。有人默默离开,也有人狂呼乱骂,还有哭爹喊娘的。“有一六十许老人剪罢后,握其余发狂奔而去”。强行剪辫引发了会场混乱,甚至有破坏国庆大典之势。此事惊动了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他手书“剪发自由,不得强迫”的纸条十数张,贴于会场内,才算镇住了那些手持利剪的人。

国庆之后不足一月,又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申报》10月29日“译电”报道:“参议院拟订律,不准拖辫者有选举权,以期各省人民全行剪发,山东蒙古两处人民反对颇力。”第二天的“专电”也记载了此事,并且指出提议者是“议员”。

同日的“特约路透电”报道更详细,不过西人不知道谁是谁,只好Zhang、Lee地略写。报道说议员“郝君”认为,不剪辫者无选举权,彼极赞成,只是不可急切“否则恐下流社会中人,将起骚扰议员”。“丁君”则说,选举已经开始颇久,现在订立规法,为时已晚,只能听其自由。而另一派声音则强烈主张由剥夺选举权的强硬手段,来“去此恶俗”。

“无辫者方有选举权”并不是只在议会里吵吵。10月13日,国务院将一封大总统发下的呈文转到山东都督府。上书者是“山东旅外同乡会联合会”,呈文内容是反对山东都督周自齐通令各州县“凡人民不剪发者一律停止其选举权被选举权及讼诉权等”。上书者认为“发辫一物,只有卫生上之关系,活动上之关系,并无政治上之关系,若选举权被选举权为人民参政之必要,民主立宪之精神,讼诉权又为生命财产之保障,利害关系尤为密切”,以微末之发辫,停止最重要之民权,既会导致人民放弃公权,不认同国家统一,也容易激成事变,妨碍社会秩序。他们要求大总统下令山东都督取消此令。

国务院对山东省称,山东有无此种命令,“本院无从深悉”,但从道理来说,“选举权被选举权及讼诉权,均系人民最重公权,凡人民具有此项公权者,非有法律规定,不得擅为停止”,言下之意,山东都督在议会未通过此法案之前,即擅自发令,当然不妥。

社会上对这种行径的不满是必然的。报上曾有一则笑话,说“共和”,就是“共为和尚”的意思,不剪辫不当和尚,当然就是反对共和。

民间智慧,百年前后并无二致。十月最末一天的《申报·自由谈》上,编者王钝根写了一则《辫子与选举权之关系》,可以作为时论的代表:

参议院提议有辫者不得有选举权及被选举权,或以为其法太苛,余犹以为未臻周密也,今请推广其说如下:

(一)男子背后有辫子者,停止其选举权及被选举权;

(二)女子背后有辫子者,停止其父兄之选举权及被选举权;

(三)妇人盘辫作新式髻者,不得为公民之妻或议员之夫人;

(四)妇女之领巾手袋裙带上有纹如辫形者,停止其夫或父兄之选举权及被选举权;

(五)马夫所用之马鞭,有作辫形者,停止其选举权及被选举权;

(六)男子胡须偶有绕乱如辫形者,立即停止其选举权及被选举权,妇女类推;

(七)和尚有极端之选举权及被选举权,小和尚虽年不满二十一岁,亦得有选举权及被选举权;

(八)癞痢头得被选为上议院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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