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告别蔚蓝海岸

[一]　只有你了解我，多像云，永远都跟着风

七月闷热到极点的天气，我已经习惯了每天闲下来就躺在地板上发呆，暑假过了多久我就躺了多少天。

简宁起身去拉开窗帘，房间里立刻有了充足的光线。我抬起手去遮住眼睛，被她拿开。我闭上眼睛，但也知道她是怎么一副鄙视我的模样。

“别老是躲在洞里好不好，你现在全身都散发着霉昧。”

“就是，简宁你要帮我把她给拉出去晒晒太阳。”妈妈端着西瓜推门进来，简宁自如地过去接，两个人唠唠叨叨一起批评我。这样的情景，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像我们谁也没有离开过。

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我的眼睛也渐渐习惯了这耀眼的光线。

“沫沫。”简宁回来以后第一次这样雀跃地喊我，“今年暑假我们一起去海边玩吧，好多年没去了吧。”

我趴在地板上，低头啃着最大块的西瓜，几乎整个脸都要埋进去，没有人会发现我难看的表情。

到7月30号，恰好是三年整，我们谁也没有再去过海边。

三年前，我在简宁的纪念册上写。一去不复返的，何止是时光。拍毕业照的那天她终于站回了我的左边，而方艺瑞，一如既往地站在我的身后。简宁突然握紧我的手，我们一起喊了茄子，笑得格外灿烂。

从7岁开始，简宁几乎参与了我所有的年少时光。大概是性格使然，我认识的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简宁的关系才熟悉起来的。我认识方艺瑞的时候简宁已经可以跟他谈天说地甚至打电话聊信息了，而我只能冲他点头微笑。那是我第一次对自己的性格产生了厌恶的情绪。

我从来都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简宁却一句话让我放下了所有忧虑。

而那时的我还信以为真，最先喜欢方艺瑞的简宁已经将他放下。

[二]　可是我很在乎，你是怎么样看我

其实方艺瑞一直就在我们隔壁班，简宁早就与他熟络，我却感觉从未见过。直到高二那年他莫名地转到我们班，自我介绍时拿着吉他在台上自弹自唱，我还奇怪班主任为什么会无端要一个艺术生。

简宁要我推荐方艺瑞当文艺委员，我不肯，“那原来的文艺委员怎么办?”

“那个文艺委员?书呆子吧，没有一点艺术细胞，就说艺术节，除了让我唱歌还能干吗?”

“我只是团支书，你找其他班干部吧。”

简宁扭头走掉了。那是她第一次因为别人的事跟我闹别扭。

我一直没有正面接触过方艺瑞，直到他到我们班的第一次月考，他竟然仅以一分之差次于我，才发现，这个家伙原来是有真材实料的。自己之前还当他是花瓶，突然觉得羞愧了。

后来要交团费，我在小黑板上写了通知，却不知道被哪个捣蛋的男生把团费6块改成了5块。

第二天所有人都给我交5块钱的时候我还一脸的愕然，争执了很久才把事情解释清楚，但很多人依然坚持交5块或者推脱过几天再交，因为是负责人没通知好。我束手无策的时候，方艺瑞第一个给我交了6块钱。

“每个学期的团费都是固定的6块钱，我想这是每个团员的基本常识吧。大家没必要这样为难周沫。”他说完把钱交给我。然后冲我咧开一口白牙。我才发现这个男生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特别可爱。

被他一带动，其他同学都纷纷交齐了团费。简宁说：“看吧，我都说他不错。”

简宁说他们是在合唱队认识的，我才想起来她总是说唱歌唱厌了，推掉了很多社团却一直留在合唱队，我突然意识到了点什么。

后来方艺瑞反而当了学习委员，班主任的物理小测他竟然拿了年级第一，把我抛得远远的。简宁看我闷闷不乐拿来陈奕迅的海报送我，还一直强调是从方艺瑞那里要来的。

“现在对方艺瑞同学还有什么意见吗?”她笑嘻嘻地问我。

“哪敢呀?”我悠悠地说，“人家成绩好纪律好人缘好还是你的朋友，我就怕是他要给我提意见了。”

