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株植物一样

越来越感知不到季节的变迁。我是指那种直观的、带有生命触感的感知，正离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

从冬天到春天，日期的变更，节气的轮转，以及每日气温的变化、递增，都在传达着季节变迁的讯息。但是，我们却很难再如生存于原野中的生物一般，用自身敏锐的触角来感知春天在诸多生命体上的蔓延。

想起以前在故乡的时候，四处是碧绿的田野，春天一到，就能够在天地间找寻到热烈的反应，新芽、嫩叶，还有花香和泥土松软的味道，都在空气中酝酿发酵。一个人置身其间，会逐渐被包裹和融合，成为春天的一部分。那个时候，人与自然是融为一体的，春光能够轻易地点亮一个人的眼睛和面孔，让一座村庄都随着活泛和鲜活起来。

而现在呢？城市对于季节变更的反应，总是显得过于迟钝。在城市坚硬的脊背上，春天的到来是一场艰难的蜕变，从公园到街道两旁的绿化带，春天在用少得可怜的绿色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即便证明完毕，它的存在也很可能只是装点城市的风景，并没有多少实际的意义。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和我一样，怀念在原野中恣意而奔放的春天。大风鼓动菜花的清香，雨水落在蚯蚓翻动过的泥土中，阳光炙热地烘烤，蜜蜂振翅的声音响亮而清脆，一切都在微醺中溶解、发酵。这个时候，你可以展开四肢，像一棵青草一般匍匐在大地上，像儿子依偎在母亲的怀中，你会发现你的额头和胸腔都生长出了碧绿而明亮的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比露水更澄澈，比汗水更晶莹，比泪水更珍贵。这是春天对你的馈赠。

不要觉得一次踏青你就拥有了春天。在这种情况下，你只是春天的过客，而春天则会躲开你更远。任何一个季节都有它骨子里的高傲，需要你用卑微的姿态来面对它。对于春天，最好的姿态就是放低自己，像一棵草木一样被春之水漫覆、浸润，舒展出新枝新叶。随之而来的，必然是周身的清凉和苍翠。

安妮宝贝在微博中说：“蚕豆开花期的田野。坐在田埂上，时而阳光剧烈，晒得眼冒金光，时而浓云飘过，落下清凉硕大的雨点。大风掠过，作物绿叶如波浪向前推动，光线变幻，发出刷刷声响。这景象使人入迷，旁观数小时不觉厌倦。”

能够像一株植物一样，安然在天地之间静默、生长，走向繁盛，获得与自然界隐秘沟通的方式，是令人羡慕和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