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在人间

30岁，关健匆匆离去。尽管生命短暂，但他的离开不遗憾，因为他已经用血肉丰满的青春铸就了人生的意义――桥，是他人生的纪念碑。

一

镜头一：“妈，不好意思，您跟我说说，咖喱虾怎么炒啊？”儿子来电话了，没等妈妈明白过来，儿子又有点儿报喜似的加了一句，“张义怀孕了，不想吃东西，炒个她喜欢的虾吧……”

“你得先坐水，水开了把虾搁水里焯一下……”

“这得大约多长时间？”儿子是工程师，一切都要技术性的答案。

“水大开了，放进去等虾变了颜色，就拿笊篱往外抄！”

“还搁其他佐料吗？”

“葱姜蒜都放一点儿……”妈妈就在电话里“手把手”地教他。

镜头二：这一觉睡得真香，似乎都已经怀抱着宝宝了。舒服地伸个懒腰，用手一摸，哟，先生已经上班了。那么魁梧的人，在自己怀孕后，走路变得比猫还轻巧。眼光不经意地扫到桌子上，暖意心头升起：一盘橘子瓣剥得整整齐齐，张义怀孕后想吃橘子可是不喜欢橘瓣上的橘络，先生把每瓣橘子的橘络都细心地剥下来，白色的橘络蓬松地堆在盘子边上，像个朝自己致意的动漫小松鼠，张义禁不住朝它甜蜜地笑了。

镜头三：陪夫人回娘家，丈母娘高兴得亲自下厨房，她觉得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女婿笑吟吟地站那儿了，“我帮您干点儿什么？”

“大老远来的，什么也不用干，跟你爸聊天去！”

“那什么，我给您捶捶背吧……”说着，就给丈母娘轻轻地捶起背来。捶得还真专业，一点儿也不影响老人炒菜。

镜头四：“妈，我们给您买了新手机，以后联系就更方便了。”这是儿子和儿媳留给妈妈的一张纸条，下面是一个什么都调整好的新型手机，拿起来就可以使用了。前几天，妈妈还收到了孩子给买的新衣服。

镜头五：街头献血车上来个青年人，“我献血……”

“小伙子，这是无偿献血。”工作人员说。

“知道的，在单位我也献过。”

“好，”验过血后，工作人员说，“200cc啊。”

“400！”小伙子一弯自己的胳膊，不容置疑地说。

“400？”工作人员张大了嘴。

“单位献血我也是400。那么多人需要血！”他把胳膊坦然地放在桌子上面。

镜头六：“妈，市里刘书记郭市长说了，要对口支援地震灾区的灾后重建。师傅说只要我报名，就带我走，我报名了。”师傅姓沙，大名沙仲达，全国劳模，得过鲁班奖的，知名度非常高。

四川地震后，北京向灾区派出了庞大的支援队伍：市政是主力。

“妈，震后的地质情况复杂，对我来说是个和平时期难得的机会，长知识长经验。我必须去。”他跟妈妈蘑菇着，“再说了，国家也不亏待咱们，每天都有补助的。”

妈妈看着充满青春活力，跃跃欲试的儿子，心里叹道，儿子没白养！够给力！不过她没有把话说出来。

“我长了能耐不说，还能给孩子攒点儿奶粉钱呢。”他见妈妈还不开口，拿出了自己的开玩笑绝活。

妈妈终于忍不住扑哧乐了。

“您同意啦！太好了！”

……

这一组镜头的主人公叫关健，是北京市政一公司的项目经理助理：1981年出生，独生子，大学生，中共预备党员。典型的生在改革年代长在改革年代的青年人。生长在这个特殊的年代，他的人生经历就有了非凡的意义。

二

其实，关健是很自负而且自信的：上高中的时候，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列了个式子，“谁来解一解？”一位同学上去，写了快一黑板了，式子解出来。老师边问，“有更简捷的解法没有？”又上去一位，用了快半个黑板解出来，不少同学发出赞叹声。老师似乎还不认可，依旧边问，“还有更简捷的没有？”

“关健，你来。”关健稳稳当当地走到黑板前边，拿起粉笔，唰唰唰三行，“老师，解完了。”

