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展的回顾

时间:2022-10-18 11:14:34

缘起

说老实话,我曾经对吴老的作品并不感兴趣,也并不十分了解,尤其是他解放后的作品,总是感觉很“老气”。直到2005年,偶然在沈阳的一个摄影书店花60块钱淘到一套1980年代出版的《吴印咸摄影集(上下册)》1。从那一刻起,我对吴印咸的看法发生了改变。

这两本画册中收录了吴印咸在1981年和1983年间拍摄的《人民大会堂》系列组照。这组摄影作品在过去的20多年里很少被提及,甚至早已被遗忘。2显然,在国家意志主导下拍摄的这组《人民大会堂》,从照片本身的品质来看,更像是教科书式的政治宣传图录。但是,在那些印刷粗糙、版面受限而不得不以火柴盒大小般堆砌、罗列成一片的影像中,透漏着一种冷静、理性的观看。而这在种观看和框取方式主导下的一个个甚至有些模糊、褪色的影像,让我直接联想到的是慕辰和邵译农拍摄的《大礼堂》。

这组照片的发现让我眼前一亮,我当时想,如果能够找到这批照片的底片,重新扫描后打印制作,定会非常震撼。如果能把它重新挖掘整理出来,并与慕辰和邵译农等当代艺术家的类似作品放在一起,彼此形成参照地展示在一起,借此重新讨论他们作品中的意义,将非常有意思。

2006年8月,我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中国艺术研究院摄影艺术研究所。配合《中国摄影家》杂志的主编张谦(笔名:林茨)改版杂志。经过反复研究、讨论,我们决定将这份刊物办成一本纯学术的摄影杂志;每一期都会策划一个围绕老摄影家进行挖掘整理的大专题,以此对其展开个案研究。改版后的第一期专题就是吴印咸。

很清楚地记得,2006年9月7日3,我和张谦一起到吴老的女儿吴筑清老师家里挑照片,看了吴老师给我们准备的那本影集后,感觉并没有太多符合我们想象的东西。于是,我就想起了当年在画册中发现的那组《人民大会堂》照片。询问过后得知,吴老这批照片的底片已经交给了人民大会堂,但当时为了以防万一,每个画面会多拍两三张,补拍的那两三张留了下来。由于吴老留下的底片数以万计,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得等些天。我们不得不带着焦虑和遗憾的矛盾心情离开了吴家。没想到,第二天上午吴筑清老师就打来电话说:“你要的‘大会堂’那批底片找到了。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过来看。”当我难掩兴奋地来到她家看到这批保存完好的底片4时,激动了整整一下午。

2007年1月至5月,当我先后看到了渠岩、王国峰、孟瑾、杨铁军等人的景观摄影作品后确定,想象中的那个展览可以去实施了。于是,在2007年12月的第三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上我策划了一个名叫“征兆:与历史辉映的图像文本”的展览。在那个展览中,其他几位当代摄影家的景观摄影都围绕权力、政治,以及对现实的反讽与批判进行展开,而吴印咸的《人民大会堂》与他们之间的反衬和呼应,成为那届展览中的一大亮点,并最终获得摄影艺术特别纪念奖。5那次之后,2008年9月,我又在北京明天艺术中心(TOMO)策划了“国家视角:人民大会堂(1981―1983)大师吴印咸摄影展”,展览完整地将36张照片呈现出来。后来得知,正是这次展览,让北京泰康空间的负责人唐昕感受到了一个老摄影家身上曾经具有的独特魅力,以及这组作品本身所具有的重新介入当代的可能性。在那次展览过后一年,唐昕找我探讨能否让大家更多地了解这位逐渐被人遗忘的本土摄影大师。我当时的兴趣点也在发掘老照片,鉴于我与唐昕之间多年的友情,以及作为北京为数不多的非营利艺术机构之一―泰康空间多年来一直保持良好的学术形象和对展览品质高标准的严谨态度。于是,我们一拍即合。吴印咸摄影回顾展自此启动。

