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种下了那颗荼毒

时间:2022-10-29 09:50:24

认识启维是在六月,彼时草长莺飞,他染了深褐的发,着一件孔雀蓝T恤,立于樱桃树下,似极插画中的美少年。我迫不及待地跑上去抓住他的手,问他可愿做我的模特?他表情惊愕,颊倏地泛出可疑的红,望着我的眼神纯净如山泉,半晌低喃一句,让我考虑一下。我自是不会给他过多考虑的时间,软磨硬泡下,他终是答应。

我带他到我的画室,那是一间每月要付五百元租金的地下室。屋子很窄,光线也暗,空气中有隐约的霉味。他皱眉,欲言又止,他大力地拍拍我的肩,伸手按亮了灯。在看清屋内的情形后,他发出一声低呼。

地板上是纷乱四散的画,每一幅都用了极艳的底色,线条深刻,极有力度,且,所有的画,都画得同一个人。那是个妩媚的女人,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丝蛊惑,长发曳地纠缠着身体,媚到极至。

我捡起其中一幅放于胸前,笑得有丝邪魅,看着发怔的启维,轻启红唇:“这像我么?”

在我每次给启维画完像,然后再将画愤恨地撕毁时,他总会用无比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有时则会讨好的买回一打啤酒与我狂饮,也总会记得为我买来一包薄荷味的爱喜烟。

在这之外我们再无任何交集,我不问他的职业他的家庭,他亦然。我们都相信只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会令这份友谊保持下去。

而这份美好而懵懂的情谊,终是死于一次烂醉中。我们发生了关系。

在醒来后看到这个事实我几乎不能相信,理论上,男人在酒醉后没有性能力,但在事实的冲击下,我只有无言以对。

我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平复心头的烦乱,再次见到启维时笑得没心没肺,我说没关系,我们还是好“姐弟”。但启维的回答令我手足无措,他说喜欢我,要试着与我交往看看。

我不知当时自己脸部表情如何,避开他逼视的目光,我说给我时间考虑。我考虑了三天,在这三天,我疯狂酗酒吸烟,用各种颜料涂抹画室四壁,清醒的时候,便看到满屋母亲讥诮的笑容。

我们的交往平淡似水,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是牵牵手。我依旧每日不停地画,启维依旧会为我买烟和酒,只是我们对于饮酒再不像以往那般无度。偶而我会带他去郊外的别墅,每次他都会夸张地尖叫,因那所别墅四壁上,也已被我贴满母亲妖诡的画像。

我们如此似近似远的交往了一月,他提出要搬来与我同住。我无所谓的耸肩,他欢快得跳起来抱着我转了一圈,而我当时想得却是以后有了一个免费清洁工。

他每日会早早起床准备早餐,甚至心细的注意到了我的苍白。我自是不会告诉他自己每晚梦魇惊醒后神精质的画母亲像的事,搪塞地对他一笑,便拿起食物死命往嘴里塞。

很多次他乖乖与我躺在阳台的摇椅上日光浴,我们的手会有意无意的交缠于一起,大片惨白的阳光洒满我们的身体。我带着足已遮挡大半张脸的墨镜微眯着眼望着天空发呆,自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传遍每个毛孔。有那么一瞬,我竟恍惚地渴望着这种安详恬淡的日子能够持续下去。

但这般美好的日子,在她出现的时候,终是走到了尽头!

两周前的夜晚我下楼喝水,见到偷偷跑出去的启维。一时好奇下悄悄随于他身后,不想这无心之举,竟让我看到了于暗色格调的PUB中他与她紧紧相拥的一幕。

再次见到这一幕时,我坐于距两人200码的车中,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发紧。我不知心内到底是何感受,体内似是有个巨大黑洞,将所有的感知都抽离。但在看到他们的双唇交织的刹那,所有的感觉都回来了,我死死盯着他们,猛然发动车子冲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我被抬进医院,头被包成粽子,苦苦地望着满脸冷漠的医生。再一个小时后启维出现,装得茫然无措又心痛无比。我冷笑,对他摆摆手,叫他离开。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我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发呆,所有人都以为我酒后驾车撞了马路护拦,只有我知道自己其实是杀人未遂。

上帝真是会开玩笑!

