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认同与民族认同的互动

时间:2022-10-25 11:39:49

宗教认同与民族认同的互动

摘要:宗教认同与民族认同均是表示一种与自身文化相契合的亲近感,前者的主体主要是宗教信徒,后者主体则是民族成员,二者分别对与民族文化保持不同程度的亲近。在朝鲜族社会发展历程中,基督教从传入至今已经一个多世纪,对朝鲜族传统文化与风俗习惯等各个方面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渗透、交融与改变。将存在于朝鲜族社会的宗教认同和民族认同与延边朝鲜族基督信仰状况相结合进行互动分析,有利于深化宗教认同与民族认同的相关研究。

关键词:宗教认同;民族认同;朝鲜族;基督教

中图分类号:B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3)27-0067-03

一、民族认同与宗教认同的概念与内涵

“民族”(nation)在西方文献中指的是拥有固定领土的群体并在纵向与横向上联系一体化。它“以共同的公民权利和具有一种或更多共同的集体意志为特征”[1],通常表示政治实体。在中文语境中,“民族”的含义因其针对对象的不同而富有不同意义,主要分为两种情况:其一即中华民族,是以中国各民族的整体或共同体为对象,具有一定政治寓意;其二即56个民族。“民族”一词使用非常广泛,在中国较为特殊的政治背景下具体代表“中华民族统一体”与少数民族两个概念。本论文提及的“民族”即为上述第二种含义,是统一的中华民族内部的多元的各民族。

民族认同是民族学、社会学、政治学等研究领域的核心内容之一,学者普遍认为民族认同并非是凭空想出,而是伴随着民族互动的发展后天形成,未有与外族接触的经验不可能产生民族认同。费孝通还指出:“民族是一个具有共同生活方式的人们共同体,必须和‘非我族类’的外人接触才发生民族的认同”[2]7,即民族差异是民族认同在互动过程中的基础。

“民族”存在双重内涵,即少数民族认同与中华民族认同两种,前者指的是以民族多元化的“多元”形式存在的中国56个民族在各民族立场上的认同,后者指的则是各民族对中华整体的认同。“这种总体的民族认同,是客观存在的民族整体利益与各民族根本利益的一致性在民族意识中的反映,不是主观上规定出来的”[2]301。

宗教既是一种社会现象也是一种社会意识,它并非仅指人脑中的感情与独立精神,亦是实现群体凝聚及其广泛活动的方式手段,以与对超自然力量的信仰相适应的文化现象反映出其社会意识的本质。宗教的组织和制度则是宗教思想信条化、宗教行为规范化和制度化的结果,是宗教实体的集中表现,对规范、引导与凝聚宗教行为、活动、意识等的作用不可忽视。简而言之,宗教即是以社会意识与文化现象共同构成的一种社会体系。

宗教认同是指社会中的个体将自己定位为宗教群体中的一分子,对该宗教群体产生归属感与信赖感。“从文化形态学角度来说,宗教认同结构可分为宗教内认同和宗教外认同两部分:内认同强调社会成员在心理、观念、精神等方面对宗教文化的评价及实践,内隐性较强;外认同强调社会成员在行为、语言、物质生活等方面对宗教文化的评价及实践,外显性较强”[3]。

宗教认同的过程伴随着宗教内在化与宗教社会化,宗教内在化指通过学习将宗教规范内化为自身信念、使信徒结合宗教观念重新进行自我认识的过程,宗教社会化是指宗教群体成员适应该群体并使其行为活动符合规范后重新界定自身身份的过程与途径。个体获得宗教身份的过程,也是实现宗教认同的内在化与社会化的过程。

宗教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是抽象的意识形态,需要民族作为其载体进行具象化的影响与作用。民族不同,其承载的宗教也存在异同,当同一宗教在不同民族传播并与当地文化融合,其宗教认同的主体便以个体形式向民族群体转变,并组成跨民族的群体使得宗教获得实体性质。在某种程度上,宗教认同能够成为推进民族认同的助力,民族认同也能反作用于宗教认同。

二、朝鲜族基督信仰的现状

20世纪初,朝鲜族已经基本从朝鲜半岛迁入完毕,主要聚居在中国东北三省,经过百年移民历史与身份变化,形成了现今拥有本民族语言、饮食习惯和文化风俗特征的中国朝鲜族,其文化的独特性也在中华文化大背景下得以发展,民族身份也能较好地保持。

东北三省的朝鲜族信徒较多,而其中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是朝鲜族主要聚居的地区,全国40%的朝鲜族聚居于此。至2012年,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户籍总人口为218.6万,其中朝鲜族人口数占总数的36.5%,达到79.8万。“朝鲜族没有全民信仰的民族宗教,曾经产生过萨满教,天道教”[4]等,但是影响不大,现已都消失。反之,外来宗教在朝鲜族社会中的传播与影响较为广泛与迅速,其中以基督教为最甚。