选择与标准

2009年11月至2011年10月,我们经过三年的不断推进和延展性探索,以倒叙的时间顺序,前后分为四次展出6的“吴印咸摄影回顾展”在泰康空间举行。其中包括吴印咸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拍摄的《北京饭店(1975)》和《人民大会堂(1981―1983)》;五六十年代拍摄的反映社会生活、劳动、工业、风景、肖像、教学、花卉、女民兵等题材的摄影作品,以及一大批以编辑摄影教材和围绕摄影教学为出发点而拍摄的照片;也包括吴印咸拍摄的一批诸如彩色花卉、黑白静物等摄影实验性作品;更有他在三四十年代的上海和延安两个不同时期拍摄制作的照片。除第一回展览外,其余三回展览中的全部黑白照片均为吴印咸生前手工制作的明胶银盐工艺照片(Gelatin silver prints),当然还有吴老生前举办展览时使用过的一批照片原作。此外,在这四回展览中我们还将整理出来的文献,诸如吴老生前的手稿、出版著作、自制的影集、照片册、照片小样,以及当时相关的图片历史实物资料一并展出。

由于,我家距吴老的故居仅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于是,在那三年中,我曾无数次去吴老故居,并与吴老的外孙吴炜一起整理、挑选他生前留下来的照片和文献,几乎每次都要折腾到凌晨一两点钟。特别需要说明的是,到目前为止,吴印咸是我见过的生前留下(手工制作的)照片数量最多的一位老摄影家。在整理、挑选和了解他作品的过程中,我发现吴印咸对自己各个时期作品都进行过非常认真的整理、编辑和制作,从他那些大大小小的手工制作的影集中就足以证明这一点。有意思的是,吴印咸从上世纪30年代就有制作手工影集的习惯,而30年代的这批影集的制作、设计工艺水准非常讲究。但随着时代的演变,尤其是到了80年代做的那几本影集,则直接用挂历裁制而成。因此,吴印咸的这批影集所展现出的是一个在品质上不断退化、粗糙的历史。但重要的是,这批具有近60年时间跨度的影集既反映出吴印咸生前对自己作品不断地建构着一种条理性和系统性,也反映着一个老摄影家对待自己作品的严谨态度。更重要的是,这批影集非常好地展现出,在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一位对这个时生过重要影响的摄影家个体与这个时代之间相互影响、彼此参照形成的一份不可多得的摄影文本。而这个时代的中国摄影,在我看来恰好处在一个具有鲜明中国特点的现代主义时期。吴印咸的意义和价值正在于此。

另外,由于当年家里人口众多,吴印咸生前的住宅空间十分有限。因此,他的卧室就安置在了暗房里7,就连每年冬季到小汤山疗养时,他都会带着暗房设备一同前往。而在这种摄影状态下产生的数以万计的照片,只有很少一部分被公开发表,其中的绝大部分照片自从吴老当年做好后,被他分放在诸多大大小小的信封、档案袋,并置入各种相纸盒放在书架上之,静静的躺了近20年,几乎再也没人打开过它们。而每次当我去吴老故居,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这些尘封已久的照片盒子,触碰到那些曾经凝聚过一位老摄影家无数心血的照片时,曾经无数次被那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激动甚至是惊叹带来视觉和心理上的。