而最大的玩笑却是半夜梦魇惊醒后看到的她――

她就如此一脸戏谑地望着我,身上的护士服于灯光下刺目地白。我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喉咙发干。到是她走近了些,首先发难。

“我知道你!”

我索性坐起来斜倚着枕头,等她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无怪乎就是要我离开启维等等一些无关痛痒的言词,但她说的话,却大出我的预料。

“你是害死启维爸爸的凶手!”

半月后我瞒着启维出了院,并顺手牵羊地带来了他的护士爱人,张嘉瑜。快到家门口时我打电话给他,叫他出门迎接我,他欢喜的笑容在看到张嘉瑜的刹那僵住。我恶意地上前将他抱紧,凑到他耳边低声说苏启维与张嘉瑜果然天生一对。他先是惊愕,转而憎恨。我揶揄地对他笑,错身进了客厅。

我想大概在我住院时候他曾千叮万嘱于张嘉瑜,叫她对我小心谨慎兼而沉默不语,但在感情冲动下,她终是来找我“摊牌”。想想也是,有哪个女人能够眼看着自己的男人与别的女人“如胶似漆”而无动于衷。

我随手将行李丢在地板上,漫不经意的坐到沙发上抽出一支烟,轻轻吸,缓缓吐。抬眸看到他们已双双站于身前两米远处,眼神满是戒备,我心下暗笑。但这笑却没有丝毫的欢喜,反倒似被无数蜂针蛰到,疼痛酸软无力。

“苏启维,要找我报仇简单的很,何必搞这么复杂?”

我不知自己此时的眼神是否够恶毒,但他此时褪尽血色的面容令我满意,我瞄眼张嘉瑜死死抓着他臂的手,心下又是一阵刺痛,于是大力摆摆手,大声说我不想再见到你们,快些滚!

相较于我的“潇洒”他的“怨怼”,张嘉瑜是毫不掩饰地欣喜若狂,甚至有丝得意。我再也顾不得这许多,飞快冲上楼跑进房间,捂住被子低声呜咽。

再之后的生活变得平静无比,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小保姆工作小心翼翼。我每日里躺于阳台摇椅上日光浴,偶尔会向身侧的空摇椅望上一眼,然后收回目光,隔着深蓝玻璃镜望着远处天空,不时回忆起许多年前的一幕。

彼时我十四岁,离父亲的去世已过了三年。那时的阳光与现在一般无二,而不同的是,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那个有着狰狞背影的与母亲私奔的男人。

他与母亲“正大光明”地站于我面前,说是要照顾我的一生,甚至地要求我喊他父亲。我嘶喊着让他们滚,而在他们走出院门的瞬间,我驱车狠狠地撞了上去。而后我被关了三年,出来后听到母亲疯掉的消息竟没有丝毫感觉。

而在那个男人死去时,我第一次听到母亲唤他的名――

苏珉琛。

苏启维的父亲。

阳光变得愈加刺目,我伸个懒腰起身进屋,小保姆拿着报纸进来,叽叽咕咕说着世道好乱之类的话出门。我随手拿起翻看,在右下角的小版块看到一则车祸新闻,受害者是一对年轻情侣,照片不甚清晰却依然看得出皆眉目清秀。

我轻笑着拨了朋友的电话,说会将钱打到他的账户,尔后放下电话走到被大块白丝绸遮盖住的面架前轻轻一扯,丝绸掉落,露出妖丽无比的画面。画上少年艳丽苍白如同鬼魅,躺于血泊中的身体似是一只白蝴蝶,插于胸口的短剑兀自发着诡丽光泽。

我伸手轻轻抚摸,眼睛微带酸涩,窗外大片惨白的阳光,缓慢地渗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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