“大家看好，这就是标准答案！”就在这一瞬间，同班的张义从心里爱慕上了这位气质独特的同学。当然，他们的恋爱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

可是不要误会，关健还是一个很随和很有人情味的人，单位里面，人送外号“开心果”！大伙儿有什么问题都想找他切磋切磋，他老爱笑，眯着眼睛，“笑眯眯的”，而且谈吐幽默，经常让同事们捧腹大笑。母亲节，他的母亲和张义的母亲都会收到关健小两口送来的鲜花。大学毕业的时候，虽说他还是班长，其实大家已经散伙，各奔东西了，可是关健偏偏不这么干，他求张义的父亲，“您就帮帮忙，用车把同学都高高兴兴的送到火车站吧。”张义的父亲很欣赏“班长”的设想，成全了“班长”，直到最后一位外地同学进了站台，关健才长出了口气，自己宣布“班长的任期结束”。

他还是一个认准了人生目标坚忍不拔锲而不舍的人：大学毕业后，在设计院实习，如果愿意，他可以通过一些渠道留在这里，条件优越，待遇不低。可是，他了很多希望让自己留在这里的设想，“我学的专业不在这里，在施工第一线。我要下去，到最基层去。”看见妈妈不表态，他这么说，“整天在电脑前面，不习惯，对眼睛也不好，我愿意在施工现场，对身体也是锻炼，可以减轻体重。”话经他这么一说，谁还能拦着呢？话是这么说，现场的日晒雨淋风吹，能比室内工作优越？吸引他的是自己的人生追求，他渴望在自己独特的领域建立功勋，男子汉就要这样潇洒！当然，他有幸跟随师傅沙仲达，这位全国劳模看重关健。进入市政一公司，在人生的崭新起点上，师傅就让他参与了建设北京海淀的彩河坊桥、杏石口和香山南路。这三次大型施工，使关健积累了相对丰富的独特的施工经验。为他在后来的大胆进击奠定了基础。

三

2009年7月25日，关健风尘仆仆地赶回北京，是下午5点进的家门，赶回来参加一个婚礼：26日的婚礼，27日早晨6点离家返回四川什邡的灾后重建现场。谁的婚礼会让他这么千里迢迢的赶去赶回？是他自己的婚礼！

小宝宝出世，办满月是个高潮，他还是在大家的盼望中赶回来了，依旧是头天到达，第二天举办满月活动，第三天清晨返回什邡。这回妈妈问他，“还是那么急？”他回答，“那边等我呢，我们负责的项目要进行鲁班奖评奖前的验收，很严格，不能缺席。”这么大的理由，谁拦得住？

又一次三天的来去匆匆。

“从新婚到现在三年，我们一共也就共同生活了不到两个月。”张义后来深情地回忆着这不到两个月期间小两口的美好生活，“虽说日子短暂，但是，我觉得比有些境界低的人厮混一辈子还要充实，还要幸福，值！”

什邡是他人生的高点。

2008年夏天，关健随项目组来到了什邡，北京的天气是以干燥为主的典型北方气候，四川则是潮湿高温的天气，对于土生土长的北京青年来说，适应这里的气候就是一次人生的自我挑战。关健由于身体比较胖，加上潮湿炎热，他的身上起了成片的湿疹。入住什邡短短三十来天，就明显地消瘦了。就这样的不适应，他还是坚持白天在现场，晚上挑灯夜战，核对数据，病了，打着吊针，也坚持核对，做到万无一失。经常熬到凌晨4点，才打个盹，上班时间到了，就又照常出现在工地。他的出色 表现，得到领导的好评，很快就被任命为项目组的总工，责任更重了，他们项目组的工程总量是2.5亿元。第二年，圆满完成在建工程后，项目组又承接了新工程。此时，新工程图纸还没有全部绘出来，关健果断决定不等不靠，项目组到第一线实地勘察，拿到第一手资料。在客观冷静地勘察后，关健提出了建议，把设计方的方案修改了：要添加三座桥！他的话一出，疑问马上跟了来。

“为什么要加桥？”

“一下加三座，有必要吗？”

“三座，预算要追加近2000万，谁掏？”

