阐释时代和“时代的阐释”

时间:2022-10-24 01:44:12

阐释时代和“时代的阐释”

2013年,一个特别的公益广告席卷了整个中国。从北京天安门广场的大屏幕,到成都地铁里的大灯箱,以及天津、南京、青岛、西安……几乎所有中国城市的工地围挡板上,都可以看到一组以“中国梦”为主题,以“泥人张”彩塑、杨柳青年画、丰子恺漫画等传统艺术为表达方式的宣传画。

那个一袭红衣、小手托着下巴、圆圆滚滚的胖女娃,伴着“中国梦,我的梦”的大主题,获得了覆盖大江南北的出镜率。她的创作者—天津“泥人张彩塑工作室”的林钢,在接受《瞭望东方周刊》采访时说,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个被自己命名为“憧憬”的彩塑作品,会被这样“发现并升华”。

传统艺术何以安身立命

清朝末年,擅长捏泥人的穷孩子张明山将泥塑做成了远近闻名的家族生意,开创了中国民间工艺美术的著名流派,并得名“泥人张”。历经近半个世纪的内忧外患,在天津这个商业化程度相对较高的城市,“泥人张”的绝活不仅传承了下来,还成为了这座城市的一张名片。

1949年之后,张氏的几位传人有的做了天津市文史馆馆长,有的受聘到中央美院等高校任教。而对保存“泥人张”流派的彩塑工艺最为重要的是,1959年天津成立了“泥人张彩塑工作室”,归天津市文化局下属,并招收了第一批学员。“泥人张”正式成为一个事业单位。

“按现在的话来说,这其实就是抢救。”“泥人张彩塑工作室”高级工艺美术师林钢告诉本刊记者,其实当时张家的后人已经没有几个在做泥人了,如果当时不成立这个工作室,不招收学员,“泥人张”很可能早就濒临失传的境地。

“泥人张彩塑工作室”一直不断从美院招收毕业生,教给他们这一传统工艺,培养出的几代学徒有的陆续转行,有的留下钻研精进。许多优秀的学徒在学习掌握“泥人张”传统技法的同时,开创出各自不同的风格。

“虽然说艺术有它的生命力,但是传统的东西与现在毕竟是有隔膜的。就比如说京剧,现在的人如果不是从小长期接触,很难对它有兴趣。所以,传统艺术有没有国家的重视和保护,差别会很大。”与林钢同时期进入“泥人张彩塑工作室”的高级工艺美术师张玉生对本刊记者说。

张玉生所说的“差别”,在天津三大民间艺术的不同命运上就能体现。半个世纪前,“泥人张”成立了工作室,杨柳青年画成立了画社,都归文化局管,不仅搜集、留存了很多珍贵的老作品,也都开枝散叶,培养出了几代传人。然而,一百多年前同样出名,和“泥人张”一样获得过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的天津“风筝魏”却逐渐式微。

1949年以后,“风筝魏”没有像“泥人张”那样成立工作室,一直局限于家族内部传承。今天,虽然还有魏氏后人以“风筝魏”为名开风筝店,但一些古法手艺已经失传,作为一门工艺流派,它面临着传承和发展的困境。

鲜明的时代特色

在计划经济时代,“事业编制”为搞工艺美术的人们提供了重要平台。他们不仅有相对稳定的收入和相对充裕的创作时间,也获得了“采风”的合法身份。民间的彩塑艺术灵感源于生活,“泥人张”的工艺美术师和学徒们每年都会外出“体验生活”以获取灵感和素材,作品也因此记录见证阐释着时代精神。

1978年,第五代“泥人张”的代表人物杨志忠创作了一件佤族少年跟几只鹅“打架”的泥塑,被选入了人教社小学二年级语文课本,课文名叫《颗粒归公》,讲述的是“弟弟”为了保护公家的粮食跟自家的鹅对峙,被路过的“泥人张”看见并表扬,然后为他塑像的故事。佤族少年双手高高托举着麦穗,睁大圆圆的眼睛瞪着几只跟他抢粮食的鹅,这个艺术形象以及“大公无私”的教育阐释,一起留存在许多70后、80后的记忆里。

“现在我们也会下乡采风,但是跟那个年代是完全不一样的。”张玉生告诉本刊记者。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他和林钢一起到河北兴隆的乡村体验生活,出发前,先要拿本地粮票换全国粮票,到单位开介绍信、盖章。到了河北之后,要先到当地县里交介绍信,然后让县里的文化局或者宣传部再开一个介绍信到乡镇,乡镇里再给安排一个接待他们的村子,在老乡家里吃住。白天,大人们下地干活去了,他们就跟村子里的小孩一起玩,给他们捏泥人。

正因如此,从“泥人张彩塑工作室”陈列在橱窗里的成千上万件作品中,人们可以清晰地找到不同时期,不同民族和地区的记忆。而这些有着鲜明时代特色的作品,又被一代代的欣赏者发掘、阐释,赋予新的意义,投射进现实中去,表达人们新的想法和价值观。

2013年,被选中进入“中国梦”系列宣传画的还有高级工艺美术师孙永升的一套作品─《村官》。一个女大学生村官,背着背包,戴着鸭舌帽,蹲在地上跟老乡一面交谈,一面用本子做笔记。其形象与村官的传统形象迥然不同。

有趣的是,因为那位女大学生村官的形象太像记者,所以在“中国梦”系列宣传画里,这组作品被改名为“新闻战线走转改,基层采访中国梦”。

面临考验的杨柳青

与“泥人张”的作品一同入选“中国梦”系列宣传画的,还有很多天津杨柳青画社的年画作品。

在杨柳青画社的博物馆里,收藏着6400多块画板和1300多种画样。博物馆一位工作人员向本刊记者介绍,历史上,天津杨柳青有很多家年画店,创作出了大量画式和雕版。即便是在很艰难的历史时期,杨柳青年画依然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创造力。

传统的杨柳青年画作品里,有大量用通俗易懂的大白话宣传优良民风的作品。这些作品多由当时的官方出画样,委托画店制版印刷,然后张贴在乡间市集,成为早期的“公益广告”。比如一幅讲述爱说谎话的“王大谎”真遇到麻烦时没人再相信他的老年画,这次就被“中国梦”系列公益广告发掘出来,以“诚信”为题再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在大半个世纪的战争动荡中,大量画版曾被八国联军、侵华日军、国军等部队征集了去当柴烧,还有很多画版流落民间,变成鸡窝棚、搓衣板。近年来,因为出版业本身的变迁和人们生活方式的改变,雕版印刷的杨柳青年画工艺正渐渐失去市场。

而最为核心的,是艺术的创新能力面临严峻考验。

和“泥人张工作室”一路“事业”到底不同的是,杨柳青画社在改革开放之后改制,开始了企业化管理。虽然依旧归属于文化局,但财政上开始独立,对艺人们而言,绩效和考核变得非常重要,潜心搞创作的空间变小了。现在,重复生产更多,有影响力的创新的画式作品较少,出售的年画商品和延伸产品,也都是以老的画式为主。

“年画不能空洞无物,得有意义。”一位不愿具名的杨柳青画师告诉本刊记者,对杨柳青来说,需要继承和保护的不仅是雕版印刷的这种形式和艺术风格,更重要的是其精神内核,和不断创新的审美表达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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