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树

时间:2022-10-27 12:07:56

刘恒有篇小说叫《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拍成电影就是《没事偷着乐》,片名英译为“A Tree in the House”,房屋里的树。

小说写的是:张大民兄妹5个加上老母亲挤住两间房,生活逼仄困窘至极。大民兄弟相继成家,大民迫于无奈另搭一间小房――这小房不白给,大民的脑袋挨了寸土必争的邻居的一记砖头。他没有锯掉挡道的一棵槐树,就让它从小房中间穿过。它穿过大民夫妇的双人床,为此他俩把床和床单做了“加工”,还给树做了一截布套。每天,大民钻到床下给树浇水。两人在有树的房屋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小说、电影令人笑中有泪。平凡朴实的人们,含辛茹苦地活着,逆来顺受地活着,尽管劳累艰难卑微隐忍,但是只要活着,生活就自会向人展示无处不在的乐趣和无穷无尽的意味。张大民教导儿子:“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就能收获好多好多的幸福。你呀,就没事儿偷着乐吧!”

我曾见过两个“偷着乐”的人物,他们打动我的恰恰也是他们的房子。

我丈夫的家在云南大理古城,我曾跟他回去过两次。有一天他用自行车带着我沿银苍路小巷下坡,我远远望见前方高处有个亭子,就问:“那是一处景点吗?”他说:“那不过是一个铁匠的房子。”――这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情趣的房屋。所用材料全部是钢和铁。最引人入胜的是它的屋顶,后方是一个平台,矗立着一个漆成彩色的铁皮亭,一座仿著名的千寻塔造型的铁塔,边上还有一只细脚伶仃的仙鹤。平台上摆满盆栽植物。屋顶的正面是一只开屏的孔雀,每一片翎毛都是精雕细刻的铁皮。两旁是嶙峋的假山,山上错落坐着几只猴,有的吹唢呐,有的吹长笛,有的敲钹有的打鼓,顽皮而认真。假山上横着一块匾,上书:景好花美猴欢乐。

我没有见过这房子主人,无端地想象出一个木偶片里的造型,胡子卷曲,眼似铜铃,身怀绝技。我想象他一生爱铁,铁不仅是他的谋生手艺,更是他的快乐源泉。他的家门上左右对联是:“想当初折磨奔波”,“到如今有苦有乐”――这是他的抒怀,半生况味尽在其间,甚是可感。

另一位人物是今年我在小城的街上看见的一位妇女。近年下岗的人太多,都在自谋生路,街上到处是摆摊做小生意的人,城市因此而显得凌乱。快过春节了,这天天气阴冷,寒风扫荡街巷。生意看来不会好,但还是有些摊贩,卖一点是一点吧。卖烟酒糖果、娃娃手枪,炸萝卜饺、火腿肠、煮酒糟汤圆……一个个缩着脖子张罗忙活。只有一位妇女特别从容。她卖手巾、袜子、橡皮筋,这些小物件摆在地摊上,她人则坐在一间“小房子”里――那是一个装过冰箱的大纸箱,窄而高,恰若一人。她把纸箱的一面从中间劈开成了两扇门,门开着,她袖着手坐在门里怡然自得。这是她的屋,她的避风港,来往行人见了她都不禁莞尔微笑,有的就驻足看她的摊,买一两件小东西。人人都在为生计奔忙,可是同时还能冒出情趣来的人,谁见了都会愉快的。她是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长相普通,衣衫粗陋,然而脸上没有怨天尤人的表情。生活的窘迫艰辛难不倒她。她自己动手搭造的小屋为她挡住凛冽寒风,一切,全都聪明而从容地面对。

苦中作乐这种好品质,对有些人来说是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对另一些人则是历经沧桑挫折之后采取的处世态度。它是以坚强和智慧作底的一种从容。生活中充满磨难,然而乐趣仍阻挡不住地冒出头,就如小说中那棵从小屋中破瓦冲天的树。

小说中,主人公张大民结婚时,绞尽脑汁最大限度地利用了空间,剩下电视机实在没处摆了,他把它吊在了房梁上。贺喜的人们称赞大民奇思妙想,有人说仰头看电视脖子酸,马上有人答:“专治颈椎增生!”――满屋子的人都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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