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货币战略

时间:2022-10-22 09:58:33

边疆货币战略

相隔33年,先后平定新疆和的两位将军,在枪炮声沉寂下来之后,都在提交给中央的战后重建方略中,提出了同样的建议:改革货币体制,发行自主货币。

1759年9月13日(乾隆二十四年七月廿二日)、1793年1月17日(乾隆五十七年农历腊月初六),乾隆皇帝分别批复了兆惠、福康安的奏折,同意在新疆发行新的铜币、在发行新的银币。

兆惠底定新疆的次年(1760年),乾隆在一份上谕中坦承新疆遭遇的白银外流:“内地所用银两,携至外藩交易,有发无收,将来恐致耗散。”同样的白银外流情况,在也出现。当时中国白银外流的主要通道,一是通过南疆流失到中亚,一是通过流失到尼泊尔。

两地白银外流有着相同的原因:与周边邦国的贸易,因经济结构的关系,多是出超;因平叛战争而导致以军需为主的大量内地投资进入,白银储量大大超出本地市场的供给能力,溢入周边邦国。

两地不同的原因是:南疆长期被准噶尔势力盘踞,包括货币在内的实际上难以行使;而地区,虽然在握,但长期没有铸币工业,依赖尼泊尔的铸币,无谓地将货币拱手相让。 钱币乱象

早在明朝嘉靖年以前,藏地一直没有辅币,只能将银锭切割成碎银,极为不便。16世纪开始,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开设了一家铸币厂,的银锭送往尼泊尔加工成银币,就成了这两个地区最为重要的金融产业,并因16世纪中叶两地签订了加工条约,而得以制度化。

这一特殊的跨国金融加工产业,表面上实行等重交换,尼泊尔并不向中方收取加工费,但其却在银币的成色上大做手脚——掺杂铜铅合金。学者布尔努瓦的计算表明,这种掺假银币可令尼泊尔从中获得12%的可观利润。

更麻烦的是,当时尼泊尔的马拉王朝已分裂为三个互相竞争的土邦,他们竞相提升银币里的铜铅比例,甚至掺杂超过一半。如此奇葩的劣币,外观已经毫无银色,而是青色,却在驱除良币方面功效显著。

掺假之外,尼泊尔一方还有更大的暴利——利用欧洲与中国、内地的金银比价差额,进行炒作,利润最高可达58%。因此,以和尼泊尔为一方,以北印度为另一方,之间出现了一场有关金属银价格大投机的活动。

兆惠在1759年的奏折中明确提出:“回部钱文应行改铸。”

所谓“回部钱文”,是指此前在南疆地区通行的准噶尔货币。这是一种铜质铸钱,当地称为“普尔钱”。

当时世界上最为通行硬币,铸造方式大致有两种,一是西方通行的所谓希腊罗马式,以打压法铸造;二是东亚地区通行的所谓中国式,以浇铸法铸造。新疆虽然早在汉唐就纳入了版图,但总是随着中国政局的变动,而常游离于主流之外。

兆惠率军收复南疆,重新铸币发行,即便在宣示上也是必不可少的措施。“回部钱文应行改铸”,不仅是经济战略需要,也是政治战略需要。 铸剑为犁

兆惠提出的铸币方案有两种。第一种是“照内地制钱,每一文重一钱二分”。“制钱”即制式铜钱,外圆内方,其铸造方式、含量、铭文,均有明确的法律规定。这样直接将内地铸钱所用的模型带到新疆即可,从而可迅速将新疆经济融入全国一盘棋中。而其不利之处则是不符合南疆当地人的使用习惯,而且新疆经济百废待举,一步到位与内地货币并轨,可能会给当地经济带来很大冲击。

第二种方案是“即照回钱体质,一面铸乾隆通宝汉字,一面铸叶尔羌清文及回字”,即对南疆原先通行的“普尔钱”进行改造,铭文去除宗教教条,突出“乾隆通宝”这一标识,并使用汉满回三种文字。显然,这种折衷方式既顾及宣示,又顾及了当地的使用习惯。

乾隆其实并未在这两种方案中选择,而是做出了 “一疆两制”的第三种决策:在北疆地区发行内地制钱,而在南疆地区则采用兆惠的第二种方案,发行“新普尔钱”。

整个新疆地区,政府体制有三种形式,一是北疆地区的郡县制,与内地完全相同;二是吐鲁番、哈密及厄鲁特、哈萨克等地的札萨克制;三是南疆地区的伯克制。实行郡县制的北疆及实行札萨克制的吐鲁番等地,长期与内地经贸来往频繁,早已纳入了制钱的实际使用范围,可以一步到位推行内地的货币。乾隆的方案,是因地制宜的现实做法。

战争刚刚结束,铸造新钱所需要的铜材,短期之内还难以运抵新疆、尤其南疆,因此,兆惠建议:“现有铸炮铜七千余斤,请先铸五十余万文,换回旧钱另铸。”

将铸造大炮的铜材改为铸造钱币之用,这无疑是“铸剑为犁”之策。兆惠实际上是拿自己的政治生命做赌注,体现其对新疆维稳大局的自信。

“新普尔钱”弃用了此前“形椭首镜、中无方孔”的形状,而改用外圆内方,定重二钱,按照1∶2的兑换率回收旧钱,次年改为1∶1回收。如此优惠的政策,大大加快了旧钱的回收速度。

“新普尔钱”开始发行后,南疆地区出现了铸币厂,最早是在叶尔羌,而后扩展到阿克苏、沙雅等地。随着经济的发展,原先相当原始的铜矿业开始兴旺。政府鼓励南疆民众开采铜矿,铜矿的规模得以迅速扩大,技术得以迅速提高,成为当地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的助推器。

“新普尔钱”在整个南疆地区发行,大大超过了此前准噶尔统治下只有叶尔羌、和阗、喀什噶尔三地使用铸币的局限,解决了南疆其他地区的货币“短板”,令南疆商贸流通提速。南疆各级政府设立集市;中央财政则对南疆棉布等实行政府采购,输往北疆以换取马匹。这种“绢马贸易”既盘活了南疆与北疆的资源,又提高了南疆与北疆的生活水平,南疆以“新普尔钱”为核心的金融体系,也得以不断壮大,为数十年后在全疆地区推行“新普尔钱”打下了基础。

更为重要的是,南疆实行单独的货币体系,有效保护了当地新生的经济。晚清时期,内地多次发生“钱荒”,导致银价暴涨、铜钱贬值,而南疆地区的“新普尔钱”则因保护而一枝独秀,令南疆避免遭受内地货币波动的池鱼之殃。

对于政府来讲,南疆实际上已经成为货币特区,大大减缓了中央财政的负担。原先需完全从内地调拨的军饷和新疆发展所需的巨额资金,有相当部分可以用“新普尔钱”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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