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鸟

梦里，我走进了一片森林。

一片立满木桩的森林，放眼望去，光秃秃的一片，泛黄的年轮像一只只狰狞的眼，没有任何遮掩，直视着那苍白的天空。太阳不敢出来，怕被拷问而语无伦次。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孤立在矮矮的木桩间。

我努力把衣服里饱满的风挤出来，好让自己瘦得可以配上这世界的荒凉。小心翼翼地逡巡，谨慎地落下每一步，生怕下一秒自己就会变成这些枯木桩中的一个。

蓦地，发现远处的木桩上有一个小黑点，在微微颤动。我疯跑过去，近到眼前差点一个趔趄滑倒——那是一只鸟。

凑近，它仿佛觉察了我的鼻息，虚弱地睁眼，只露了一条窄缝儿，又缓缓合上。一阵寒风袭来，半晌，它干枯的羽毛轻抖，再次睁开了眼：

“您——是人吗？”

我愣愣地点点头。

鸟儿石子一般的眼珠动了一下：“好人，求您带我出去吧！”

我瞥了瞥满眼的木桩，心生怜意：“你怎么在这儿？”

鸟的故事讲完了，只有阴冷的风。

“莫非你想做人？”我自言自语。

“当然，我想拥有人的智慧，这样就能逃离这个牢笼般的地方！”它显得有些急迫。

“我也想像鸟一样飞翔！”我喃喃。

我偷看它一眼，目光在一瞬间凝固：在鸟混浊的眸子里，我的脸开始凹凸变形，皮肤钻出细密的绒毛，如疯长的野草，嘴迅速地合拢、延伸，成了尖尖的喙。

我拼命地扑打着翅膀，想飞得更高，身体却越来越沉，径直坠入“牢笼”的深处……醒来，震落了一屋的灰尘。

主人还伏在桌前读他那永远也没读懂的诗：网——北岛《生活》。他在这个租住的阁楼里一待就是三年，从没迈出过一步。

扑到水槽边：水中的自己——依然是鸟。

哦，我原来就是一只鸟。一只总幻想着做一回人的鸟。刚才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仿佛被梦惊醒。我在屋中上下翻飞，左右盘旋，前后扑腾，纵声鸣唱：我要自由！我要自由！

“这一只该死的鸟……”主人一抬手，我归了笼，伴随着一地飘落的羽毛。

啄着鸟食，饮着清水，望着网格状的蓝天，回味着刚发生的一切：

寻找自由需要冒险，唉，梦里梦外，都是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