基督教由早期移民从朝鲜半岛流传到东北地区。20世纪初期,来自朝鲜的传教士陆续在延边传教,基督教开始发展。1958年,成立“延边三自爱国运动委员会”。到“”前延边地区有5处教堂,信徒1 181人,牧师2人,传教士6人。“1979年恢复政策以来,1980年恢复延吉教会,由一些老信徒参加宗教活动”[5]。“1979年,有一些美籍韩人开始向延边朝鲜族传福音”[6],中韩建交后受韩国基督教的影响,90年代基督教的发展较快。近年,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信徒人数(五大宗教)总共有6万到7万人,其中基督徒有3万多人(朝,汉族各占一半左右)。全州有220多个教堂,除了个别城市教会之外(最大的有3 000人左右),都是30到60人的小教堂。延边地区的教会,还存在着一个非常显著的现象,即:延吉市有21个基督教堂点,其中4个纯汉族教会,剩下的都是朝鲜族教会(其中两个教会有汉族礼拜)。对于朝鲜族基督徒来说,作为朝鲜族的民族身份始终伴随着基督徒身份。

三、基督信仰在朝鲜族身上的表现

基督教作为外来宗教在朝鲜族社会中的传播与发展,不可避免地会与民族文化产生碰撞、冲突或融合,具体表现有三点:

1.基督教的思想内容与朝鲜族的文化形式的融合

民族语言文字和歌舞是朝鲜族融合基督教思想的主要文化形式与载体。《圣经》使用朝鲜文字以及日常宗教生活使用朝鲜语是其当地教会与基督信徒将宗教思想与民族文化有效结合的表现,如此,不仅博得了人们的情感认同,还有助于民众更好地理解一种外来宗教,更加直接和相对精确地表达宗教感情。基督教强调众生平等、泯除种族差异,期望彼此友好与相互尊重。站在与各民族间的交流角度上看,朝鲜族并不以朝鲜语为唯一选择,存在兼通汉语及其他民族语言文字的可能性。经访谈结果得知,现阶段的延边朝鲜族民绝大多数能使用汉语进行沟通,但基督信徒于教会生活中仍以本民族语言文字为主,保持着朝鲜民族基督教的特殊性。由此可以看出,基督信仰有利于对朝鲜族语言文字的维护与保持,而朝鲜族语言文字有利于团结基督教徒群体、强化宗教身份、增强凝聚力以及推动基督教在朝鲜族社会中的广泛传播与发展。

除语言文字以外,歌舞亦是朝鲜族思想文化的载体,尽管形式多种多样,但均是赞美现实生活的美好,其中也包括与宗教相关的舞蹈形式,如朝鲜族有名的僧舞、巫舞便是受佛教、萨满教影响。在基督教传入后,这些舞蹈由于从前消失等原因而重新结合基督教思想内容进行改变或创新。在接受基督信仰与融合的过程中不难看出,基督教的传播并未对朝鲜族民族歌舞文化造成冲击,相反还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基督信徒文娱生活的需要。

2.基督教的伦理与朝鲜族传统伦理相调和

伦理是指人与人之间相互关系的规范,基督教伦理则是以人与神的关系为基础建立的。相比之,朝鲜族的伦理是其民族传统文化与中国儒家文化相结合的产物,在基督教传播过程中,朝鲜族基督教徒较好地缓解了二者冲突并实现了二者的有效调和。

社会伦理方面,基督教主张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与朝鲜族遵从的“长幼有序”存在相悖之处。经访谈结果得出,朝鲜族基督教徒在辈分问题上仍与朝鲜族民相同,他们还表示尊敬长辈也是基督信仰中“爱人”的表现。另一方面,男女地位问题也是二者社会伦理调和的重点。基督教偏向男女平等,朝鲜族受儒家思想影响主张男尊女卑,朝鲜族基督信徒以女性居多,但处在教会领导层的男性则多于女性,并且女性教徒在职位上有所限制。在这一点上,朝鲜族教会给出的解释是男女分工不同并不影响男女地位平等。尽管朝鲜族的性别观念不太符合现代社会潮流,但其基督教会将男女地位在民族传统文化上的差异转为宗教生活中男女分工的区别。这样,朝鲜族原本的民族认同不但未被弱化,相反还得到了加强。

家庭伦理上主要以夫妻关系为主,基督教倾向于夫妻双方属于平等个体,朝鲜族的夫妻关系则与中国传统文化的“夫为妻纲”保持一致,于此处的文化冲突较为明显。在朝鲜族基督徒实际生活中,传统的夫妻地位差异依旧存在,但由于基督思想的影响在这方面相较于非基督徒程度轻。

总体上,朝鲜族基督信徒在伦理方面实现了基督教伦理观念与民族传统伦理观念的调和。

3.基督教信仰与朝鲜族的风俗习惯相融合

选择结婚对象对每个个体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朝鲜族基督徒在择偶问题上对自身民族身份与宗教身份这双重身份的认同程度不同,大多数年轻的朝鲜族基督徒希望在同样拥有双重身份的群体内部实现婚姻的选择。经过调查,这一群体的多数对伴侣身份的认同顺序为:朝鲜族基督徒、其他民族基督徒、朝鲜族非基督徒、其他民族非基督徒(程度由前往后递减)。

