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个学生的老师

当我夹着课本来到教室,一眼看见我平日最宠爱的学生强竟伏在桌上呼呼大睡时,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气愤地大声喊了一句:“上课!”然后用威严的目光扫视了全班同学一眼,最后把目光落在强的身上。我一脸严肃地说:“再过几天就要会考了,可到如今,有的同学还没有紧张起来,竟然上午第一节课就睡觉……”

强抬起了头。他的脸刹那间通红,低着头,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然而,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第二天,强上课又睡着了。

第三天,第四天……一连几天都是如此。

我问强:“是不是你父亲的死,对你打击太重?”

他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这孩子,就是这样内向的性格,平时他什么话也不爱说。

我和他父亲见过一面,那是在去年的教师节表彰大会上。他父亲戴着红花,站在主席台上,个头不高,很瘦,脸很黑,胡子也很长,眼睛红肿,好像一副永远睡眠不足的样子。那个教师节,他获得了“优秀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

会考成绩终于出来了,强数学居然没及格!要知道,以前每次考试,数学总是他第一啊,可是这次,他居然没及格!

我真为强痛心。他父亲若是还在世上,看见儿子成绩下降这么快,心里会是多么难受啊!

发试卷那天,当我念到“王大强,58分!”时,教室里异样地安静。强站了起来,没来领试卷,而是双眼噙着泪水,迅速地离开了教室。

看见强往外走,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好没礼貌的家伙,对老师的态度居然那样粗暴!我大喝一声:“王大强,你站住!”三步并作两步追到他面前。他看着我,满是委屈和不解的神情,强忍着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

突然,操场的角落里冒出了几个衣着破旧的小孩子,他们都围了过来,冲着我大声地喊叫着:“别骂我的老师,别骂我的老师啊!”

我一惊,忙问:“谁是你们的老师?”

“就是他!我们的王老师。”一个稍大的孩子指着强说,“他每天晚上给我们上课,一直上到半夜。这几天他病了,昨晚,我爹上山捉了一只野鸡,我们这是送鸡汤给他喝。”那孩子哭了。

“你们是哪个学校的?”我问。

“茅山小学。”

什么?茅山小学?那不正是强的父亲生前工作过的地方吗?

茅山是个有名的穷山沟。茅山小学我去过一次,离强的家大概有40里。学校很小,小得只有几个孩子、一间教室、一个老师。教室很破,用树撑着。那一个老师,就是强的父亲。强的父亲在这儿一教就是30年。他爱这些山里娃,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几个月前,他病死了。他站在讲台上,突然一倒地就死了。后来,上面前前后后派了几个老师到这个学校,可是,他们都只呆了几天就走了。

再后来,我听说有一个老师常利用晚上的休息时间跑几十里山路义务为这些孩子补课,真没想到这老师就是我的学生啊!

我拉着强的手,心疼地说:“对不起。”

王宝润摘自《六盘山》2010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