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杂感

时间:2022-10-26 05:18:04

我总喜欢在深夜关掉房间里的灯,轻倚在床头,看着窗外或残或满的月和点点羞涩的灯火,倾听着耳机中《月光奏鸣曲》舒展连绵的第一乐章。那忧郁的三连音不断地流淌,从容地在钢琴高低音区间升起,又平静地回落。虽然节奏单调,旋律冗长,听来却令人入迷。这一曲犹如月下的小溪潺潺流动,把星月融为一片银色的氤氲,在水面上露珠般轻轻地颤抖。水中倒印着贝多芬紧锁的眉头,眉宇间有深深的思索,有失去恋人和耳疾恶化的无尽伤痛,还有焦躁不安的平静,以及平静后的冲动,冲动后的光明,光明后犹豫的欲言又止。这一切都已化作水中缄默的、渺茫的、将被撕裂的月,让我也仿佛随他一起想着、痛着、忍着,轻轻颤抖、颤抖……

这并非一首悲怆得令人颓废的曲子。相反,它如人鱼的泪珠般明澈、恬静、圣洁、凄美,轻轻地滴落在浮躁的尘世,落入焦躁的心里,滴在抽搐着的伤口上,安慰心灵,抚平伤口,感动着这个世界上忙忙碌碌的人们。

每当我晚上坐公共汽车回家时,路灯橘色的光影在我的面孔上一次又一次地掠过,我的耳畔总是回响着宁静安详的《月光》。心灵,温暖祥和地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中从容地穿行。有时到了家门口一曲未完,不忍打断,便久久站在门前,静静地倾听。即便是寒冬,我也会这样静立在昏暗的楼道里,眼望窗外漫天飞雪,内心却感受着一份难得的清爽与宁静。

后来,我又听到了被称作“两侧深谷间的一朵小花”的第二乐章。这也是一种在紧张、痛苦压迫下近乎的强颜欢笑。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另一侧深谷”——第三乐章。

这一阙不再如第一乐章那样把一切都平静地掩盖,而是放纵着、激动着、突进着……这是午夜的暴风雨,风狂暴地尖啸,闪电一次次划破天幕,令人恐惧,令人振奋,令人激越,令人忘乎所以。暴雨中,贝多芬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飞快地转动狂乱的眼珠,嘴唇颤抖着,脸上的肌肉抽动着,粗短的手指在琴键上风一般飞掠,疯狂地敲砸,然后伏在钢琴上野兽般撕咬着、角斗着。钢琴如雨中咆哮的巨怪,发出如雷的怒吼;琴键上的雨珠激昂地四处飞溅。打开的琴盖下,几根断弦愤怒地绞成一团,抖动着,像暴雨蹂躏下的一丛丛荆棘,嘶哑得歌唱。

这是一种疯狂的发泄,像对沙袋疯狂地捶击,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烦闷、痛苦、悲伤全都发泄得一干二净,使装满尘土的心房留出空间迎接灿烂的阳光。

每每听到这一阙时,尽管不会弹琴,可我的手指仍会不由自主地在桌面上狂乱地跳动,笨拙地宣泄着内心按捺不住的冲动与激情。听完后,我会长长地舒一口气,闭着眼睛静静地躺一会儿,让阳光拥入心中,带来温暖的能量,然后睁开眼睛,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学习或者工作。

我享受听《月光》时的感觉,那是一种感动。

感动,我像需要水一样需要这种精贵的东西。这个世界太缺少它了。一切的美好、高尚、纯洁仿佛都在谐谑的笔调和无聊的调侃中被丢得一干二净,变成了愚蠢与幼稚,变成了并不可笑的笑料。而我也虚伪地不敢在人前感动,只能将感动如遮丑般隐匿在一层层伪装下,还令人恶心地与别人一起嘲笑那些我敬重的人或事。我只有在一个人独处时,倾听着耳边清新的《月光》,才敢如无声电影中的野人般安静地雀跃,肆意地躺在床上流泪、狂吼,或安静地皱着眉慢慢地入睡,而不必担心有人来说我很愚蠢也很幼稚。

记得曾在电台听过这样一首歌:“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我享受这种一个人的狂欢。一个人若得不到这样无所顾忌的放松、感动与狂欢,定会在沼泽般的现实与细碎的琐事中无可挽回地死灭。

我在听过《月光》后,渐渐把贝多芬所有的32首钢琴奏鸣曲都听了个遍,却没有发现有哪一首能令我像听《月光》一样感动。而无论是如梦的李斯特,如诗的肖邦,还是如茵的凯文·柯恩,又或者是如歌的克莱德曼,也许他们的音乐会令我感动一时,但随着旋律不断变化,它们都会像美丽的花朵在我心中一点一点地枯萎、凋零。只有《月光》,就像那夜空中闪亮的北极星,平静而激昂地燃烧,永远那么璀璨、夺目。这,或许就是永恒。

一样东西,只有令人感动才会成为永恒,变得真正有价值。

常常听有到人因为“我找到了一个固定的工作”而一脸的沾沾自喜、安于现状。须知,如果连你的生命都是临时的,那还有什么是固定的呢?还是好好努力吧,留下一点永恒的东西,如梵高的《向日葵》、郭沫若的《女神》、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还有——贝多芬的《月光》。

我会一直虔诚地听这一曲,如困兽一般战战兢兢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守护属于自己的一方净土,懵懵懂懂地寻找自己永恒的坐标。(推荐老师: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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