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比赛的“比赛”

2009年3月29日至4月4日,我被邀请担任美国钢琴家协会古典研究员奖的决赛评委,这是一种有着独特形式,非常有意义的,不是比赛的“比赛”。

设于印第安纳波利斯的美国钢琴家协会,每三年举行一次古典研究员奖比赛,至今已是第13届。凡18至30岁的美国公民都可以参加。它的宗旨是发现更多有才能的青年钢琴家,并对有潜力对世界音乐做出重要贡献的年轻艺术家、在他们事业发展的道路上给予支持和鼓励。

第13届美国钢琴家协会古典研究员奖于2007年11月开始启动,经国际音乐教育家、钢琴家和其他音乐专业人士推荐,有三百多名钢琴家被提名,从中有四十名左右正式入选。他们除需提交简历及演奏曲目外,必须有30分钟以上的CD或DVD,其中包括提供人所演奏的独奏、室内乐或协奏曲,并由5人的评委会进行评审。初选的评审十分仔细,评委第一天听DVD中的两首曲子,进行投票,从40人中选出15至20名;第二天再听DVD中其他乐曲的演奏,从15至20名中选出9至10名;第三天评委可自由选听任何想听的曲子(包括协奏曲),并于2008年1月中旬提名选出5名决赛者。

2008年9月至2009年2月是整个评审的第二阶段,其中每位决赛者来印第安纳波利斯一周,作为访问艺术家进行各种活动。除举行独奏会外,要与当地室内乐管弦乐队合作演奏协奏曲;访问当地一所中学,展开音乐教育活动进行交流和中学乐队合作演奏协奏曲,并在各社区中心、各种文化活动中心、养老院、教堂等地举行音乐会。一切活动都是向社会公开的,整个做法是淡化“比赛”的概念,而广泛提供艺术舞台,来测试参与者能否起到一位艺术家的作用。此阶段有3人的评委会,于每个参赛者结束活动后给予评分。

第三阶段(3月28日至4月4日)被称为发现周(Discovery Week),由5人组成的国际评委从5名决赛者中选出两名获奖者。获奖者不分名次,均获得古典研究员奖,成为本届的优胜者,并在今后两年中得到美国钢琴家协会的各种奖励和支持。

在决赛阶段,每位决赛者要举行独奏会,演奏曲目可完全自选,没有规定曲目;与当地弦乐四重奏一起演奏钢琴五重奏,曲目则根据各人自己所报曲目,经艺术委员会协调决定,其中包括多纳尼,肖斯塔科维奇,以及不常听到的扎列布斯基(Juliusz Zarebski, 19世纪波兰作曲家、钢琴家)的钢琴五重奏;演奏一场艺术歌曲伴奏,曲目由艺术委员会指定,歌曲中包括、贝尔格(Alban Berg)、沃尔夫(Hugo Wolf)、理查•施特劳斯的作品,所有选拔者共同演出一场新作品音乐会;最后演奏一首协奏曲,由印第安纳波利斯交响乐团协奏,曲目自选,由组委会协调,没有重复曲目。

以上整个过程历经16个月。经过三个阶段共13名评委的评审,每阶段给予评分,在决赛中每个不同项目都分别评分,最终选出总分最高的两名获奖者。本届获奖者为21岁的美籍波兰人亚当•高尔卡(Adam Golka)和29岁的美籍华人格雷丝•方(Grace Fong)。获奖者获得为期两年,资金总计为七万五千美元的赞助活动,其中包括两万美元的现金、各种宣传事业上的帮助、世界范围内的演奏活动、录制唱片等。其中所有资金来自各方的私人捐助。

