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婆送上欢场

午夜的城市,像一个沉睡中的巨型婴儿,街道上残留着暴雨侵袭过的痕迹:折断的树枝和残破的塑料袋顺着两旁汩汩的水流漫无目的地乱窜。丑陋与肮脏被完全暴露,平日里那些遮遮掩掩荡然无存。在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陈山石开着自己的黑色广本,心情如若这一片狼藉。这是他妈的什么世界?他有些陌生了。

“怎么不说话?”老婆李荣荣把手伸过来,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腕。

陈山石明显感觉到她手心细细的汗珠,想起先前在聚会上偷窥到的一幕――丰年地产公司老板周欣把嘴凑到李荣荣脸上一阵乱啃,用肥厚的手掌在她腰上摸索,而她自始至终没有太多反抗的意思,要不是他巧妙打断,后果不堪设想。他强忍着不适,借口太累了。他能怪谁?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小试牛刀

仲夏的午夜,同样的街道。

一辆福克斯里面,陈山石面带微笑,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嘿,今天多亏你了,荣荣!”他把乡村音乐的音量调小,转过头,望着旁边一脸倦容的李荣荣,手不自觉地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

“今天的单子多少?50万?”李荣荣不屑地把脸转向车窗一边,“也许我该问你要5个点的提成。”

陈山石一听,哈哈大笑起来,完全忽略了老婆的不快,又或者只有这“豪爽”的笑声才能回避眼前的尴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那天宴请一个潜在客户。五十万的单子,对陈山石那个刚刚起步的风语广告公司来说,简直是个事关生死存亡的大机会,他说什么都不可能轻易放过。

“这是我的助理小李。”饭桌上,当陈山石看到对方停驻在老婆李荣荣身上饶有兴趣的眼神,他生生地将“老婆”两个字换成了“助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介绍,大概是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会使合同签得顺利一点吧。“我太太,哦,在家呆着呢。”

李荣荣心里咯噔了一下,从脸上勉强挤出笑容。

陈山石一个劲儿地暗示她给客户敬酒,她心有不快,但看着老公对此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或许是为了不让新婚不久的老公失望,几番挣扎过后,酒杯还是被她的纤纤玉手举到空中。

虽然算不上倾国倾城之貌,李荣荣也颇有几分姿色,加上声音好听,说话显得温柔可人,深得客户喜爱。一顿饭的工夫,50万的单子便有了眉目。

半晌,陈山石收住笑容,抓起她那只端酒杯的手,放到嘴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我的钱都是你的钱,我今天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为了咱俩以后可以生活得更好。”转而又用京剧的腔调,“有劳娘子了!娘子果真是帮夫命哪!”

上阵不离夫妻

关于女人的帮夫命,陈山石深信不疑。要不,怎么李荣荣一出马,客户就容易搞掂呢?那个刁钻的轿车经销商,那个老土的做冰棍儿的老头子,还有傲慢的服装连锁店老板,看到李荣荣都赞不绝口,说什么难得见到这么才貌双全的女士。

某客户接触了好多次,一直摆谱,久攻不下。李荣荣在他面前软磨硬泡,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搞得那客户觉得不答应就是不人道了。合同签下来,陈山石大赞其厉害。公司的规模逐渐扩大,从一年百来万的业务量到几千万,她的功劳不可小视。

而每每看着那些客户在自己的公关之下俯首称臣,不可比拟的成就感就会在李荣荣心里油然而生,她为自己在老公面前立了功而得意――她的确没有辜负那些赞美之词。她开始习惯酒场上客户都叫她“李小姐”,也越发在交际场合中卖力拉拢讨好那些男人们。

有个喜欢喝酒的东北老板,饭桌上只喝白酒。几杯下肚,李荣荣撑不住了,直往厕所里跑。陈山石不放心,借口跟了去。只见她头完全埋在面盆里,全身使劲儿抽搐。陈山石突然很心疼,伸出手去拍她的背,她抬头看他,鼻涕酸水流成一片,还硬撑着:“没事,我现在已经练得想吐就可以马上吐出来了。”这话听得他心里直发酸,让老婆受这种苦,真有点儿不是男人!

待李荣荣回座,又是一轮推杯换盏。东北老板的手下起哄,要她和老板喝交杯酒。陈山石正想打圆场替她推脱掉,只见她“嗖”的一声站了起来,走到东北老板面前,大大方方把酒杯从对方胳膊中穿过,一饮而尽。

好!周围一群人拍手叫好!李荣荣转过头,给陈山石一个得意的笑容,全然没留意到他脸上的尴尬。

“这都是为了你,为了公司,为了我们!”

之后的日子里,当陈山石提到不想让老婆在各色人物间周旋,李荣荣总是这样说。那些场面上带来的不快顿时又烟消云散。不可否认,李荣荣以助理的身份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初衷并不是为自己。每当看着老婆和那些男人有说有笑,陈山石总是提醒自己: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是个男人,男人就应该心胸开阔,不能小肚鸡肠。比起那些自己一表人才,老婆却拿不出手的男人,他陈山石算是幸运之极了。

离弦的箭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生活如同事先编好的程序,按部就班地运转着。陈山石和李荣荣背地里仍是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外人面前又是事业上的完美搭档。

在接触丰年这个大客户之前,陈山石都努力让自己觉得他是受老天眷顾的,他应该相信老婆对自己的感情。但丰年地产公司那个色迷迷的老板周欣出现后,一切似乎都变了味儿。他会当着陈山石的面去摸李荣荣的手,死死抓住不放,好像要从中捏出水来。陈山石假装咳嗽,换来的却是置之不理。

更过分的是,周欣竟然越过陈山石,直接邀请李荣荣;而李荣荣趁老公不在身边,真的去赴了宴。

“不就是吃顿饭吗?四百万啊!四百万!多么重要的客户!我们能不顺着他点儿吗?”

