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青花牡丹纹研究(下)

(接上期)

三、元青花牡丹纹的艺术特征及品位

元青花牡丹纹具有一般元青花装饰纹样的基本特征,但牡丹花的自然姿质及其文化内涵的独特性,又使牡丹纹在青花纹样中别具一格。另一方面,元青花牡丹纹是由多名工匠手绘的,工匠彩绘技能的高低也反映在他们的作品中。笔者以同样式的牡丹纹作比照,梳理出高中低三个艺术品位。

(一)精致类牡丹纹高品位的艺术特征

1.刻与画结合。先在坯体上刻画纹样,再在其上青花彩绘。这种工艺大多数是锥刻叶脉和花瓣瓣纹,很少有锥刻全部牡丹纹的。刻线细匀、整齐、清晰。采用刻与画相结合的装饰手法,绝大多数都是运用于装饰精致的牡丹纹,并不运用于中等品位的牡丹纹上,也偶尔运用于云龙纹上。

青花彩绘工艺分为“钩线、抹料、洗染”三个步骤。钩勒纹样轮廓,再在轮廓线内铺毫平匀地涂抹青料,花瓣边缘留白处以淡青料水洗染。从艺术效果看,因刻画而下凹的线条吸收的青料较多,又有折光的原因,成瓷后刻画线条比平面的色调稍深,起到染色后再钩线的作用。比一般平涂色块多一个色调层次。其二,刻画的线条表现的是叶脉和花瓣瓣纹,在叶片和花瓣的色块上显现了纹样的细节特征,特别是大器物上的大纹样上凸显了精致性。如狮钮盖罐(图23),器高41厘米,以篦刻刻画的线条整齐、细腻、有深度,染色后纹样苍郁、古雅。其三,大型器物纹样的大花冠、大叶片中有刻画的线条显得格外浑朴大气。如图2双耳罐器型高大,刻线粗犷、苍劲,纹样更为雄奇、厚重。

2.装饰有笔墨(料)。①整体的装饰性。上节对元青花牡丹纹的骨式及花枝叶的形态作了具体描述,归纳起来纹样组织有定法、有模式、程式化,整体严谨、有节奏、规律性,是与器型协调统一的装饰纹样。另一方面,用毛笔蘸青料手绘纹样又给规整的纹样新的变化。②细微处有笔墨(料)意趣。所谓笔就是指用笔钩线、涂抹青料的笔触特征,所谓墨(料)是指青料色的微妙变化。笔触特征和料色变化自然就有(高品位)工匠的笔墨意趣。具体表现在以下几方面:第一,用笔精到、生动。钩勒纹样轮廓的铁线描线条,准确地钩画出纹样形态,涂抹青料后纹样边缘色彩清晰、光洁。如图3-a中叶片轮廓线条匀细,涂抹青料的笔触平匀而且肯定,色彩饱满,叶片有肥润感;叶尖细微的转折用笔爽利、自如、轻快,给叶片以风动翻转之势。花瓣边缘的弧线如新月形状,用笔有节奏地轻提轻按;怒放式的花瓣细长,花瓣边缘深裂,用笔提按幅度加大,益显用笔的流畅活泼。图3-b是图3-a瓶的另一面,两图可见牡丹纹用笔缭绕宛转、柔和秀逸之特征。描绘牡丹茎不仅仅是长长的弧线,而是在多处掺用顿挫之笔法,茎的有些部位两边微微隆起似竹节形状,如图3-a花右侧旁出的茎上有此画法(注意:茎一边尖出的似刺状的为嫩叶芽),画旁出的分茎有时落笔时也作一顿笔再运笔,这种微微隆起的笔触表现出茎的内在壮实、有弹性、充满旺盛的生命力。以上这些容易被人忽略的细微变化,也是用笔之精彩之处。中国画着重用笔用墨的艺术表现手段,“凡画,气韵本乎游心,神彩生于用笔”(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一)。同样在装饰纹样中起伏圆转的线条也读出了严谨细腻而轻快活泼的神采。其二,用料匀净,色彩葱郁明丽。坯体有较强的吸水性,青花料发色性能强,精致型牡丹纹均选用上等青料,色彩沉郁而青葱,有清晰的笔触和晕散滋润之感。为了表现纹样平面装饰的特征,牡丹纹的色块(花瓣、叶片)涂抹得很平匀,铺毫涂料既准确填满纹样又笔触重叠部分很小(重叠处则料色深),没有反复抹擦的痕迹。花瓣边缘淡青料水洗染的部位,也不多重复笔触,所以较为清澄。牡丹纹色彩层次简明,一般只有两个层次(不算刻线),即花瓣与叶片的深蓝色和花瓣边缘的淡蓝色(也有花蕾两边包含的花瓣翻卷部分也染淡青料水)。青(纹样)白(釉面)对比鲜明,装饰味浓。