在两名获奖者中,亚当•高尔卡是五名决赛者中最年轻的,他的演奏充满才气,音乐如同发自内心的自然流露,抒情处动人而不过分,同时并不缺乏戏剧性,在最激情的高潮中仍能保持声音的歌唱性。尤为出色的是扎列布斯基五重奏的演奏,对这位波兰作曲家的浪漫主义风格,作了十分精彩而感人的演绎。格雷丝•方是决赛者中年龄最大的,她的演奏十分细腻,讲究细节,对音乐的处理更为成熟,在舒曼的《幻想曲集》中,出色地表现了她的特点。虽然个性并不鲜明,在决赛的演奏中并不十分突出,但由于前几个阶段,特别是作为访问艺术家进行演奏及各种活动中,她的表现优秀,总分很高,因而还是获得了这次的研究员奖。

整个评奖过程有几个特点:1.评比的目的并非要评出某一个获奖者,而是发现有才能有潜力的年轻钢琴家,支持他们在音乐生涯中更加成功地向前发展,因此不是着眼于一次比赛的成绩,而是更多地发现他们今后在世界音乐舞台上做出重要贡献的潜在能力,并给予他们广泛的机会。历届获奖者有的以后在重大国际比赛中获奖,成为著名的音乐会钢琴家;有的成为非常成功的室内乐演奏家或与著名歌唱家的合作者。2.鼓励对不同音乐风格、不同曲目演奏方面有个性特点的处理和探索。在一年多时间内,通过几个不同类别、多样化不同曲目的公开演奏以及作为访问艺术家的艺术实践活动,经过三个评委会13名著名音乐家的评审所产生的优胜者,全面地展示了他们的才能,从中选出了两位最有前途的青年钢琴家并给以支持,其影响是很深远的。3.要求评委对于选手是看其潜在的发展。因此艺术委员会要求评委们不是看谁技术最好,谁演奏最完美,谁最符合自己的品味,而是“要诚实地倾听,并乐于接受新的思想和理念,选出真正有能力通过音乐向人们传达思想和感情的钢琴家”,因此对每个决赛者的曲目,也给予了很大的选择余地。

这次活动给我很深的感受。这种不是比赛的“比赛”。形式独特,意义深刻,目光长远。它不是单纯争夺奖项,更不是进行无情的竞争,而是充分展示多样化的音乐才能,因此没有划一的标准,而允许参赛者在更广的范围内全面展示自己的才华,以鼓励更多年轻钢琴家走上成功的道路。由于这样的宗旨及精神,每个参赛者都有充分的自信,总的演奏水平很高,而且个性突出,特点各有不同,甚至由于演奏风格和特点那样不同,自选曲目那样多样化,而给评委的评分也带来一定的难度。

比赛曲目非常丰富,不像许多比赛有规定曲目范围,因而往往会产生比赛中有许多重复的曲目。这次在一周决赛中,几乎没有重复的曲目,其中有些乐曲不为更多人所知,而演奏者具有说服力的演绎,更使人耳目一新。新创作的音乐是美国钢琴家协会委托伯特勒大学音乐学院的作曲系学生新创作的,共有10首作品,有一首题为《苏醒》的作品,是每位选手必弹的,其他曲目中,每人选弹一首。这些作品都是首演,却水平不低,年轻的作曲系学生,在创作上大胆、新颖,作品从创作到演奏都极富想象。《苏醒》描写一个冬日的早晨,外面飘着雪花,在床上时睡时醒的意境。整首乐曲可以单由左手或右手演奏。有一首曲子标题为《投贝拉克的票》,其中作曲者描写了美国大选最初阶段他的困惑心情,以及后来贝拉克•奥巴马胜利时的喜悦。另一首如《点点滴滴入睡》,写得非常形象,在钢琴上演奏很有效果,真像是睡意袭来,朦胧中一点点入梦的意境。

美国钢琴家协会主席,这次活动的艺术总监乔尔•哈里森 (JoelHarrison)在致词中谈到:“我们为这个独特、创新的比赛格式而感到骄傲。我们高度评价每个钢琴家个人的艺术敏感性,非常希望培养这种个性。在比赛规定的不同类型的艺术表演中,并不强求特殊的曲目要求。我们的意图集中于艺术性表演而不是竞争性的技巧能力。我们的目标是成为青年钢琴家从专业训练走向职业生涯中间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