朝鲜族基督徒婚礼地点均设在教堂,婚礼进行时要敬拜上帝、感激上帝恩泽,这一点有别于非教徒。然而,传统文化的身影依旧存在,结婚办宴席必不可少,朝鲜族基督徒会邀请亲朋好友参加,不论其宗教身份,并且在时间上是同步的。

这一点上便会遇到基督徒与非基督徒在吸烟喝酒等习惯上的相异之处:基督徒不吸烟不喝酒,而非教徒则可能保持着基督教传入前朝鲜族社会爱饮酒以及抽烟等习惯。究其原因,是朝鲜族本身喜酒易亦醉酒。基督教并未明令禁酒,但无论是基督徒还是非基督徒,都认为酗酒是陋习,所以延边朝鲜族基督教都非常强调戒烟戒酒,他们处理这一问题的方法则是因宗教身份分桌而席。

四、基督教对朝鲜族民族认同的影响以及启示

在有意识层面,基督教是具有很强的排他性的宗教。在基督教的本土化过程中,并没有吸收原始宗教的因素而进入他们当中,只是把民族内部的神话故事加以基督教化。其结果是从上把民族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信仰基督教的人,一部分则是非基督信仰。在对自己民族的认同上基督徒与非基督徒的区别则较为明显,对于信仰基督教的群体来说,宗教认同比民族认同重要得多。

在无意识层面,基督教对民族认同却有强化的作用。这些基督教会是民族的教会,而所谓民族的教会是指同一个民族使用本民族的语言和民族文字过宗教生活。“虽然这朝鲜族中那些不信仰基督教的群体不理解这些文字含义,但也知道是自己民族的文字,并认同是自己民族的文字”[7]。这也是民族认同的一种方式。

宗教身份并没有弱化或消解民族认同,相反,宗教认同与民族认同不仅并存,而且互相强化。其影响有三:

第一,基督教是外来宗教,在朝鲜族社会传播的时间不长仍未成为朝鲜族社会的主流文化形态,而民族身份是基于其悠久的传统民族文化之上的一个固有的身份,大多数朝鲜族在接受基督教以前,已经认同朝鲜族社会,基督教身份则建立在民族认同之上。人们理解异文化时也总要依靠其原有的文化。因此,朝鲜族基督徒在建构宗教身份时,也必然会借助其原有的民族文化,所以不会完全脱离朝鲜族的民族认同。

第二,对于朝鲜族来说,基督徒这个宗教身份尚未获得朝鲜族社会的普遍认可。因此,朝鲜族基督徒在界定自己身份时,如果想在朝鲜族群体范围内找到归属感,也不能完全否定朝鲜族传统文化。所以,就算从这种工具主义的角度考虑,朝鲜族基督教也不能完全否定朝鲜族的传统民族文化。

第三,宗教身份建构之后,信徒就会将宗教认同利用到对民族传统身份的强化上来。基督教具有一套解释系统,朝鲜族教会就利用这种宗教的解释系统,用宗教的意义系统强化民族的某些传统,使得一些民族传统上升到宗教认同的层面。这有利于保留族群的民族认同,强化了一些不与宗教观念相抵触的民族传统。

宗教既是民族文化的组成部分,又能加强群体的凝聚力与规范性从而推动其在特定条件下成为民族共同体;民族共同的文化生活和宗教相互调和、相融、促进,宗教亦是民族文化传播与扩散的方式和手段。宗教与民族的多重关系可能导致碰撞与冲突,但也可能推动和谐进程的发展。因此,可以利用宗教与宗教认同推进整个中华民族认同的实现,建议如下:

第一,宗教社会化。宗教的社会性应该体现在宗教的公民意识中,即构建一种真正能够体现公民国家特征的公民新宗教,这样可以使有生命的、独一无二的信徒在宗教觉悟与自我认知上得到真正的社会性落实,用社会化的方式将民族认同资源重新进行整合,真正地遵从现代社会法则,亦能与现代社会中的公民意识相结合。

第二,吸取宗教对促进民族文化发展与弘扬的益处以及强化民族认同的经验,克服外来宗教对传统文化与思维方式的冲击,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二者关系调和较好的民族范例,根据各民族实际情况对进行选择性吸收,以此成为中华民族认同目标实现的重要一步。

第三,以宗教为纽带,加强各民族之间联系与交流,扩大民族文化传播范围,促进文化“多元化”与中华民族认同的实现。如文中提到的,朝鲜族基督徒在择偶方面的主要原则是高于民族身份,也即是教会所说的灵魂比肉体更重要。以此为契机可利用宗教调和民族文化差异,加深民族羁绊;也可促进文化包容性的发展,有助于加速整个中华民族认同进程。

宗教作为民族关系的一种精神力量,能在拥有相同宗教身份的群体内部产生巨大的凝聚力,同时宗教作为一种文化载体,能够超越地域界限进行广泛传播。它能够成为民族矛盾与对峙的导火索,也能成为维系民族沟通的桥梁和纽带。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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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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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州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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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宫玉宽. 朝鲜族基督教会的民族文化特色[J]. 中国神学研究院院刊(香港),200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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