(二)三种类别的元青花牡丹纹的比照

以上分析了精致型高品位元青花牡丹纹的艺术特征。把相同造型、相同布局的几个器物上的牡丹主体纹样作一番对比,可以发现不同艺术品位之间有许多微妙差别。

两个兽耳盖罐:图24(安徽省博物馆藏)高47.5厘米,图25(高安市博物馆藏)高47厘米。牡丹纹均装饰在器物腹部,前一器物的纹样幅度稍宽些。图24具备上述精致型纹样的各方面艺术特征。图25没有采用刻画工艺,用笔少变化,钩画花瓣边缘的线条为铁线描,线条虽匀细,但用笔变化少。叶片大多为三出,形态不够丰满,叶尖端不够爽利。主茎粗细均匀没有似竹节隆起的特征。涂抹颜料不甚平匀,特别是花瓣上深浅青色笔触混浊,青花料色不够沉郁幽靓。整体效果比较:图24青白关系明朗,疏密有致,茎与叶的穿插生动又有韵律感,属精致型。图25青白关系不十分清晰,茎与叶的穿插有局促感,定其为普通型。

再将三个梅瓶的牡丹主体纹样之间作比较,还能分辨出艺术品位的三个高低层次。

图3-a,高42厘米。图26(高安市博物馆藏),通高48厘米(瓶高大约也在42-43厘米)。图27(伊朗国家博物馆藏)高42厘米。图3-a器上文曾作为精致型之例点评其艺术特征。图26与图27两器的纹样骨式、纹样形态、青花色调、艺术特征各方面完全相同,同属于普通型的艺术品位。

图27也没有采用刻画工艺。用笔拘谨,线条柔弱还显呆滞,更没有提按起伏之变化。花冠和叶片都稍小,四朵花形态没有多大变化,叶片均为三出,近似于卵圆形,叶顶端钝圆,叶柄弯曲伸出不圆畅,叶片布置零乱,交错无序,主茎软弱。整个纹样青白关系不清晰,无条理,花与叶相抵牾,纹样组织散乱。与图26比较更逊一等,可定其为稚拙型的艺术品位。

通过以上对比,我们大致确定元青花牡丹纹有精致、普通、稚拙三类型的艺术品位。根据这三类纹样艺术特征,可以比较排列出传世元青花瓷的艺术品位。本文第三节分析了精致型的特征,图2、图15都属此类。图28罐(菲律宾藏)、图29罐(包头市博物馆藏)都属普通型。图30双耳尊(天津博物馆藏)、图31盖尊(繁昌县博物馆藏)都属稚拙型。当然,排比元青花艺术品位要综合分析品赏,如图1罐的装饰并没有运用刻画工艺,但青花彩绘十分精美,也可归为精致型。

结语

元代景德镇陶瓷工匠吸收了姊妹艺术的营养,经过艺术再创造,设计出适合新器型、新材质的牡丹装饰纹样。元青花牡丹纹有人们喜闻乐见的文化内涵。牡丹纹高度提炼出自然界牡丹的丽质,既有一般装饰纹样组织结构的严密性和整体感,纹样在穿插、交错中有条不紊,又有图画的描绘特点,用笔、用料活泼自然有生意,多方面糅合在一起构成元青花牡丹纹的时代特征。同时,彩绘工匠工艺技能有高下,艺术功底、修养有深浅,表现在各自绘制的纹样上又形成了多层次的艺术品位。

造化有奇秘,探之渺无穷。元青花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鉴赏元青花需要多层面、多视角的分析、研究,本文探讨牡丹纹就是出于这些方面的新思考。

(全文完)(责编:雨岚)