陈山石为此窝火,李荣荣却说和气生财。陈山石承认自己在责怪李荣荣的时候其实也是心虚的。他俩都知道,要不是以前的广告公司跟周欣闹翻了,这馅饼也不会掉到他们头上。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但心里早已埋下芥蒂。眼前的李荣荣已今非昔比,他觉得老婆如同离弦的箭,最终会落到哪里,好像已经完全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他有些后悔把这支箭拿出来当武器,他应该为自己的侥幸心理付出代价。

可当他真正意识到这一点时,却发现一切都晚了。事情远没有他当初预想的那般简单。签单只是第一步,而接下来的沟通、计划书、预付款、结账,甚至是接下来的续签无一不需要李荣荣的介入。一旦那些客户知道了李荣荣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助理而是老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注定是一场危险的游戏,一旦开始就必须玩到底!

“荣荣――”他终于开口,那些字眼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看周老板确实对你心怀不轨啊!刚刚你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

“哈哈,这点儿醋你都要吃啊!那个又老又丑的胖子。”李荣荣打断他的话。

她心虚了!怕他说出自己看到他们在露台上的苟且之事。而陈山石断定,她是在避重就轻,故意贬低对方来收买他。

“放心,等合同签下来,我立马拒他于千里之外。”

多么巧妙的卖乖。她真的已经成公关高手了!可其实两人心里都很清楚,就算是合同签下来,要想顺利做成这笔单子,这戏也不得不继续演下去。更何况,一旦这笔单子进展顺利,丰年这个大客户的单子可是源源不断的。

公司正处在发展的关键期,上下几十号人等着他发工资吃饭,陈山石也曾想过干脆就直接跟接触过的客户讲自己和“李助理”决定在一起了,这也无可非议。而一想到如此一来,周欣这边的单子极有可能出现变故,他也迟迟下不了决心。

可想起刚才自己只是在阳台的落地窗后面偷偷驻足了几秒钟,只是这几秒钟之内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怒火中烧,而之前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全然不知。还有那次李荣荣单独赴约,越想越可怕。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120码!他想赶快回到家,赶快用睡眠来逃避现实。

风不止

丰年公司把合同样本拟好了,法律顾问仔细检查好几遍,终于从那堆枯燥的文字中抬起头,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两只小眼睛向陈山石投去坚定的眼神。陈山石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一切程序都是过场。他望着桌上的文件出了神。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桌上的一叠文件在此刻分外刺眼。

陈山石亲自把签好的合同送到丰年公司。胖子周欣用熊掌把文件递给秘书,示意她赶快去盖章。

“我这个助理啊,笨死了,做事说话慢吞吞的。跟李小姐比起来,真是差远了。”周欣瘪叽着两片肥厚的嘴唇。

陈山石本来想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只有点头赔笑。

“李小姐又漂亮又能干,我要是你,肯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嘿嘿――”

看着他一脸淫笑,陈山石恨不得冲上去把他那肥得冒油的脸切下几块去喂猪。拳头都捏紧了,可突然有个声音在提醒他:合同!合同还没拿到手。他又使劲儿挤出笑容。

走出丰年公司,陈山石为自己刚才的冷静感到吃惊,他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孬种胆小怕事?自己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只要合同一到手,立马赏周欣一个大嘴巴子。可真的合同到手了,他敢么?后面将要进行的任何一个程序出现问题都可能直接导致这笔到手的合同沦为一纸空文,更何况他还指望着下一单呢。

他矛盾而无奈,想收手却又忍不住诱惑。那个可怕的念头再一次袭来,他打了个冷颤。

“荣荣,如果以后有个比我有钱的男人追你,你会离开我吗?”他还是忍不住凑到老婆耳边轻声问。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别管,回答我。”

“如果是周欣那种丑八怪,我才不要!不过,换个帅哥,那就不一定了。”李荣荣把枕头稍稍挪了一下,转过头来,顽皮地眨眨眼。

她怎么立刻想到周欣?那该死的胖子果然追过她!他气得不知说什么好。

“哈哈,我说着玩呢,瞧把你吓得!”李荣荣伸手搂住他脖子,“全天下的男人,除了梁朝伟,就是你最帅了!”

陈山石没看李荣荣的眼睛,他在心底轻轻哼了一声。多好的演员,她把对付别的男人的招数用来对付自己老公了吧?

鬼

每当老婆电话响起,他的心脏就要使劲收缩一下,耳朵长了脚恨不得贴到李荣荣身上一般,但听到的都是些礼节性的寒暄和说笑。陈山石想:还有没听到的电话呢?有时候他想得直扯头发,也搞不明白自己这样到底希望得到什么结果。是捉住老婆的把柄呢?还是彻底证明老婆的清白?这成了他生活中永远的悖论。

自从那次奇怪的对话以后,李荣荣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她开始多放些精力在家里的事情上,公司的业务能不过问尽量不过问,在重要的饭局或者社交活动上也极力表现出与陈山石关系不一般的样子。这也一度促使那些盯上李荣荣的客户们无奈放手。

可陈山石对她突然的转变并不买账,反而越发觉得她是心虚。

经过几个月的严密监视,陈山石始终没有发现老婆出轨的实质性证据,他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神经过敏。但每次看到李荣荣和那些男人谈笑风生,还有他们望着李荣荣贪婪的眼神,那些芥蒂和怀疑又会像杂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生长,渐成燎原。

编 辑 任忠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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