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是个愣头青

时间:2022-10-24 06:35:52

麦子是个愣头青

麦子是个愣头青。

麦子不欢迎鸟,所以长出芒来。芒,是愣头青的一个典型符号,表示拒绝,不能通行,就像禁行标志。麦子忘了,鸟的喙可以伸进麦芒里去。鸟也明白,这个该死的麦芒,还是增加了它的啄取成本,也增加了它不劳而获的负罪感。

鸟的负罪感来自鸟在游手好闲的时候,麦子在疯长。鸟在生儿育女的时候,麦子也在疯长。鸟的爪子,钩在枝头上娱乐、唱歌、寻欢作乐的时候,麦子还是在疯长。鸟私下里对麦子的议论是,这厮绝对是有毛病的,即使没有病,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广场癖,只知道辽阔,不知道享乐。

一般情况下,麦子成年前就必须长芒,锋芒毕露气势汹汹――成年了嘛,理应长出一些虚张声势毛发怒张的东西来,人不也是如此吗?这时候,麻雀、黄雀、山雀以及所有喙短于或者等于3cm的鸟,都开始远走他乡,避之不及――鸟是学过成本学的,鸟心想,它奶奶的,等你灌完浆长出好吃的麦粒粒要好久,能不能伸进去吃到还两说,不是吗――见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振翅一飞,告辞了,不陪了,走吧。

麦子窃喜,麦子落得清静,麦子甚至有些志得意满,因为它的麦芒政策是个阴招,所有喙短于3cm的鸟都远走高飞了,所有喙长于3cm的鸟,又不屑于这小小的麦粒。于是,很久很久,除了一只鹰在上空盘旋,整个三四百公顷的麦地里,天人合一,麦子的露水是麦子自己的,麦子的花粉是麦子自己的,麦子的穗浆是麦子自己的,麦子的整个恋爱怀孕产子顺利生下小宝宝的全过程,都是麦子自己的――这与柏拉图说的守候和梭罗说的瓦尔登湖多么接近。

而且,麦子是个愣头青,绝不仅仅因为它的青色,而是因为它的脾性。麦子的脾性是,你只要让我十月份入土,入长城以南的土,我就能长出好麦子;你只要让我连成片,连出一个东西南北中来,我就能长出好麦子;你只要让我不知就里地疯,包括不要管我疯得是不是像麦子,我就能长出好麦子。

麦子所说的好麦子,是说,它是面粉的母亲,馒头的亲爹,包子的祖父,烙饼的奶奶。你想一想嘛,大江南北,长城内外,每一个横的直的斜的烟筒里,每一口大的小的铁锅里,如果没有麦子可以理解,如果没有面粉呢,那简直是不可思议!如果没有面粉,那简直不是人间而是幻境!因为,没有面粉就没有饺子,没有家,没有炕,没有亲朋好友,没有宴席。没有面粉就没有馒头,没有笼屉,没有一大锅的热水,没有热气腾腾的锅沿和灶头。

我说过,麦子是愣头青,麦子被人们夸赞的时候,麦子是浑浑噩噩的,一无所知不算,而且还心怀不满。麦子的心怀不满主要是,麦子不喜欢被人叫作麦子,它有自己的名字禾,麦子不喜欢自己的果实被人食用,十分反感总是不让它的后芽,麦子甚至反感人们总是把脱过粒、去过皮、磨成粉的麦子称为面粉。

这样说吧,在人类历史上,首先是面粉馒头,然后是白酒饺子,它们都是麦子做的、酿的,它们300天管饱,64天管醉,剩下一天人们不吃不喝种麦子。

(摘自《杭州日报》 图/黄煜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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