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恩宠 第7期

时间:2022-10-29 03:02:06

1.

做完手术后,邱易就没再和小冰在一起。

婚房一直空着。门松下冰箱里冰着30只邱易包的荠菜肉馄饨,那是小冰喜欢的上海口味点心。

小冰的恶性肿瘤是在婚检时发现的,之后两人都不再提登记结婚的事了。她不曾埋怨邱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像买主发现下单出问题,总不至于不让人家退货吧。

身体渐渐恢复后,小冰照常去上班,下班后就与死党朱迪去酒吧消磨。医生希望小冰戒酒,可小冰管不了那么多。她总想一醉方休,“以前我只喝一种酒,错了,朱迪,我错得有多蠢。人生那么短,我过得太单调了!”说罢,一仰脖子,一杯杯唇撒盐的玛格丽特下肚。

“这算什么,你只敢在我面前做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在邱易面前倒装坚强。我要是你,就赖他一辈子,要么和他一块荣华富贵,要么拖死他!”朱迪恨铁不成钢,狠狠打掉小冰手里的酒杯。

2.

田丰是医生,邱易的远亲。他开门见山地告诉邱易从上次手术的结果看,小冰的肿瘤虽未完全切除,但暂时控制得很不错,他可以给她做定期检查和特殊治疗,目前也只能做这些了。

邱易在把田丰的名片给小冰时,终于把分手的意思摆到台面上来了,小冰点点头。

朱迪其实很早就认识田丰了。田丰的前妻是朱迪的旧识。他们的婚姻只维持了三年,没有小孩。

田丰第一眼看见走进办公室的小冰就像被什么击中了似的愣在皮转椅上,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把头移向电脑屏幕。小冰的清爽和漂亮是不扎眼的,更难得的是,小冰的美,在于她并不自知。她的心思,并不在外表上面,这一点,田丰是看得出来的。小冰也不得不承认田丰很有味道,是这个年龄、这个位置上的男人,若再有点慧根,修炼出的那种熟美的味道。

一串繁琐的检查,田丰看上去非常有耐心,小冰则是冷漠和麻木。

田丰希望小冰每周能抽空来随访一次,小冰说:“不必太勤吧?”

田丰温和地说,“没事就来吧!”

3.

邱易结婚了,是区长的千金,喜气洋洋的一张脸,微隆的小腹宣告着美事将接踵而来。婚礼放在一个婚礼会所。仪式开幕前,一簇簇衣冠楚楚而面目模糊的人物站在花园里端着高脚杯貌似优雅地谈笑,像电影里布景。小冰随着大流步入教堂,看新人交换戒指、拥抱接吻,两厢儿童在唱《天赐恩宠》,心想:人生真叵测,怎么新娘就不是自己了呢?

她本想送完礼金马上就走,可一直也没机会将红包交给被团团围住的新郎,索性就等开宴敬酒时奉上吧。

喜宴是米其林三星餐厅的价格,菜式矜贵。婴儿拇指粗的鱼翅,特级鱼子酱,法国黑松露,神户牛肉,鲜蚝慕丝,原只大鲍鱼鸡粒酥,几十款来自世界不同产区的葡萄酒……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情似侬愁。小冰对着镜子抹上唇彩,端详,还是觉得自己人比黄花瘦。

走出洗手间,正撞上田丰,她当夜唯一认识的嘉宾。

那晚小冰喝了不少酒,田丰送她回家。他透过后视镜暗暗观察她的行藏,在经过一家星巴克时,他违章停车给她买了杯热摩卡,还加了勺奶油榛仁,漂漂亮亮的一大杯热饮,暖暖地递给了她。

小冰扔了他递来的咖啡,开始了哭泣,很压抑。田丰揽她入怀,限量发售的杰尼亚西装就这样被她的眼泪以及酒精糟蹋了。

4.

电话又在响了,每天22点整,田丰准时打电话过来,问小冰的身体感觉,有时只是为了听听她的呼吸。

那天,小冰拿起听筒就吼了,“你晓不晓得我有病,有今天没明天的,你发神经啊!”

但每次电话依旧响得那样规律、任性,那样不屈不挠。

时间如同失血一般一滴一滴从小冰身上流走了。田丰在小冰眼里逐渐由医生、朋友、父亲到情人、丈夫。她觉得田丰是一堵坚固的岸堤,被他围在里面安逸得不知山中岁月。

他们的情分像是他生之缘,隔着各自此生的回忆和迥异的将来,明知即便拥有,也是今生无法圆满,却仿佛是一种额外的弥补,因残缺而变得越发隆重与堂皇。

田丰出差的时候,总会叫朱迪去陪小冰住,嘱咐她该吃哪些药,该打哪些针,然后才笑呵呵地离开。

小冰的病到后期开始了难以忍受的巨痛。田丰弄了大量吗啡,每给小冰打一针,就狠狠地抱住她,企图留住她短暂的舒泰。吗啡镇痛的时间越来越短,田丰守在小冰床前的时间越来越长。

清醒的时候,小冰跟田丰说她小时候的故事。小时候,她是颈悬钥匙的小孩,最怕放寒假一个人呆在家里,她有幽闭恐惧。冰天雪地的,她宁愿一个人在外面玩,在外面晃。她始终害怕一个人,她现在觉得很幸福,最后不是一个人。

田丰不说话,拍拍她的身体。

小冰说:“我死了,再找个女人吧――不过一定要比我漂亮。”

田丰下巴抵着小冰的头发,宠溺地说:“我要找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

到后来,小冰说:“你娶了朱迪吧!”

“好。”

在小冰与田丰同居的两年零五个月又一天时,小冰死了。她最后吃的一餐是两个田丰包的荠菜肉末小馄饨。

5.

再见到田丰时,朱迪几乎认不出来了。田丰全然失去了往日的潇洒倜傥,眼睛血红,形容憔悴,胡子遮去大半张脸,人黑瘦得不成样子。

朱迪流泪了。她想真是大风大浪都吓不倒的人,才难抵儿女情长的痴缠。

田丰递给朱迪一封信,是小冰写的。小冰老早看出朱迪对田丰的感情,她想让他俩在一起。朱迪捏着信纸只是笑,笑自己与小冰一样傻。你知道吗?田丰这样的男人哪里要听你安排。

过了两年,春天,32岁的朱迪结婚了。谈不上爱情,而是想明白不再较劲了。爱情是个鲜头,婚姻却是主食,是甜蜜的琐碎,是生动的俗气,是开往下一程的加油站。至于与谁结婚,是否爱着那个“谁”,是在城里走一生,还是走一遭,那全得靠命运的接济与成全。小冰的爱在最决绝的瞬间凝固,也算是另一番天赐恩宠。突然之间,朱迪原谅了邱易。对于田丰,也瞬间释然。

朱迪的婚宴只请了一桌。邱易夫妇抱着女儿来了,田丰也带着漂亮的新女友来了。点心里有一道荠菜肉馄饨,大家默默吃着。丰满的爱情与嶙峋的现实,就像鲜腴的猪腿肉和青涩的野荠菜,搭配得好,也能齿颊留香,这些便是熟男熟女早已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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