“什么啦，我的朋友不就是你的朋友。”

可是我也想问问，方艺瑞他又是怎么看我的。当然，我马上鄙视了自己的想法。

简宁生日那天合唱队请不了假，我在教室做完数学作业再去等她，他们的训练刚好结束。当时方艺瑞跟她一起走出来。他知道简宁生日一脸的歉意，因为他什么也没准备。

“还有两条巧克力，来一人一条。”他从书包里摸索出两条中号的巧克力，递给简宁然后再递给我，又拍拍我们的脑袋说，“祝小妹妹们生日快乐，快长高长大。”

简宁挥着拳头追着要打他，被轻易躲开了。我拿着他给我的巧克力，看着他们嬉笑的样子，其实很是羡慕。

[三]　迎面而来整个世界，都是幸福的脸

我把方艺瑞视作学习上的假想敌，可是他的物理成绩实在太好了，每次都高我十多分。

好在，他似乎很乐意给同学们讲题，还不厌其烦。我有一回找不着老师，也去问他，我们自己没觉得怎么样，班上同学就起哄了，第一次见学习头号种子向别人讨教啊。好在简宁出来打圆场：“大家有不懂的互相帮助有什么不可以的，不耻下问还是我们要学习的呢。”

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后来就慢慢熟悉起来了。

大多数时候都是因为简宁，我才跟方艺瑞有正面接触。譬如我去等简宁的时候正好合唱队要出去聚餐，我也被拉上一起去了。结果散伙的时候方艺瑞把我拉到一边，示意我看前面，有个男生不知道跟简宁说了什么。然后他们就一起走了。

我觉得奇怪，难道简宁留在合唱队不是因为方艺瑞而是这个男生。方艺瑞看到我疑惑的样子，说：“就给他个机会送她吧，我发个信息给简宁说，你就交给我了。”

“啊……我自己也可以，也没有太晚。”我突然就听到自己的心跳变得特别快特别响。

方艺瑞坚持要等我上了车才肯走，我看着他回家的公交车一辆辆开过去，心里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我在夏天一步步走近的时候独自去剪了短发。我想要～次突破的改变。

“周沫!”一走出理发店就听到有人喊我，一回头看到了方艺瑞一脸惊讶的表情，“还真的是你!”

“我自己也还没习惯。摸着怪没手感的，嘿嘿。”我不好意思地理了理垂下来的刘海。

“焕然一新，整个人都阳光了。”他笑，“不过长发比较像你的形象。”

听说我要去书城，方艺瑞说来了一年多还不知道新建的书城在哪里，想一同去看看。

公车上他就坐在我旁边。这还是我们最近距离的接触，我握着自己的手感觉手汗在不停地渗出来。他一直很从容地跟我交谈。我感觉到他扭头看我的目光完全不敢直视。

后来他甚至讲起寄人篱下来这边念书的境况，又讲到他母亲总算回到最初爱的那个人身边，还随那人出了国。我想对他说点什么，抬头见他依旧温和的笑脸，还在一张一合地说着，像在述说别人的事情，风轻云淡的语调。我觉得这真是个乐观又懂事的男生。

没想到我们挑了一样的物理习题，我撇撇嘴说：“你就是用物理把我的气势压下去的。”

他笑笑没说话，跟我打了个手势去另外一头找书。我只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到处看，其实我也怕靠他太近，我担心自己紧紧藏在心底的心思会不小心泄漏。

我看到图书推荐榜上的一串书名，随手拿起一本来看。“这本书好看，我可以借你，不过你看了肯定会 哭。”方艺瑞已经在我身后。

“是吗?那我还真想看看。”

“还是不要看这本书了。”他翕动嘴唇，笑了一下拿走我手中的书，“因为你笑起来才最好看。”

我看着他摆书的背影感觉脸上热腾腾地烧。

出了书城，我马上打开新买的习题翻了一遍。一双大手轻轻盖住我的头顶，“你平时都这样啊，大马路上就开始翻书，太不注意安全了。”

