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过云楼

时间:2022-10-26 10:28:31

苏州过云楼暴得大名的原因不是因为藏书,而是其藏书画。在晚清和民国初年,过云楼就有“江南第一家”的美称。过云楼的第一代楼主是顾文彬,他是清道光年间进士,曾任刑部郎中等职,擅长书法,收藏书画很丰富,在当时就是著名的收藏家,著有《过云楼书画录》。他晚年购买了古春申君庙址、明代尚书吴宽复园旧址等建筑,将其彻底改建为住宅、花园、义庄和祠堂等。整个建筑占地7000多平方米,而过云楼是整个建筑中的一座,主要是供孩子们读书的地方。

过云楼真正作为藏书楼是到了顾文彬的孙子顾麟士才开始的。顾麟士号鹤逸,生在清同治年间(1862~1874年),卒于民国19年(1930年),是苏州乃至全国闻名的名士和画家。他没有走科举之路,以画山水出名,后来成为藏书家是因与同乡的藏书家章钰为友有关。而过云楼最重要的一批藏书得自贵州的大藏书家莫友芝的旧藏,从此顾氏对书的爱好与日俱增,到其晚年便辑有《顾鹤逸藏书目》一册,又名《旧椠书目》,其中著录有宋元版50种、旧抄本165种、明版稀见本149种、清代精刻本175种。这些藏书使得过云楼成为一家重要的藏书楼。

与苏州其他藏书楼不同的是,过云楼在苏州很有名,很容易就能打听得到,因为它所在的怡园是苏州园林中较有名气的园林之一。怡园只是顾家的一个花园,对其精髓部分——过云楼,真正了解的人却很少。

十多年前我到苏州访书,没费什么周折就找到了怡园。花4元钱买张门票进到里边,整个建筑格局同苏州其他园林一样,曲折回廊、精雕细琢,尤其里面的池塘和假山做得精致之极。庭院占地3000多平方米,我沿着院子整个找下来,始终没能找到过云楼。整个院落里静悄悄的,转了一圈儿也没有碰到一个游人,更看不到工作人员,只好又回到门口。问售票的大姐过云楼在哪里,她告诉我这是怡园,里头没有过云楼,她也不知道过云楼在哪里。我开始疑惑起来,觉得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苏州还有第二个怡园?不能吧。到这时只好求助江澄波老先生了,打电话给他,江老先生哈哈一笑,告诉我说:“您找得不错,这就是顾麟士的怡园,但由于‘’之后这里住着30多户人家,院落太大,出入不便,就在院中开出一条路,把怡园用围墙隔起来了。而过云楼另开了门,就在河边的干将路上。”我谢过江老,转到了院子的后面,看到一个新式的仿古建筑,门楣上正悬着一块匾,上书“过云楼”,心里松了口气。

过云楼在苏州河边干将西路2号,有意思的是,门牌下面括号注着“怡园里1号后门”,这也正说明了在以前怡园和过云楼是一个整体。在正门口悬着三块招牌:苏州市凌云广告装潢有限责任公司、苏州市凌云物业发展有限公司、苏州市干将路工程指挥部,看来过云楼也在今天的经济大潮中团结一致向“钱”看了。但有意思的是,门口一对石狮子看上去仍是过云楼当年的旧物,而这对石狮子的姿势却与寻常见到的不同,看来大家之物究竟不同寻常。

院子不大,大约有百十平方米见方,整个楼呈回字形,正楼就是过云楼。整个楼重新整修过,看上去没有什么陈旧感。院中还立着一块太湖石,但看上去造型一般,估计不会是当年过云楼的遗物。在正楼的门楣上同样悬着一块匾,“过云楼”三字同正门口的匾字体完全相同,只是多了一段书家冯桂芬的题记,字写得端庄爽健,不愧是大家手笔。

进入楼内,一层空空的,只是在正墙上有红木屏风一张,雕刻十分精细,看上去是件旧物。厅右厢房的窗扇十分有特色,图案是由乱冰花纹木组成,做工也较细腻,但感觉是后配的。屏风背面有楼梯,我顺着楼梯上到二楼,但看到几个房间都锁着门无法进去,也无从知道里面的情形了。

感觉过云楼作为藏书楼并不是很大,这也正符合《顾鹤逸藏书目》上书并不是很多的印象。但细读书目会发觉部部书都可以称得上精品,知其所藏的宋元本有《周礼》《韩非子》《广川书跋》《风雅遗音》《老泉集》《挥麈(zhǔ)录》,都是流传有绪的、有名的宋版。而抄本部分则有黄丕烈的士礼居影宋抄本《骆宾王集》、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李群玉诗集》,稿本则有吴骞的《巾箱集》。这些藏书今天看来均是极难得之宝物,即使在当时,也是被人称羡的。当年日本大藏书家、文献家岛田翰曾到过过云楼,看过其珍藏后称之为“令人为之悚惧”。

顾鹤逸先生去世后,这些藏书全归了其子顾公硕,并一直保留到“”前。在“”中,因为那场众所周知的运动,顾公硕被逼自尽,这些藏书则全部被苏州市博物馆收藏。过云楼所藏书画也全部捐给了国家。这就是过云楼的最终结局。

自“”之后,过云楼就少有人提及了。而在近几年,过云楼的名字又在文化界和藏书界响起来,这不能不归功于中国嘉德拍卖公司。

嘉德公司的古籍善本拍卖专场在中国乃至世界享有盛誉。几年前,他们多方做工作,最终拿到了当年过云楼收藏的明清两代名人书札,用两年的时间连续拍了4场,在收藏界引起极大的轰动。这些书札在上拍时起价不高,件件成交。能够取得如此佳绩,一个重要原因是收藏界重视传承有绪的名家藏物,它的真实程度在假货充斥的今天,要可靠得多。同样,市场也能反映出这些名家旧藏的真正价值,如其中的《孙奇逢张履祥书札》,起拍价4000元,成交价3.85万元;《归庄·宋曹书札》,起拍价2.5万元,成交价10.13万元,等等。从中可以看出,好东西必然能得到识家的追捧。

一座隐遁于岁月云烟中的藏书楼,过了许多年人们又见到了它的藏品,并且重新追忆起它的从前,正如黄丕烈所说:多少藏书家俱在,姓名不逐暮云空。不也正是人们对于他们当年保存文化典籍的一种敬意吗?

壬辰初夏,藏书学术之旅的第五程到达苏州,大藏书家黄丕烈的藏书处——士礼居与百宋一廛(chán),已变为一片住宅楼,无丝毫痕迹,此情此景令我伤感不已。然而过云楼却仍然完好地站在原地,虽然物是人非,但毕竟还有迹可寻,毕竟能给人一丝的安慰。

今年书界最大的新闻莫过于过云楼旧藏戏剧性的拍卖,上拍的过云楼古籍善本先是以高于2005年近10倍的底价起拍,在业界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却能以高于底价的2.162亿元成交,被凤凰出版传媒集团竞得;接着是北京大学行使优先购买权,使得这批旧藏的归属变得扑朔迷离。之后又是通过申诉与协调,最终花落凤凰,总算将这件文化界的第一大新闻画上了句号。在这段热闹非凡的特殊时间,我恰逢其时地站在过云楼中,目睹着物去楼空的沧桑变化,这一切非过云楼主所堪的竞争不也恰恰说明了楼主当年极豁达的预见—— 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吗? 责编 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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