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钢笔的生命代价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忆起我中学时代的同桌崔春花，每当想起她，我的心里就隐隐有些伤痛，我会拿出一支钢笔，摆在她那张唯一的照片前……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1970年的春天，学校的篱笆墙边，开满了淡淡的黄花，那是迎春花。那一年，我和春花也像初春的花朵，刚满15岁，正在读初中二年级。有一天去上学时，我的心情像盛开的迎春花般灿烂，我的脚步像蝴蝶般欢快，因为那一天，我有了一支新钢笔，是父亲得的—个什么奖品，他又奖给了我。

我拿着那支新钢笔又蹦又跳地到了学校，一进教室，我就看见了我最好的同学崔春花。我来不及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把那支新钢笔拿出来对崔春花叫道：“春花，你看，我有一支新钢笔了！”“真是一支新钢笔，哪来的？”春花果然惊叫起来，她接过我那支新钢笔羡慕地翻来看去。

也许今天的中学生会对一支新钢笔不屑一顾，可那时在我们班上，一般同学的家里都很穷，很少有同学有一支好钢笔，用的钢笔都是凑合的，不是没有笔帽，就是难以吸水，或笔尖是歪的。崔春花家里更穷，她连这样有缺陷的钢笔都没有，平时都是用别人不用的铅笔头作课堂笔记，只有老师规定非用钢笔做作业时，她才借我那支歪把子钢笔去匆匆完成。

我知道崔春花此时的心情，就对崔春花说：“这新钢笔就让你先用三天吧！”

“真的吗？你真够朋友！”崔春花兴奋地叫了起来。可崔春花拿着那支新钢笔只上了一堂课，就又还给了我，说：“你的新钢笔，还是你先用吧！”

下午，崔春花来上课时，一见我就小声兴奋地说道：“萍萍，我也快有新钢笔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新钢笔从哪里来？”在我的追问下，她只有将买新钢笔的计划告诉了我。

原来，她中午放学时，路过一个建筑工地，见有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农村女孩在拎灰桶，就问她，拎一天灰桶多少钱，那女孩回答：8角钱。她听了十分兴奋，当即找到建筑工地的负责人，说她想利用星期天来拎灰桶。那个负责人起初不同意，后来禁不住春花的哭诉缠磨，只有同意让她干几次。春花告诉我，一次赚8角钱，她只要干3次，就可以买一支新钢笔了。

听了崔春花的计划，我不但没有反对，相反为她高兴，因为那时在我们这座小城，像我们这么大的女孩，星期天不是帮家里做很多家务事，就是出去揽点小活，帮家里挣点钱。

一转眼就到了星期天，快到中午时，我好容易帮家里洗完了被套，就拉着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往崔春花说的建筑工地跑，我想看看春花干得怎么样。

到了那个建筑工地跟前，我抬头朝上望去，果然看到春花拎着两个沉重的灰桶，正吃力地在脚手架的跳板上挪动。我不敢喊她，只是提心吊胆地望着她。

蓦地，崔春花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歪了一下，一下子连同灰桶滚了下来，我惊叫起来；“春花……”

当我发疯似地跑到崔春花跟前时，她已经昏倒在杂乱的砖石钢筋中，她的头血糊一片，有人抱起她就朝医院奔去，我拖着弟妹追不上，就先把弟妹送回了家，然后拼命地朝医院跑去，可等我赶到医院门口时，就听见春花妈妈那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娃呀！你咋说走就走了呢？你死得好惨哪……”

我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我不敢走近春花的妈妈：如果不是我有了一支新钢笔，春花她也不会这样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