我吐了吐舌头，抬头说：“看到新书迫不及待嘛。”

“周沫，你怎么像个傻小孩。”

我笑着瞪他，看着涌动的人群，突然觉得迎面而来的，全是幸福的脸。

[四]　可是他让爱那么完美，让我心动

铃声一打校门口就是鱼贯而出的同学，收到方艺瑞的信息我突然就挪不动脚步了。他说。等我，咱们一起走。

我盯着手机屏幕还在考虑要不要回复，他的信息又来了。他说，对不起，发错了。

那你是发给谁的呢?我觉得脑袋有点发麻，握着手机不知道脚步要往哪个方向迈开。

“果然还在啊。”我机械地回头，方艺瑞正在朝这边走来。

“简宁说你很可能还在，我就马上过来了。”我还是没办法理解他最终的意思。

“走啊，一起走吧。”

那么你到底是在等谁?

我因为单车坏了所以没骑，可是他竟然也陪我走到了公交站。我再好奇，也不问，他说好借我的书忘了带，语文课的文言文也背不出来，他一整天都很奇怪。

两个人沉默了一路，独自坐在车上我才松了口气。这时候手机又有信息提醒，直觉告诉我一定是方艺瑞。一打开果然是他。

――人生有4条真理。1　你不可能用你的舌头舔到你所有的牙齿：2　所有傻瓜在读到第一个真理的时候都在尝试：3　第一个真理是个谎言；4　你正在笑，因为你也是个傻瓜。

我终于“噗哧”一声笑出来。他又发过来说，总算笑了吧，傻瓜。我环顾四周，他明明没有跟我一起上车，却算准了我会笑。

简宁去旅游了，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暑假太漫长。

打开许久未更新的博客，发现访客里几乎每天都有方艺瑞，还有或长或短的留言，印象最深的是他对一张照片的评价：好看，以后要多笑。我坐在电脑前吃吃地笑了好久。

七夕那天电视上说莲花公园有烟花看，我怕人太多而且只有一个人所以决定去楼下走走就好。

走到附近的超市，竟然见到方艺瑞在门口徘徊，像在等人。

“怎么在这?”我过去拍他的肩。

“随便走走，就走到这边来了。”他看起来精神很好，停顿了一下又说，“莲花公园的烟花，去不去看?”

我一惊，调节了一下呼吸才说：“好啊。”

莲花公园里人头攒动，方艺瑞拉起我的手说：“那边人少，位置好，应该看得到。”

被他握着手让我失了神，竟忘了抬头看烟花，我只看见方艺瑞柔和的笑脸，明亮的双眸闪耀着彩色的烟火。

艺术节简宁还是上去唱歌了。唱毕还没卸妆就挤到我旁边的位置，搂着我的手臂靠在我肩上，我以为她累了，便一直保持那个姿势不敢动。

后来方艺瑞也出场了，不过他是和其他班的女生演《罗密欧与茱丽叶》的舞台剧。她在台上含情脉脉看着方艺瑞不停地嘁：“噢!Romeo，Romeo!”

“做作，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简宁突然瞪大着眼睛看他们。我想问她是不是喜欢方艺瑞，却开不了口。

结果方艺瑞结束了表演以后也马上出现在我面前，我被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吓了一跳。简宁拽着我的手也坐直起来了。

“周沫你跟我来一下。”我看了看简宁，一阵不安，他见我还坐着不动，直接过来拉我。

舞台上喧闹还在继续，台下的掌声不断，而此刻却像只剩下我们，外面的世界通通被隔绝。他在化妆间的角落停下，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们交往吧。”

“不要。”

他的眉头马上皱起来。连我自己也被这迅速干脆的回答惊呆了，只是脑海里简宁的脸和那句“Romeo”不断交替着。

他开始握着我的肩，“那个只是以前的同学，我们只是舞台剧的搭档。”

