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岁的“中国小妈”

抱着两个多月大的女儿燕燕，12岁的妈妈李思思唯一会做的，是模仿自己的妈妈给婴儿把尿，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母亲”的概念。对于遭受的记忆，她总是说自己不记得了，而对于未来，她想到的只有“逃离”。

李春生说，怀孕之后，女儿的脑子好像坏了，将来的事他自己也不敢想。而眼下，尽管公安机关已经结案，一场试图设法74岁老人即是元凶的拉锯战，却仍在李家与祁阳当地公安、司法机关之间胶着上演。

为了翻案保胎

一个年仅12岁的小学六年级女生怀孕，一个74岁无妻无子的五保户老人经警方DNA鉴定竟是女生腹中胎儿的父亲，一场关于三个梅溪镇中心小学老师涉嫌的指控……今年1月下旬以来，湖南省永州市祁阳县偏远小镇梅溪镇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半年多前，李春生和王小英在医院得知女儿怀孕并在两日后报警，在那份DNA鉴定结果出炉前，他们本想偷偷把孩子打掉，毕竟“这种事情名声不好”。

根据永州市公安局司法鉴定中心的鉴定书，思思的羊水样本与邻村74岁老人唐冬云的血样，在共有的STR基因座的分型符合孟德尔定律，即唐冬云是思思腹中胎儿的父亲。

李春生称，此份DNA鉴定，警方并未对思思所指控曾对其的三名老师汤某、唐某和“胖子老师”王某进行血样抽取，却对一名并不在指控范围内的陈某进行了血样抽取。此外，唐冬云与李家本就有亲戚关系，这更让他怀疑DNA相符正与此有关。

这份DNA鉴定，李春生没有签字，并决定让女儿把孩子生下，“娃娃就是证据，生下来再做鉴定。”虽然唐冬云被判罪并处以12年有期徒刑，但李家人认为，这不是真相。

“这个鉴定疑点太多，他们就是想找个替罪羊。”

“镇上的人三番五次来找，不想我把事情闹大，让我去把孩子打掉。”李春生回忆，为了保胎，王小英带着孩子东躲。先是回到距离现居住地5公里外的山上老家城墙村躲了1个多月，后来又到邻县祁东县火车站附近租下一处平房，藏了2个多月，直至孩子生下。

指控惹来官司

5月8日，经过剖腹产手术，思思诞下一名6斤重的女婴。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并不知道，自己肩负着翻案的重任，更无法料到她的降生还带来了一纸诉状。

语文老师汤某和数学老师唐某是被思思指控对其的两名老师，6月，二人以侵害名誉权为由将李春生告上法庭，对一事矢口否认。

根据思思的表述，被是从去年6月开始，而汤某是“第一个做那个事的”。从6月至7月，汤某先后“做过10多次那种事”，并且在第一次时曾让她喝下类似米汤的水，事后还用水果刀划伤她的左手，以此威胁她保密。而唐某和另一名“胖子老师”王某的，则发生在当年9月份。

在梅溪镇中心小学一间教室内，唐某接受了记者的采访，称自己直至现在仍不知思思为何指控自己。唐某曾在思思一年级时在其班级内任课，他的印象中，思思的数学成绩很差，那一年之后与思思再无交集。“我做过结扎手术，不能生育。”1987年唐某生完儿子后，便做了手术，而这也是思思怀孕与他绝无关系的理由。

遭受指控最多的汤某从未教过思思，称自己甚至根本不认识这个学生，而针对思思讲述的“作案”过程，汤某强烈否认，“根本没有的事，这对我和家庭影响很大，我要通过法律途径证明清白。”

7月2日，祁阳县公安局发出《不予立案通知书》，称李家控诉3名老师案经审查认为无证据证明犯罪事实存在，根据相关规定不予立案。李春生没有按照警察的要求，在通知书上签字，“必须要再做鉴定。”

