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官八股”

年初，在重庆市政协三届一次会议提案现场办理会上，有位政府官员在发言中，照本宣科，满嘴官话，好长时间都没有切入主题，在场的市委常委、副市长黄奇帆听不下去了，发出一声“断喝”：“这种场合就不要说这些官话了!没有必要!”

差不多同时，榆林市有个“套话副局长”，在一次会议上，竟然连自己分管的业务也搞不清楚回答不了，只是用一些空洞的数字和不着边际的套话企图蒙混过关，受到市长毫不留情的训斥：“老百姓白养活了你!”广东省省委书记近日在省政协一次会议上，也提到官场的话风问题。他说：“要让领导同志讲真话不讲空话，讲有感而发的话不讲照本宣科的话。”地无分南北，不约而同地发起了对官话的抨击，说明官场的这一多发病常见病，越来越不被容忍了。 官话，原本指元明以来通行较广的北方话，其中心是北京话，因其为官场所广泛使用，故名。后来，官话的含义发生变化，成为“官腔”即官场中冠冕堂皇的门面话、套话，官员用以自我粉饰或敷衍塞责、刁难群众。如今受到“断喝”的官话，自然是这种充满官腔官调的官话。

官话，在相当程度上，是空话、套话、大话、假话、废话、僵话等的混合体。1942年期间，针对当时文风中出现的八股式、教条式的现象，作了著名的《反对党八股》的讲演。指出，党八股“非常容易使革命精神窒息”。如今的官话，是话风上的八股，在“使革命精神窒息”上，与党八股可说是异曲同工，不知是否也可称之为“官八股”?这里，仿效《反对党八股》的笔法，试析一下“官八股”的危害，也来个“八股”，“以毒攻毒”。

首先，“官八股”与“党八股”一样，空话连篇，言之无物。有些官员喜欢讲长话，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表面架子很大，实际内容却空空洞洞，如同“空孕”一样，肚子的外部征候像怀孕，肚子里面却是空的，永远也生不出孩子。称之为“懒婆娘的裹脚布”，又长又臭。这种长而臭的官话，常会使听众像吃到苍蝇一样无奈而难受。

其次，“官八股”是套话连连，了无新意。套话，是一种流行的公式化语言，不同时期不同行业都存在，讲一点是难免的。但是，必要讲时也只能作为一种点缀，万万不可作为“主餐”。倘若满嘴都是套话，讲些人所共知的东西，没有自己的思想、认识和体验，也就无法与群众在心灵上沟通，就会像鲁迅曾经指出过那样：“套话一说完，主客便只好默默地相对，逐渐沉闷起来。”在那“套话”盛开的地方，往往是因循守旧，难于有创新精神的生长与发扬。

第三，“官八股”是易真为假，假话不断。马克思说过，一步行动胜过一打纲领。意思是说，要多办实事，要多做少说。可是现在的一些官员却反其道而行之，嘴上不停地说着“纲领”，反复表示，“一定要认真贯彻，坚决执行”，然而，却是“言语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只说不做或多说少做，迟迟不见“认真贯彻”，也不见“坚决执行”。言行不一的结果，“假作真时真亦假”，官话成了缺少信用的假话。

第四，“官八股”无的放矢，废话迭出。这类话尽管放之四海而皆准，比如要“进一步”如何如何，要“加强领导、发动群众、落实政策”等等，然而却不与实际结合，到底怎样“进一步”，怎样“加强领导、发动群众、落实政策”，全告阙如。这些错也不错、用也无用的官话，就成了“正确的废话”。“废话”虽然“正确”，但毕竟属废料废品，徒增官场的语言污染。

第五，“官八股”装腔作势，官味十足。说，“有些党八股，不只是空话连篇，而且装样子故意吓人，这里面包含着很坏的毒素”。官味十足的官话套话假话废话里，这方面问题就更突出了。不少官话都是居高临下，哼哼哈哈，摆架子，装样子，“故意吓人”，用以对手中权力的炫耀。

第六，“官八股”公式僵化，语言无味。批评党八股是“甲乙丙丁，开中药铺。”官话也大多如此。讲话先是大一二三四，再小一二三四，继而有阿拉伯数字1234，还少不了英文ABCD，这是一种形式主义的方法，未能抓住主要矛盾，按照事物的内部联系进行分类。这也是许多官话讲了一大箩，却少有深刻货色的原因。同时，说话本是心性的表示，应当生动活泼，富有个性，可官话多是公式化模子浇铸的统一产品，了无情趣，“像个瘪三”。

分析党八股的第七、第八条罪状，分别是流毒全党，妨害革命；传播出去，祸国殃民。也完全可以用这两条作为“官八股”的第七条、第八条，表明其危害的严重。话风与文风一样是政风的一面镜子，到处泛滥的官话套话，与高效务实的政风建设严重地相违背。古人有言：为民立言，唯真为美。不清除“官八股”，不向官话套话告别，不多点情真意切，实实在在的真话，执政能力是难于提高的，是难于进入至美至善境地的。

近来，包括不少领导干部在内的人们，纷纷大声疾呼讨伐“官八股”，说明官话不仅越来越不得人心。遏止官场的官话，虽然需要高级官员的“断喝”，根本之道还在于提高所有官员的政治思想文化修养，不是不学无术，不是“嘴尖皮厚腹中空”，不醉心四平八稳，不安于等因奉此，不炫耀权力，不敷衍塞责，而是真正以民为本，为了完成自己为人民服务的使命，勤于学习，勇于实践，努力探索创新，一切从实际出发，重实情，说实话、出实招、办实事、求实效。同时，加强民主监督，使官员炫耀权力与敷衍塞责的本能冲动，难于在话语中表现出来。这样方可从根本上消除官话，消除“官八股”。以现任官员的“断喝”遏止“官话”，虽有效，但效有限。

(摘自2000年第7期《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