我把头扭开，不敢看他。

方艺瑞走了。我脑袋一片空白，简宁一进来马上抱住我，我才知道自己一直在发抖。

“为什么要拒绝呢?你不喜欢他吗?”简宁拍着我的后背这样淡定地问我，我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五]心里还有些话对你说，但一说眼就红

我害怕大家都会有所改变，可是一切如昨，简宁没有变，方艺瑞也没有变，只有我自己，变得不敢说不敢笑不敢看他们的眼睛。

周四，团支书的会议冗杂又乏味，我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简宁早就发信息说合唱队要排练今天各自回家。回教室拿书包的时候竟然发现方艺瑞还在，吓得我一时说不上话。

“开完会了?”他倒是先开口了，“我回来拿点东西，正好，一起走吧。”

“劳模。走快点。”单车棚里，幽暗的灯光下，他一笑酒窝依旧清晰可见，我脑海里再次闪过简宁的脸，开心的疲惫的安静的，“怎么一副恹恹的样子，不舒服?”

“有点累而已，快点回家吧。”推了单车，在校门口我就马上找了个借口匆匆忙忙走了，甚至忘了说拜拜。我想，有些情绪我必须像舍弃蓄了多年的长发一样果断地放弃，这份感情，或许只能浅尝即止。

周日和简宁相约，阳光和平常一样好，甚至要更好一些。奶茶店里飘着浓浓的香气。

“很不像我吧，还没有真正努力过就已经决定放弃。”我诧异地看她，对我露出许久未见的两颗虎牙，“你懂我，就如同我懂你。在我答应帮方艺瑞的时候，我就放弃了，给我时间，我会放下的。周沫，他在乎的只有你，而我，最在乎的也是你，你要是犹豫不决放任幸福走失，你就是个笨蛋。”

“一直都想问你，一直都想跟你好好地说说话，可是每次一要开口就先湿了眼睛。”

“所有人都是喜欢。你快乐的样子。真的。”

Nobody' s like you can love me like that,nowand forever you are my best friend. When I cry youalways be there for me, give me happiness and singto me a sweet Christmas melody.

我认识简宁这么多年第一次给她写了信，只有这两句英文。这是简宁唱的那首歌里的两旬歌词，我很喜欢・

原来有太多次的遇见，都是简宁和方艺瑞的计谋，我却无法体会当中的用心良苦。那一次方艺瑞打算表白，中途却怕吓到我而改口说信息发错人了，怕我不高兴便绞尽脑汁找了搞笑信息发给我。看烟火的夜晚。方艺瑞怎么可能随便走走也能从他家走到我家附近，我们明明是两个方向。

洒脱傲气的简宁，但怎样也是普通的女生，一份藏在心底那么久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何况还要大方地拉拢我和方艺瑞，以好朋友的身份帮他出谋献策。一想到这些，我心疼得难受。可是，她对我说她会放下，不要因为她放走幸福，不要让他等太久。

我是何其幸运，他们总是想方设法给我快乐的钥匙。

我去找方艺瑞，还在琢磨着怎么开口的时候，他骑着 单车出现在我面前，单脚撑地，还像往常一样，拍拍我的脑袋说：“傻瓜。”我想起了那个傻瓜真理，想笑，眼泪却落下来。

[六]　少了你的我该怎么办，少了你的天该怎么蓝

方艺瑞教我弹吉他一个多月，我却总是学不会，后来练得好几个手指都断了指甲。我想要学一样不那么大众的才艺，好在下次的艺术节上跟他一起表演。

简宁跟温凯洋在一起了，就是上次送她回家的男生。方艺瑞的妈妈从美国回来，想说服他一起出国。

我大义凛然地说：“出国好啊，你先去探路，到时候我们读完大学要是过去找你搭桥就方便多了。”

他狠狠地瞪我，只说了一句：“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后来因为反抗事情还越闹越大，方艺瑞的妈妈来学校找过校长和老师，甚至还找了我。

“听说你的成绩很好，还是市三好学生?”她笑起来很好看，比我想象中温柔得多。我点头。

“有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你们的前途和未来?”