然而,在之前,我曾经和唐昕在电脑前看了一整天由吴炜扫描、整理过的几千张吴印咸的照片底片。那次的观看、挑选经历最终让我们都哈欠连篇,越看越觉得提不起精神。其实,在电脑屏幕里的影像即便再精彩,看的时间久了也会产生视觉疲劳。所以,我们最终决定放弃了这种方式,转而只从吴印咸亲手制作过的照片里挑选展览的照片。在选片期间,我同时策划了“原作100:美国摄影收藏家靳宏伟藏20世纪西方摄影大师作品展”,当一张张西方摄影大师们的照片原作展现在眼前,带给我一种完全不同的视觉时,改变了我之前在书本上建立的对摄影的认识。这种视觉经验让我越来越关注照片原作的重要性,越来越着眼于通过不断观看西方摄影大师的原作重新建立、积累和改变对摄影的认识。从根本上讲,也恰恰正是这一不断积累认识的过程,不断调试和改变着我对吴印咸照片的选择和判断。让我开始有抛弃吴印咸照片背后的那些道德教诲的勇气;打散那些“图像体操”8(极度的风格化、套路化);回避掉那些意义简单几到近于空白9的口号和大众通俗娱乐的图像共同体;单纯地去呈现吴印咸身上所具有的那些耐心的观看方式,和具有得体的、表述性的、迷人的照片本身。说得再简单点,等于是“原作100”中的很多照片在我看来就像一把尺子,尤其是现代主义的那个部分的大师原作,他们是不需要被解释的,因为他们就是一种标准,是用来解释别人的。也正是他们在我脑袋里逐渐形成了一个标准,而我所做的就是按那个标准去衡量、挑选吴印咸的照片。最终导致对吴印咸照片的挑选可能会更严谨。坦率地讲,在这三年对吴印咸作品不断了解、选择和策展的过程,也是我对摄影认识不断改变的过程。它让我逐渐清晰地找到基于三个标准来策划和选择每回展览中展出的照片:

围绕一种独特的,有质量的个性和观看方式来选择。1949年以后的吴印咸由于并没有服务于哪个具体的新闻机构,其摄影上的主要工作转向了教学。因此,他的摄影除了延续延安以来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传统的同时,也逐渐开始了一种区别于占据那个时代主体的新闻摄影类型,并以一种以编写摄影教材为目的进行的摄影实验。从而展现出另一种独特的个人视角,和有别于同时期大多数人的个性―有质量的个性。这种个性中的质量,不仅体现在摄影家对主题的把握和影像的控制上,更体现出一种建立在主观基础上的,冷静的、从容的、得体的、表述性观看,以及基由此展开的对摄影语言的探究和对摄影的深刻理解上。而在这个过程中的吴印咸虽然一直身处时代的潮头浪尖之上,但他的作品却并没有显得十分激进,反而展现出一种发自内心和某种天性般的冷静、质朴与平和。在这个意义上看,吴印咸的状态似乎更像是一位文人画家的状态。因此,他的照片在我看来属于一种“文人摄影”10。

围绕画面来选择,力图呈现出历史图像美学趣味的当代解读。近十年来,我们不断挖掘出众多被历史埋没的老摄影家;从庄学本到张才,从翁乃强到蒙敏生,这样的案例不胜枚举。而他们的照片一经公开,便顺势形成轰动。轰动的原因在于,除了照片具有珍贵的历史价值和社会学、人类学价值外,照片的画面本身往往会带给人较强的视觉审美体验。因此,围绕画面来选择更是一个重要的参照标准。简言之,照片要好看。

围绕照片原作来选择。我们都知道,如果与其他艺术门类相比,摄影对材料的依赖程度更大。基于媒材的语言11是摄影本体语言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这个部分在西方摄影大师作品中的最终呈现就是原作。长期以来,我们对摄影缺乏原作认同12,殊不知评价一个摄影家的标准除了他的影像价值和社会历史价值外,一个重要的参照系就是―照片原作。纵观整个西方摄影史,没有哪个摄影大师不是因为他的照片原作,而被推崇到极高地位的。作为一个在当年有着很高威望的摄影家而言,吴印咸生前有很好的制作照片条件,同时他也做过很多次个人展览。这些数以万计的照片,现今都很好地保存在其家属手中,这几次展览我们有幸得到吴家后人的大力支持,从吴老生前留下的大量原作中挑选出500多件精品,就是希望大家能够在亲身感受到摄影原作魅力的同时,换个角度重新认识吴印咸的摄影。

四回展览

第一回:北京饭店・人民大会堂(2009年11月14日至2010年1月30日)

1975年,正当“”接近尾声的时候,75岁高龄的吴印咸接到邀请,为北京饭店刚落成的东楼拍摄一套制作明信片的照片。于是,就诞生了这套《北京饭店》。其实,这组照片背后还有一个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保定胶片厂测试他们刚研制出来的“代代红”彩色胶片。近乎相同的是,拍摄《人民大会堂》的原因是人民大会堂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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