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你,草原

时间:2022-10-26 09:27:11

为了你,草原

那天,我正爬甘肃青海两省间的祁连山中段的俄博(敖包)岭。手机响了,是短信,甘肃省作协副主席阎强国同志发来的,通知我参加青创会并致祝贺。

我继续气喘吁吁地爬山。从山梁上四望,天地一下子开阔无比,祁连山南麓的山川尽收眼底,山下是广阔的察汗乌苏塔拉,初升的阳光下那望眼欲穿的地方是平缓起伏的夏日高图山岗(又名金羊岭)。白色的公路和白色的河流从那烟雾迷茫的夏日高图并行着延伸到这个高大的山梁下。一种熟悉的潮在我胸中涌起……

很久以来,一个声音像是在我的耳旁哽咽,那是河流、草原和群山的声音。

山下,是古代丝绸路上和甘青交接处那个著名的驿站――俄博镇。四周是藏族阿里克部落和部分和硕特蒙古牧民的草原,更远处是我们尧熬尔人(裕固族人自称)的群山和草原。如今,这里是祁连山地区所剩不多的几片草原之一,是游牧人最后的家园。

我们的眼前巍然矗立着用石块磊就的察汗俄博(察汗敖包),这个伟大的俄博有数千年历史。俄博镇的名字由此而来。巨大的察汗俄博上面长满了灌木和野草。俄博下,我们点燃的柏树枝和祭物在山梁上青烟缭绕,俄博顶上那块矗立的长条石块拴上了蓝色哈达。

我们从沼泽地和草地的边缘下山,沼泽地上的水池冻得结结实实,坡上的湛蓝邦锦梅朵已经枯萎。我要赶紧回去处理一大堆事务。

参加青创会,我可以听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我也可以有机会让人们听听我――一介牧人的声音。青创会就像是夏季祁连山草甸草原上百鸟齐鸣的盛会。

我参加青创会,是因为写作。为什么写作呢?放牧的生活不是很好吗?一句话:还是因为草原,因为群山,因为那些河流。因为在那里度过的童年。有人说“作家肇始于童年”,这句话是对的。在童年时代,崇山峻岭、广袤草原和在那里游牧的尧熬尔牧人就恩赐给了我的生命一种难以言传的底色,就是说我的心灵已经有了自己不变的颜色:种族记忆、生命血质和个性选择。

当然我在很长时间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更不知道自己会成为一个语言工作者,一个写作者或作家。

上世纪的中叶,在白雪皑皑的祁连山下,在长满金色哈日嘎纳花的夏日塔拉草原上,有放牧着牛羊的一家人,一座黑色牛毛帐篷,还有一座白色毡房。那就是我的家。

自我出生在那座白色毡房后,就一直在草原上跟着父母和两个姐姐放牧,随着季节赶着畜群在四季牧场迁徙。每一天都沐浴着草原和群山的风霜雨雪。草原上的游牧民充满了对万事万物的爱和温情。游牧民时刻关注、须臾不离的就是畜群,就是千方百计呵护自己牧养着的“五畜”:马、牛、绵羊、驼、山羊。牧人会为一个小牛犊或小羊羔的夭折而哭泣或叹息,会为一颗小草的萌发和一朵野花的盛开而兴奋不已。我整天跟着两个姐姐在草地上奔跑,那时我们姐弟三人会豁出命来保卫花草丛中的一个鸟窝,一定要看着小鸟不受伤害地渐渐长大后飞走。童年、草原是我生命中最温情的梦。

帐篷外是一览无余的群山草原,草原也许是单调的,但是草原母亲给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珍贵的礼品,那就是让草原的孩子从小就拥有一种浓浓的对彼岸生活、对传说中的草原、对另一种理想王国或对天堂梦境的憧憬和向往。

我们那个人口极少的阿尔泰语系的民族是信奉藏传佛教的,处于藏文化、蒙古-突厥文化和汉文化交融的边缘地区。我从阿爸和阿妈那里听到过藏族史诗《格萨尔》的片断,我听外祖母(愿她在天之灵安息)讲北方草原和蒙古最伟大的成吉思汗,讲大地母亲于都斤。额客(萨满神话中的地神)、苍天之父汗腾格里(萨满神话中的天神),讲人和大自然万事万物之间的故事……那一个个充满了人类之爱的故事,还有他们的那种深沉奇异的感情都深深植入了我的骨髓和血液中。

小时候,我总是向往或遐想着那蔚蓝色的祁连山背后雷声隆隆、电光闪烁、乌云翻滚的地方,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孩童时代就隐藏在我内心的思念常常是一个人烟渺渺的远方,那是秋日金黄的草原,白桦林里已经落叶纷纷,小河在阳光下闪烁。我在山岗上下了马……

那些在群山草原腹地的一个个尧熬尔牧人的帐篷,看上去是与世隔绝的,牧人们过着艰难而俭朴的生活,但是他们的这种生活一点儿都不缺少激情、理性和人道,我在尧熬尔牧人中常常遇到一些精神、感情和知识都非常丰富的人。我常常为牧人们心思的敏锐和精细而惊讶不已。尧熬尔牧人的生涯使我拥有了独特的精神沉淀和丰饶的心灵。

难道这些都可以随便遗忘吗?

我一直徘徊在西北的崇山峻岭和草原大漠。北方草原的游牧文化,尤其是尧熬尔古代民歌启发了我的心智。我没有打算离开那里。我很欣赏一句话:“唱得最动听的百灵,不一定穿梭在繁华富贵之乡,却往往在那遥远的摄魂之地……”

为了你,草原……我坚持着自己笨拙又断断续续的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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