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敢说收藏

时间:2022-10-29 04:23:57

有一次在《新民晚报》“民间收藏”版面上发表一篇《收集“蔬果”》,收藏家钱汉东看到了忍无可忍,立刻打电话给我:喂喂,童孟侯啊,侬到底收藏什么东西啊?怎么收藏起“蔬果”了呢?你一定要像我一样,好好收藏一些像样的古董,一定要有个专题,千万不要瞎七搭八收藏,那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立马噤若寒蝉,连连点头说:是的是的是的……

确实,我已经在《新民晚报》上发表过60多篇关于收藏的文章,但是我没有问过自己“侬到底收藏什么东西啊”,也根本理不出个收藏头绪:烟灰缸?小矮凳?甲鱼壳面具?研磨器?词典?砚台?粮仓大印?漆器?水晶?烟嘴?酒版……

放下电话,我对照收藏家钱汉东的严肃批评,前前后后开始检讨自己:确实,我就像挑着担子走街串巷专门收旧货的,什么烂七八糟的都往箩筐里放,只要稍微值几个钱,过几天,我就在报纸上把它们“卖”了。

有个朋友安慰我:杂项收藏也是收藏的一个大门类,上海的那位一直到中央电视台去做《鉴宝》节目的蔡国声,就是杂项的鉴定家。

我回答说:我哪里是什么杂项收藏家?有时候见到了一个旧旧的古古的东西,其实看不懂,但我装出很内行的样子,讨价还价,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收进来再说,回到家才细细考证。至于“吃药”的次数,绝对不是一次两次,虽然药吃得不大,没有“中毒”送医院,也叫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

我从来不敢碰古陶瓷,因为我的大阿姐(不是堂姐,不是表姐,而是胞姐)是世界著名陶瓷专家,她大学毕业后就到台湾故宫博物院工作,后来当了院长助理兼陶瓷组组长。前后几十年,她就躲在那个山洞里,把中国千百年的陶瓷精品都摸了一遍,想把玩什么就把玩什么。

1980年的时候,故宫博物院从院藏的23000件瓷器中精选出200件成化瓷器,作一次“明成化瓷器特展”,让古董爱好者参观学习。同时配合这个特展出版一本画册。我的大阿姐在画册里写了长篇文章,题目是:《明成化瓷器》。

我相信,在中国大陆,把玩过几百件成化瓷器的人不是很多。

大阿姐自己也有那么三四件成化瓷器,鸡缸杯什么的。我相信我们周围收藏三四件成化瓷的人也不是很多。顺便说一句,近年来,成化瓷器有过多次拍卖记录,每一件都是几千万元的身价。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台湾故宫博物院出版了一套中华五千年文物集刊,每个门类只出版一本,最多两本。《瓷器》的第一册,是台湾博物院的院长主撰稿,大阿姐是撰写的助理。出版第二册《瓷器》时,大阿姐便是主撰稿者了。

我的大阿姐叫童依华。每一次见到大阿姐说起古董,我从来不敢说“我也搞一点收藏”,总是战战兢兢,几欲先走,因为我在她面前出过洋相。

有一次,大阿姐到上海来请二舅舅吃饭,我作陪。她的脖子上带着一个古玉蝉。我指着那个玉蝉问二舅舅:你看这个蝉怎么样?

二舅舅说:放在河南人摆的“古董摊”上,也就十块二十块钱,送给我也不要!

大阿姐叫我猜猜这玉蝉值多少。我咬咬牙说:十块二十块是绝对不止的,值8万人民币!

大阿姐急了:十年前我在香港买的,8万美金呢!是汉代的玉蝉,这么好的品相现在很少了。

有几个藏友动员我加入上海收藏家协会,我一直抖豁不已,但是心里还是蛮想的。道理很简单,加入收藏家协会,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我是收藏家了。就像加入作家协会,就可以称自己是作家了。

有一次经人介绍,我和收藏家协会的一位工作人员接触。他问:童先生你是收藏什么的?我说我收藏蛋杯。

他说:蛋杯?什么蛋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蛮偏门的嘛。那么你收藏了几个蛋杯?

我说:我收藏了8个蛋杯。

他哦了一声:只有8个呀?那童先生你还收藏什么?数量多一点的。

我说:收藏拆信刀。

他说:又是冷门。你收藏了几把拆信刀?

我说:我有个12把。

他有些迟疑了:只有12把啊?童先生还收藏什么?

我回答:我还收藏研磨器,一个是中国唐朝的,磨中药的;一个是西班牙的,磨咖啡的。我的研磨器……

那位工作人员终于摇头了:你收藏的种类倒不少,但数量实在是不多。哦?收藏总要专心致志,盯牢某一样古玩,比如香烟壳子,收藏它千把个,几百个是起板。比如收藏邮票,上万张总是要的……

我一边回答“是是是是”,一边落荒而逃。收藏协会的宗旨是增强与提升民族的收藏意识、弘扬中华收藏文化,宣传、贯彻文物保护法和有关政策,保护、抢救、开拓各种民间收藏……而我收藏的宗旨竟然是好玩。这“好玩”两个字怎登大雅之堂?

多年来我搞收藏,可是搞到这种人人喊打的地步,自己想想也觉得好辛苦。

有人问一个收藏古钱币的专家:先生,收藏古钱很难吧?

那位收藏家回答:收藏现在的钱币更难。

说得对啊,我深有同感。当务之急,还是收藏现在的钱比较来劲。我决定痛改前非,好好收藏现在的钱币。5毛钱的硬币金灿灿的,听说是铜做的,“财”气十足,我还是从5毛起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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