“至少以后的路我都想跟方艺瑞一起走，我知道未来太长。但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

“不错。”她笑，“有坚定的决心是成功的一半。”

可是第二天方艺瑞却不见了，他的手机没有再开过机。班主任说他已经去了美国的时候，我几乎傻眼了。

还来不及悲伤的时候温凯洋的妹妹来找我，让我非常讶异。

她没有说明来由，一开口就指责我。“我真不知道你这种人有什么好，你有简宁温柔体贴吗?有她大方洒脱吗?凭什么她就要为了你不去争取有可能的幸福，要把什么好处都让给你呢?凭什么她要放弃了方艺瑞以后还要怕你担心，委屈自己找个男生来骗你呢?我哥哥是喜欢简宁，我也喜欢她，简宁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却看不得她这样什么都顺着你委屈自己!”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却句句在理，我哑口无言。是啊，我凭什么让所有好事情都降临在我身上呢。这个时候有人给了我当头一棒，更让我跌到谷底。

我不知道简宁原来只是为了让我好过一点才找温凯洋演的戏，我总算明白我那时候为什么有莫名的惆怅感。

简宁来找我，她说：“那只是个不懂事的妹妹，别怪她。一开始确实是找温凯洋演戏，只是后来彼此都想磨合一下，何况温凯洋喜欢我那么久了。”

“方艺瑞也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他。”她说完抱了抱我，我一颗心终于沉淀下来。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我又试着拨了方艺瑞的手机，竟然接通了。

“竟然这时候给你打进来了，那边不还是半夜吗?”是他妈妈。

“他去跟安娜约会了。”她似乎在笑，“而且他也开始在这边的学校上课了，也没有不适应，就差点手续了。”我突然觉得心中那座坚定的大山崩塌了。

“他一定不是自愿的。”我突然意识到什么。

“你怎么知道?”

“我相信他，就如同相信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信心，只知道我不想放弃。

我抱着方艺瑞的吉他，断断续续地终于弹完了一整首曲子。我把我们的自行车放在一起，就像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我拿着抹布要去擦自行车的时候，却看见车辆旁边熟悉的身影。以为是幻觉，走近去看，方艺瑞正笑得灿烂。

“还舍得回来啊?”我看着他的笑，却只想哭。

后来方艺瑞的妈妈还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周沫，你赢了。”

[七]　原谅我再见都没说，原谅我眼泪都不流

我们都有太多背负，为了打造更好的未来，高考是一场一定要打胜的战。

高三就是在方艺瑞给我讲物理题，我给他讲英文语法中度过的。咖啡成了我们最好的消遣，我甚至没有心思再去理发店，方艺瑞说正好可以留长它。

高考的那些天，我们都像绷紧的弦，再轻轻一弹就要断掉。

成绩出来时我差点和简宁抱着一起哭，包括方艺瑞和温凯洋，我们全都在同一所学校里。

暑假我们一伙人相约去了海边，走在那条崎岖的小山路上，温凯洋拉着简宁走在最前面，我紧随其后，看着他们的背影，回过头对上方艺瑞的眼睛，相视一笑。这是最没有负担的一次微笑，我想他也是。

我们经过了友情的考验，家庭的考验，高考的考验，最终还是没有被打败。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片蔚蓝的海带来的安宁，它的无边际似乎可以平息所有的焦躁与惶恐。海浪很澎湃，像我们被高考松绑后的激昂，贝壳特别漂亮，我和简宁捡了好多准备穿成链子。方艺瑞说，海水拍打着礁石的声音，还有贝壳里幽幽的海浪声，都比我弹的吉他要好听。

晚上，我们坐在沙滩点起火堆，大家纷纷唱起歌来，我终于也不忌讳音色不够动人了，跟着大伙比谁的气更长。

第二天我跟简宁去周围的小店买完东西回来，远远的看见几个孩子在哭，走过去一看，温凯洋他们一脸的惊慌。后来我们报了警，几个差点溺水的小孩被家长接走了。

他们说，那年的海水。格外咸，和泪水一样。

我没有哭，我只是赖在海边不肯回家。

因为方艺瑞就驻守在海边，没有再回来了。

我似乎听见有人轻轻地在唱：“我在爱的泪水退不走的海岸／放走心中深处最后一线希望／握着你给的项链抛向远方／你再不会回到这地方。”