面对诸多的疑问，关健不慌不忙地说出了心里的打算，“我们援建什邡，不光看眼下，还要关照到它未来的发展，加了桥，将来车多了也不堵，真正做到方便出行嘛。”经他的解释，设计方按关健的具体要求添加了三座桥。而且上级也追加了近2000万的工程款。现在，如果你在空中鸟瞰，这三座桥已经巍然屹立在什邡大地上，它们就是关健和他的团队留给什邡人民的杰作。这三座桥的作用现在格外醒目，什邡发展很快，桥的便利发挥了，当地人说，三座桥极大地便利了交通，便利了出行。关健跟妈妈说过，就喜欢铺路架桥，这辈

子就心甘情愿地为国家铺路架桥。桥是他人生的纪念碑。

四

青春是短暂的，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真理。

关健是例外，他的青春是永恒的。

什邡事毕，他又随师傅来到青海玉树，投入了灾后重建。玉树是他青春灿烂的高峰。玉树属于青藏高原，高原反应使他身体状况有所下降，但是，凭着坚强的信念，他工作更加出色，在高原，他对着鲜艳的党旗宣誓，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的预备党员。作为沙经理的助理，关健的任务很重：项目组承担了10亿的工程总量，要建12条路、7座桥和4个涵洞。工程点分散不说，还有拆迁任务。这样，关健不但要在工程上费心费力，还要挤出时间和当地政府协商沟通，比在什邡更紧张更忙碌，比在什邡睡得更少。

2011年5月一次外出时，他的车出了事故，当时的关健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一位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大夫用手一托关健的后脖颈，发现脑脊液已经溢出，他心疼地说，“这孩子不行了。”领导和同事们都急了：“运到西宁抢救！”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飞往西宁的班机为了关健整整晚起飞了两个小时！小伙子生命力顽强，硬是恢复了，身上缝了100多针！事故造成头骨肩胛骨腿骨多处骨折，在医院医治基本康复后，关健只好暂时告别玉树，回北京将养。临别的时候，师傅亲切地嘱咐，明年过了春节，春暖了你再来吧，回北京好好和家里的亲人欢聚欢聚。

好不容易有和妻子女儿一起甜美生活的机会了，心却挂念着玉树的工程，那是自己血汗的结晶。到了8月下旬，他在北京呆不住了，“玉树的人手不够，工期紧，我应该回去，现在是玉树施工的黄金期，那里需要我！”家人都知道关健的性格，也明白北京援建工程的紧迫性，他们同意了他提前重返玉树的要求，8月25日，基本痊愈的关健又投入了玉树的紧张施工中。“这时的他，嘴还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张开，肩胛骨的骨折刚刚愈合。他为了工程什么都豁出去了。”妻子张义是这样回忆的。

8月到11月初，关健在玉树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11月6日清晨，项目组圆满完成阶段任务，集体返回西宁。就在离西宁100公里的地方，关健乘坐的车不幸坠入了40米深的山涧里，当大家找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当过幼儿园园长的妈妈赶到西宁，见到儿子的时候，她用手轻轻摸着孩子的脑门，“孩子，妈妈30年来，没有当面表扬过你一次。这回，妈妈要当面夸你：你是妈的自豪！”话音刚落，周围一片抽泣声。

妻子张义说，有一次，他们走过立交桥，张义有些恐高：这桥真高，要是掉下去，就完了。关健马上否了，可不能这么想，要幸福地活着。停了一下，又深情地注视着妻子，说，万一有一天，自己不在了，他真心地希望妻子孩子家人以及所有的人幸福。他就是带着这样的理念离开了。

古人说，30年为一代。按这个推理，关键30岁离开不遗憾。他以一位生在改革年代受教育在改革年代成长在改革年代贡献在改革年代的新人身份，向祖国交了一份圆满而且优异的答卷：爱党爱国爱家人爱工作，是全面发展的人。所以当他离开的时候，以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的身份被覆盖了鲜红的党旗！青海省委强卫书记说，青海人民永远不会忘记关健。他是受北京市领导和人民的委托援建兄弟省份的，在这个意义上说，北京人民也不会忘记关健。

北京精神由于有了关健30年生命的闪光更加厚重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