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画许诗流芳百世

晚清江南大儒,文武同身的汪宗沂先生(1837―1906年)曾执掌过安庆、芜湖、徽州三地的书院,培养了大量的人材。他有两位得意的门生,那就是近代书画艺术大师黄宾虹和著名学者、诗人、书法家、文物鉴赏家许承尧。

黄宾虹先生(1865―1955年)将自己终生之精力,贡献于对中国金石书画的研究,他从传统的宋元明清画理着手,特别是对山水画的精髓,“五笔七墨”法的深入研究,鼎定了他在中国山水画坛上的领袖地位。

许承尧先生(1874―1946年),又名,字际唐,号疑庵,晚年字公,室名“眠琴别圃”、“晋魏隋唐四十卷写经楼”。许承尧21岁考中甲午科举人,30岁考中甲辰科进士,入翰林院为庶吉士。他是中国最后的一批进士之一,中进士后的第二年光绪皇帝就推行新政,宣布废除科举制度了。1905年即许承尧入翰林院的第二年,他便请假回乡,办起了新安中学堂和紫阳师范学堂,与此同时他还和黄宾虹等一些进步青年,组成“黄社”以纪念黄宗羲为名,发展反清革命力量,两年后被人告发,被迫重回翰林院。从1913年起的十年间许承尧任甘肃省政务厅秘书长。作为一个文化人他花了很大的精力研究敦煌经卷,在《敦煌大辞典》内所列不多的私人藏家之中有他的大名。

他辨别经卷产生年代的能力,王国维都自叹弗如。他又将所藏精品之中有年号的四十卷藏于祖屋楼上,以“晋魏隋唐四十卷写经楼”为室名。许承尧对书法有很深入的研究,曾遍临汉隶,又学何绍基、金冬心、伊秉绶,之后受晋魏隋唐经卷影响,他的小楷以隶入行,娟秀生动,更显恬和,极富内涵。

黄宾虹和许承尧是一生的知己,作为学者,共同的爱乡之情,使他们曾花了很大的精力研究和保存了许多徽州先贤的文物。例如黄宾虹在上海发现渐江的精品《晓江风便图》,许承尧就用500银元入藏;另一件渐江的画也是许承尧用一卷敦煌精品写经和一位的司令交换而得到的。黄宾虹和许承尧两位知己学者,时时有诗文唱和,在黄宾虹的书法和书信集中有数百件之多是关于二人数十年间的交往之情,读后倍感亲切。黄宾虹每有佳作山水必赠许承尧,我们目前已经很难统计黄宾虹有多少幅书画赠给老友许承尧了。

根据零零星星的资料,黄宾虹分别在45岁赠许承尧《檀干村图》,66岁赠《仿垢道人山水图》,67岁赠《石雨草堂图》,74岁赠《柏园图》,75岁赠《春明馆看花图》,80岁赠《黄山图》贺许承尧七十大寿,83岁赠《仿李檀园山水》,至于没有纪年的作品有《青城山色图》《秋林暮霭图》《桂江纪游图》等等。黄宾虹浑厚华滋的山水画上配以许承尧娟秀清丽的具有唐人经卷气韵的恬和的小楷,使作品的内涵提升到更高层次,观后爱不释手,回味无穷。例如在《檀干村图》上题:“好春三月来,客子如梦寐,黄生遗此图,眼明青泪,一亭与一榭,履迹拾纤碎,卅年游与约,是我平生地”。《青城山色图》上题:“君游巴子国,得意在青城,绝似灵阳里,烟风足底生”。《秋林暮霭图》上题:“小试牛刀鬓渐颁,咏游雅兴未全删,村村父老同扶杖,自坐棠荫看好山”。以上数幅黄画许诗的作品均为安徽省博物馆和浙江省博物馆的藏品,民间藏品中有黄画许诗的已经非常难得一见了。本人有小福,数十年间节衣缩食也藏有一些黄宾虹的山水作品。其中有一件立轴《桂江纪游图》上有许承尧先生题画五言诗,读后韵味无穷。此设色山水画系香港佳士得拍卖行1985年中国书画第48号拍品,148×39厘米。据考证黄宾虹先生在63岁和70岁分别两次游桂林。此画之风格已有画风从传统转变为黑、密、厚、重、浓时之过渡期的明显特征,所以也可以肯定地说当作于70岁第二次桂林游之后。我亦藏有一部黄宾虹壬午年79岁所绘青绿山水人物书法十三开册页,赖少其先生赐题,与此《桂江纪游图》风格用笔一致,当属同时期作品无疑。况且许承尧先生题诗是在辛巳年秋日,可以推断此轴为宾老78岁作品,也即是辛巳年所绘。许承尧的题诗为:“桂林山戴石,奇胜似吾乡,激涧秋前白,浓岚雨后苍,高情足标举,妙笔界彻茫,愁绝金台客,潭滨旧梦凉。辛巳秋侠奇属题句涤玄叟。”钤二白文印:“许承尧印”、“际唐”。黄宾虹自题:“桂江纪游。黄宾虹。”钤白文印:“宾弘”。许承尧此诗以桂林山水奇胜之处来比拟安徽故乡之佳境,歌颂老友以妙笔写出祖国美丽的河山,亦向往和忆及二位知己无限的生活感思,读后激荡人心,如美妙乐章,余韵绕梁。此五言诗句我曾委托老友、徽学研究会副会长、黄宾虹学术研究会会员仇名虎先生查阅《疑庵诗集》,知道此诗已经收入集中,但是其中个别字有所改动。

黄许二位前辈是我非常崇敬的大学者,他们对国学和书画艺术的研究作出了毕生的巨大的贡献。我生也晚无缘拜见求教于二位前辈,但也有宿缘,因为我和二位前辈的后人均有过一些交往以及多次深谈对黄宾虹先生艺事的感思。我是徽学研究会和黄宾虹学术研究会的老会员,二十年前我参加了杭州市政协会堂的二会研讨会。在会议开始的前两天我登门拜访了许承尧前辈的嫡孙徽学会开创者许克定先生,许老年已70,身体英伟,十分健谈。我最感兴趣的是听他谈到其祖父对敦煌经卷的研究和收藏的一些趣事,以及和黄宾老一生深交的经过,我也高兴地和他说起寒舍亦收藏了他祖父许承老的精品隶书大字。在研究会休息期间我又和黄宾老的女儿黄映家、爱婿赵志钧二位老人家有多次的交谈。赵老告诉我他正在编一本《黄宾虹篆印集》,黄映家女士乌黑整齐的短发,身体健实,说话中气十足,她嘱我要多多花些功夫,看多些书,慢慢深入地研究她父亲黄宾虹的书画作品。我感到非常可惜的是两年前许克定和赵志钧二位谦谦长者,已经在杭州市都以享90高寿而仙游了。我在香港因为诊所工作繁忙,20年了都没有再去拜访和请教二老,真是十分憾事,心存悲思。

去年八月“江南第一拍”的西泠印社拍卖公司总经理陆镜清先生亲自从杭州至香港为公司五周年大庆征集作品,我与陆先生在十五年前相识于浙江省博物馆。老友谈艺甚欢,他亦知我宝爱宾老作品,时已深夜,终为真情所动,拣出《桂江纪游图》大轴及张大千等佳作以示支持。《桂江纪游图》后以52万元人民币成交,得者具慧眼,应是资深藏家。

我宝爱黄宾老气韵生动的山水画,同时也十分珍重许承老清丽脱尘的诗文,他们二位前辈的作品都是中华伟大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黄画许诗,流芳百世。(责编:唐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