我不记得自己怎么回来的，只是当我躺在床上，却看见了满世界的方艺瑞。我睁开眼睛，不管是天花板还是墙壁，或者我闭上眼睛，都能看见方艺瑞的笑脸，还有他深深的酒窝。

我知道他一点也不想留在那里，我们好不容易通过了那么多考验，他怎么舍得放开我，留在一个那么冰凉寂寞的海里呢。他都还没有跟我一起上大学，还没有教我用吉他弹出最好听的旋律，还没有向他的母亲证明我们自己也可以打造一片光明的未来。

我以为我会在简宁和方艺瑞之间放弃他，我也曾经以为他的母亲会毫不留情带走他，我甚至想过我们如果没办法上同一所大学或者不在一个城市要怎么办，却从来没有想过，会把他丢在海边，再也带不回来。

眼泪终于汹涌而出，它似乎一开始流就再也止不住了。我以为闭上眼睛它就可以停止，却是徒劳。

我是真的从来都不曾想象过，有一天方艺瑞消失在我生命里的模样。我再也看不到他柔和的侧脸，再也听不到他的歌声听不到他的吉他声。我甚至不能再打电话再发信息给他。我们不是分离，而是永别。一想到这个噩梦已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一颗心痛得发木，顿时万念俱灰。

我没有跟他们去北方念书，而是留在了一所本地大学。我不愿意离开这个城市，我始终觉得这里有方艺瑞的气息，尽管他不会再回来。

把昨天书写得太浓烈，力透纸背，重新翻开新的一页，回忆还历历在目。

从此，我拒绝再去海边。

[八]　想念都留在歌词里面，会不会幸福一点

今年夏天，简宁软磨硬泡要把我带去海边，我不答应。

她在我陪我聊天陪我翻看以前的纪念册还有毕业照。我们都没有刻意回避方艺瑞的任何信息，就像他只是我们久别的一个老朋友，如果要找他，我们还随时可以见面。

晚上，简宁找了一部挺旧的电影出来看。是Eason和阿sa演的《常在我心》，我跟方艺瑞一起看过，却早已印象模糊，只记得结局很悲伤。我当时还哭花了脸。

重温一遍，突然觉得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男主角最后死了。但是所有人都在他的遗体面前流着泪露出了笑脸，因为他要他们快乐，他要她快乐。

“就像我未抛下你／遇着什么烦恼／想跟我说都可听到／翻到有趣图画何妨大笑让妙事亦被我看到／游玩时开心一点不必挂念我，来好好给我活着就似最初。”

方艺瑞跟简宁对我说过一样的话，他们说：“所有人都喜欢，你快乐的样子。”我突然哭起来，我好想念方艺瑞，我终于答应简宁。

再见蔚蓝海岸，显得格外宁静祥和，海浪拍打着小腿，清凉怡人。

我告诉方艺瑞，你送我的吉他，我现在已经可以弹得很熟练很悦耳了，我帮它换了两根弦，还把它放在我的房间里，离我最近的地方。我的头发也没再剪过了，它现在已经齐腰了，因为你说长发比较适合我的形象。还有，去年晒黑了好多，反正现在也不会再想和你演白雪公主的舞台剧了。

原来，这些，我都还可以与你分享，我知道，你还可以听得到。以后，我把想念都放在歌词里，不会再时刻挂念你。

我的身边，还有许多人在。而我，总得跟这段如狼似虎、兵荒马乱的日子告别。

我会快乐起来，才能变成你喜欢的样子。我还要替你去实现，我们共同的梦想，打造一个让自己足够骄傲的未来。

方艺瑞，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为你哭泣。

方艺瑞，再见。

再见，蔚蓝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