在多家媒体的关注下，祁阳检察院和公安局多名人员于20日再次聚集李家协商DNA鉴定一事。李春生要求当着李家人的面，分别抽取唐冬云等3名老师和燕燕的血样，并给李家人一个备份。几小时之后，因来者无法满足李家人血样备份的要求，这场协商终不欢而散。

变形的生活

梅溪镇中荷村稻田边一处破旧的土坯房原本住着思思一家三口，在不少村民已沿着镇中心道路盖起自家民房的时候，李春生还只能东拼西凑1万几千块钱，从别人手里买下这处房子，从半山腰上的城墙村搬下，为了让女儿上学。

一天天变大的肚子，让原本期待小学毕业的思思，再也无法回到镇上的学校读书，而这个贫困的家庭也陷入泥淖。一场争论不休的鉴定风波，让李春生觉得，自己是“没钱没文化没背景，才会挨了欺负。”

而现在，家中全部的积蓄都用来抚养小孩，“生都生了，怎么办呢？”激动时会口吃的李春生，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境地。

“你知道这个小孩是谁吗？”“妹妹。”“你喜欢她吗？”“不知道。”思思回答。在思思眼中，襁褓中的婴孩更像自己的玩伴，她并不懂得怎样做母亲，大多数时间，孩子都由外婆王小英来带。除了高兴时会抱起孩子把玩一阵，思思唯一像母亲的时候，是模仿自己的妈妈给小孩把尿。另外一次给孩子洗澡，也不过是一场为了证明自己而与别人下的赌注。

本还是在父母庇佑下的年龄，却要承担做母亲的责任，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这显然是过分的要求。

“生娃之后，思思的身体已经像个女人，以前可不是这样。”产后的思思肚皮仍旧凸起，也因奶水下垂，李家隔壁上了年纪的邻居们说，思思比以前胖了20多斤，整个身体走了形。

独处的时候，思思总是习惯性地撩起衣服，用两根手指比量剖腹产后留下的刀疤，说“不喜欢这个”，而别人问起凸起的肚子时，她却会大声回应，要半年才好。

除了身形上的变化，李春生和向来有些回避媒体的王小英都觉得，产后的思思性情大变，“脾气大，不听管”，常常前言不搭后语的，而这一点不少邻居也表示认同。

近一个月来，不断有媒体涌至李家，有记者询问思思的遭遇时，她偶尔会提到几名被指控的老师和被抓的老头，大多数时候却笑着说，“不记得啦，都写在日记本上啦”，之后眼光望向别处。

未知的未来

“我想去贵州，继续上学。”

怀孕后的思思不愿再在镇上出现，她给自己的计划，是去贵州亲戚家，然后继续读小学六年级，“因为那里没人认得我。”

趁着暑假，思思悄悄回了趟正在装修的学校。从在地上捡起的点名册中，仔细辨别每一个同学的名字，心血来潮般想去看看自己曾经要好的同学媛媛。不承想，到了媛媛家门口，思思却被轰了出来。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指着思思大吼，“他们只是以前玩得好，现在他们不认识。”有人告诉记者，老人用当地方言称思思是“卖拐婆”，意思是女孩子在外边做了不检点的事。李家出事之后，除了邻居们的关注和同情，诸如类似的看法，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中并不鲜见。

村民唐飞雄说，他无法判定思思的智商是否有问题，但却觉得与同龄孩子相比，她有时缺乏辨别是非的能力，“这也许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李春生曾说，女儿没法继续待在镇里，待事件平息之后，打算把她送出去打工，小孩则留在家里自己养。而唐飞雄和更多关心他们的村民则认为，将来李家应该考虑把小孩送给条件好些的人家，重新开始她的生活；至于思思，或许应该重新换个名字，离开梅溪镇读书或者打工，长大一些再远嫁他乡。

12岁女孩生下的到底是谁的孩子，在李家和很多人看来至今仍是个有争议的谜团，而两个孩子的未来，如今也同样成了未知数。（应当事人要求，文中部分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